金振宇打量着龐勁東,緩緩的說:“我不知道你的情報來源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情報是正確的。根據我們的調查,針對你的集團的幾起案件,的確與紅色高棉有關。”
“哦。”龐勁東只是點了點頭,表情非常的平靜。
金振宇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打算怎麼對付他們?”
“相信黨和人民政府。”
“啊?”
“難道不是嗎!”龐勁東微微一笑,繼續說了下去:“這樣嚴重的恐怖主義事件,政府肯定會全力打擊,保護公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只需要等着看罪犯被繩之以法就行,沒有其他什麼事情需要做了!”
金振宇沒有想到龐勁東竟然說出來這麼一番話,一時之間竟然甚至瞠目結舌:“你倒是想得開……”
“我爲什麼想不開?”龐勁東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天真可愛,完全不若往日那個兇悍的僱傭兵:“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金振宇本來覺得,以龐勁東的性格,此時肯定會主動請纓,要求帶隊消滅紅色高棉,根本沒料到龐勁東竟然表現得如同沒事的人。
但是龐勁東這一次真的就打算當一個旁觀者,就在昨天還對唐韻說過,這一次政府肯定不會放過紅色高棉,所以自己這一邊先不必急於有何舉動。
龐勁東認爲,有的時候要懂得借力打力,或者說借刀殺人。
其實金振宇對龐勁東的判斷是正確的,龐勁東的性格的確喜歡手刃仇人,但是這一次癱瘓在牀期間,龐勁東的性格有了一些轉變,不僅看透了很多事情,性情也有些收斂了。
“真遺憾……”金振宇緩緩的搖了搖頭,毫不隱瞞的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本來這個任務是想交給你的!”
龐勁東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哦。”
金振宇很欣賞龐勁東的能力和性格,每當遇到難題的時候會近乎本能的想到龐勁東,不過現在的龐勁東雖然是這幅樣子,他倒不感到有什麼失望的地方,因爲還有辦法逼龐勁東出山:“對了!我聽說,昨天你的人和恐怖分子發生槍戰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向警察解釋過了!”
金振宇狡獪的笑了笑:“你能敷衍警察,未必能敷衍我!”
龐勁東仍然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哦。”
“你應該知道在咱們國家,私自藏有大量槍支是什麼罪!”
“我還真不知道。”
“那就回去翻翻《刑法》。”
“哦。”
“咱們認識也有段時間了,我相信自己還是足夠了解你的。所以咱們就別藏着掖着了,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長長舒了一口氣,金振宇接着說了下去:“你手裡有沒有槍,你清楚,我也明白,只是這件事我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雖然龐勁東很想穩坐釣魚臺,不過也料到了金振宇會有這樣的態度:“不追究的前提,是要我帶隊打擊紅色高棉?”
金振宇用力點了點頭:“對!”
龐勁東刻意的苦笑兩聲:“我怎麼這麼倒黴?”
“這說明你是一個人才,還是國家所需要的!”金振宇皺起粗粗的眉毛,不滿的質問道:“怎麼能是倒黴?”
“國家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我改還不行嗎?”
金振宇欣賞不了龐勁東的這種幽默,嘴角抽搐了好幾下:“現在是在談正事!”
“我說的也不是斜事!”
金振宇第一次見識到龐勁東貧嘴的功夫,馬上就招架不住敗下陣來:“你的事不管是正是斜,先放一放再說,談談我要和你說的事。”
“可咱倆說的是一碼事啊!”
“啊?”金振宇被龐勁東繞糊塗了,無奈之餘祭出了殺手鐗:“我有很多辦法查出那些槍!”
龐勁東料到金振宇有此一招,坦然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可以允許那些槍繼續存在,甚至……”金振宇微微一笑,拋出了一個非常大的誘惑:“讓你們擁有一些武器,當然是在高度機密並保證絕對安全的前提下。”
金振宇的提議是此前沒有料到的,龐勁東急忙追問道:“真的?”
“真的!”金振宇點點頭,又說:“只要你肯帶隊打擊紅色高棉!”
“你爲什麼非要讓我去啊?”對金振宇一再提出的這個要求,龐勁東感到很無奈:“咱們國家有很多軍事人才啊!”
“哎……”金振宇習慣性的看了看四周,確定書房裡沒有其他人,纔對龐勁東娓娓道來:“軍事人才的確有,不過全都是理論上的,國家畢竟已經很多年沒打仗!現在真正上過戰場的,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老傢伙,而且……”
金振宇在“而且”之後就沒了下文,不過龐勁東完全能夠揣測到,其實真實情況是極度缺乏軍事方面的人才,甚至很多從軍多年的人對軍事也根本就是外行。現在國內最多的是諸如張將軍這樣所謂的專家,每每發出令人笑掉大牙的言論,卻仍樂此不疲的在主流媒體上亮相。
碩果僅存幾位有戰場經驗的老將都是打的懲越戰爭,無論理論水平和經驗都已經不適應現代化戰爭的需要。還是託龐勁東的福,通過果敢戰爭鍛鍊了一大批青年軍官,可惜不僅數量不敷使用,只通過一場戰爭能積累的東西也是有限的。
礙於軍人的榮譽感,金振宇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同樣還沒有說出口的是,儘管國內現在面臨越發嚴峻的恐怖主義威脅,但是反恐方面的人才卻極度的匱乏。
龐勁東嘆了一口氣,出於對金振宇的尊敬,口氣變得鄭重起來:“我沒搞過反恐!”
金振宇斬釘截鐵的下了一個結論:“你毫無疑問是個這方面的人才,而且同時兼具理論和實踐!”
“我只是一個僱傭兵。”
“僱傭兵是什麼?”金振宇提出這個問題後,很快自己給出了答案:“僱傭兵與正規軍人的最大一個區別在於,經常要去打非常規戰爭,而反恐就是一場非常規戰爭!”
龐勁東回想起自己在叢林和沙漠中度過的歲月,的確在很多方面都與恐怖主義分子有共同之處,與其他僱傭兵的對抗則又有些類似於反恐,而且自己也曾經與真正的恐怖主義分子打過交道。但是儘管如此,龐勁東仍然不能全部認同金振宇的分析:“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我畢竟不是出身專業的反恐部隊,而且雖然掌握了一些相關理論,畢竟還沒有受過相關的系統培訓!”
金振宇這一次沒有正面說什麼,轉而接着談論那件對龐勁東最有誘惑力的事:“你們這些僱傭兵在國內最大的煩惱就是沒有武器,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簡直是如虎添翼了!”
龐勁東咧了咧嘴:“是啊……”
“怎麼樣?”金振宇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有點像是給老母雞拜年的黃鼠狼:“答應了吧!”
龐勁東果斷的搖搖頭:“不!”
金振宇實在想不到,如此有誘惑力的條件,龐勁東竟然仍然堅持拒絕:“你到底怎麼回事?你還是龐勁東嗎?”
龐勁東咧嘴微微一笑,看起來比剛纔的金振宇更加狡獪:“正因爲我是龐勁東,所以我不能答應這件事!”
金振宇略加思考便明白了龐勁東的出發點,不由得更加欣賞起了這個年輕人。
龐勁東拒絕了對自己最有誘惑力的事,表面看起來好像是有點犯傻,實際上是包含了高度的智慧。
國內的法律是嚴禁公民和社會團體、非國有企業擁有槍支的,這個規定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都不會被更改,所以金振宇並不是修改了法律,等同於在法網上撕開了一個口子。
但法律是處於一個逐漸完善的過程當中,而不是逐漸的解體,所以這個口子是早晚都會補上,那時龐勁東必將爲這個口子付出代價。
更具體的分析,即便是得到金振宇的允許,第七軍團擁有槍支仍必須始終保持高度機密,根本不能輕易拿出來使用,槍在不能使用的情況下與廢鐵是沒區別的,也就是說金振宇的承諾根本是一張空頭支票。
退一步來說,這些槍支如果被逼拿出來使用,就意味着將會捲入刑事案件當中。儘管很多黑社會幫派也都私藏槍支,但是數量通常都非常的少,被警方發現還將會遭到嚴懲。龐勁東手頭的十幾支散彈槍和幾支手槍,相比之下已經屬於比較龐大的軍火庫了,不僅可能會引發嚴重的風波,甚至可能帶來政治上的麻煩。
而且金振宇只是以個人名義同意網開一面,一旦金振宇有朝一日失去權位或者正式退休,那麼龐勁東還需要費心去尋找新的保護傘。
更重要的是,私下存在的槍械隨時都可能成爲在未來政治鬥爭中,對方用來打擊自己這一方的有力武器。
金振宇反思起來,覺得自己的這個提議有一時衝動的成分在裡面,實在欠缺充足的考慮,也沒有權衡利弊。金振宇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換個方式提出自己的要求:“就算是我求你幫個忙!”
龐勁東當即猶豫了起來:“這…….”
如果金振宇提出其他理由,或者再次拋出別的誘餌,龐勁東都可以不爲所動,但是面對一位老人對自己有所求,卻實在是難以拒絕,何況這位老人曾對自己有過巨大的幫助。
龐勁東非常有禮貌,還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金振宇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找準了龐勁東的命門。金振宇嘆了一口氣,語氣非常誠懇:“以我個人名義,就算給我個人幫忙!”
“金將軍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拒絕嗎?”龐勁東苦笑一聲,提出:“不如這樣吧,我們各讓一步!”
“哦?”金振宇饒有興趣的問:“怎麼讓步?”
“我不敢追求第七軍團可以在國內合法的擁有武器,也不幹讓金將軍私下承諾我們可以擁有,只希望官方從此對我們的某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只是你今後務必更加小心一些。”金振宇點點頭,突然打趣說道:“沒想到東哥很有政治智慧啊!”
金振宇能說出“東哥”這個稱呼,說明一直在暗中關注着龐勁東,龐勁東只能裝作沒有聽到:“至於宋雙上校那邊的事,他畢竟與我有仇,金將軍又這樣說了,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坐視不理!雖然我仍然不想親自帶隊,不過倒是可以起到參謀作用!”
金振宇思索片刻,最後點點頭:“這樣也好,我把史忱調回來負責這件事,你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了,相信可以密切合作!”
“好。”頓了頓,龐勁東問道:“這個案子需要金將軍操心,看來在高層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龐勁東完全猜對了,不過金振宇不能過多透露高層的事,只是間接的予以承認了:“國內從沒有接連發生一系列恐怖主義事件,如果一定說有,恐怕也只有十多年前發生在某個自治區的那些事!我們根據你的情報當即進行了一系列調查,結果很快證實幕後元兇的確是紅色高棉……”
金振宇說到這裡就打住了,一種包含着憎恨與遺憾的複雜表情浮上了面龐,從中可以體會到他在得到消息時的感受。
紅色高棉畢竟是曾經的同志,如今竟然調轉過來槍口對付自己,性質與東南亞那隻吃着中國大米用着中國槍來侵略中國的白眼狼,多少還是有一拼的。同時也正因爲曾經是同志,所以政府對於紅色高棉在國內做的那些事,只要不是太過分就不會嚴厲打擊,但是這一次卻是想姑息都不行了。
龐勁東深吸了一口氣:“讓我們把這個罪惡的組織徹底送上斷頭臺吧!”
金振宇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龐勁東,顯然出於自己的信仰無法認同對紅色高棉“罪大惡極”這個評價,但是卻沒有爭辯什麼,而是打了一個電話:“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