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將劉泠一徑抱回了屋,關上門,沒有點燈。藉着熹微的月光,將她放到牀上。因他的動作起伏,劉泠有些不舒服,細細哼了一聲,拿手背覆在面上,轉過了身。她躺在那裡,月光一樣。
沈宴搖一搖她,“劉泠。”
“嗯?”她應得敷衍。
他卻站在牀邊,不說話了。劉泠轉個身,頭枕在手臂上,仰起臉,眯着眼,努力地看他。沈宴低眼,他眼底這個腮如荔玉的姑娘,榮若雲霓。她問,“你是不是想問我,我剛纔說了什麼?”
沈宴似乎笑了一下,彎下腰,給她蓋上錦被,細緻周全。
劉泠看了他一會兒,眼睛疼,閉上眼。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月光照在她敷着面的手上,那三個字,輕微而專注,乾淨而簡練,直接而溫存,被她輕飄飄的語氣,說得蕩氣迴腸。
沈宴又笑了一下,淡淡的。他說,“睡吧。”
“你不回覆我嗎?”劉泠問,她聲音輕,帶着酒氣,說出的話有些含糊,嘀咕着,沈宴卻聽得清楚。
他聲音沉鬱而溫和,“等你酒醒後,我再說給你聽。”
“好。”
沈宴出了門,屋中安靜。劉泠看着照在牀前的月色半天,翻身轉了過去,再沒聲音。
第二日醒來,劉泠坐在牀頭髮呆,忽然想到沈宴說他今天要走。她連忙跳起來,穿上衣,就着涼水隨意梳洗一下,就往屋外跑去。今日的陽光很好,院子裡昨晚未收拾的柴火還擺着,劉泠一徑穿過,中途問了楊曄,纔在村口見到沈宴和沈昱二人。
這對堂兄弟彼此默然,沈昱靠樹而站,姿勢懶怠,灑然入畫。與其說他在送行,不如說他站在樹下看風景,順便觀望沈宴離開。
與沈昱的隨意不同,沈宴站在馬前,梳理着馬的鬢毛。並在旁邊侍衛的幫助下,將乾糧等物裝入行囊間。他動作熟練,不緊不慢,很顯然常做此事。待劉泠趕過來,喘口氣,沈宴和沈昱都轉過臉來,看到了她。
劉泠上前,爲沈宴送行。
沒什麼好送的,沈宴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他牽着馬出了村子,劉泠跟在他旁邊,走了一段路。沈宴時不時回頭,看她兩眼。
劉泠走的很是淡然,孔雀一樣。她偏了頭,“看我幹什麼?你終於發現我的美了?”
平常情況,她這樣調侃他,沈宴定回以調侃。但這次,沈宴只是笑了笑,問她,“還記得你昨晚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什麼?”劉泠疑惑問。
“……”沈宴別了目,情緒有些淡了。
兩人默不作聲走一路,到臨別時,沈宴上馬,低頭看劉泠。他突然說,“我愛你。”
劉泠怔然,似有恍惚片段想起。她沒有來得及完全想起,沈宴俯下身,在她眼上親了一下。他的呼吸靠近,劉泠的心一下子被他揪得跳上半空,待馬蹄聲隱去,她面孔仍微紅,那顆飄上半空的心,還沒有蕩下來。
她到底想起了兩人昨晚的對話——
“等你酒醒後,我再說給你聽。”
“好。”
劉泠低頭,微微笑出聲。
她其實不是要沈宴給什麼迴應,也不是要跟他訂什麼明日之約。只是在目睹沈昱和徐時錦之間的慘劇後,忽然有感而發,想清楚明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她有很多話跟沈宴說,但話到口邊,覺得再沒有比這句更直白。
沈宴說不說倒無所謂。
他說了,劉泠反而有些失望。
沈大人是那種很少跟你直接告白的人,他的話像承諾,不輕易說出口。他會做給你看,指給你看,但是太像承諾的話,他是不說的。劉泠多次想過,沈宴跟她說“愛”的時候,該是他計劃很久後,多麼美好的場景,多麼激盪人心的告白。
結果事實上,只是在一個無名小村前,沈宴臨行起意般,隨意就說出口了。
劉泠想:她不會此一生,再聽不到這句話了吧?
多麼失落啊。
劉泠將沈宴從腦海中趕出去,陪沈昱,繼續去平州。但她這邊出了些問題——當日離京得匆忙,沒有帶侍女也罷,連換洗的衣裳都沒有多帶幾件。不光是衣裳,還有別的東西,讓劉泠有些不方便。
再加上京中的府邸,靈犀給她寫了一封信,說老侯爺病重,開始說胡話,公主真的不回京來看看嗎?
劉泠有些着急,早知道,當日沈宴走時,她就跟沈宴一同回京了。
她左右爲難半天,去跟沈昱說明,讓他先帶着徐時錦去平州,自己回京一趟,如果沒有大事的話,再去平州。沈昱瞥她一眼:沒有你,我一個人就夠了。你還是回去陪你夫君一同過年吧。
劉泠沒理會沈昱的暗示,她陪的是小錦,又不是沈昱。
劉泠回京的決心下了後,有些雀躍。一想到才隔了幾天,又能再次見到她的夫君,她覺得甚是開心。但是回京後,劉泠先去了侯府,確定外祖父沒大礙,再回到自家府邸時,卻驚訝地發現,沈宴並不在。
侍女們告訴公主,“沈大人昨天就離京了啊。”
“爲什麼離京?”劉泠吃驚,沈宴前幾天見她時,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啊。他還問她回不回京過年,劉泠那時以爲,他是想讓她陪他的意思。
“是這樣,”靈犀條理很清楚,“大魏和夷古國在邊關那邊的戰事出了點問題,到冬天,糧草被燒了。兵部那邊爭取了新派發的糧草,但是快過年了,朝廷都封印了,朝中大臣都不太想負責此事。沈大人卻跟太子請了摺子,願意出京。太子簡直大悅,怕沈大人反悔,立刻上了摺子,令沈大人即刻出行。所以昨天,沈大人才回來,就又走了。”
“他過年不回來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是過完年,一個月以後,沈大人才會回京。”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沈宴居然會跟你說這個?”劉泠懷疑。
靈犀嘆氣,“因爲這是沈大人交代婢子的啊。”
劉泠心中一麻,想起那天沈宴問她的話。聯繫現在他出京的行爲,他當日的問話,明顯有些想帶她一起的意思。可是沈宴那時候說的太隱晦,太輕描淡寫,劉泠沒有領悟到他的意思。
所以,他們要兩個月都見不到面了?
劉泠開始難受,不舒服。
她喃喃自語,“兩個月啊……我得想他多少天啊。”
“哦對了,沈大人走之前,說如果公主提前回來的話,可以把這封信交給公主。”靈犀心中感嘆,沈大人真是神機妙算,連這個都想好了。
沈宴給她留的信?
劉泠眨眨眼,她發現,她好像從來沒看過沈宴寫的信是什麼風格。去年她住江州時,給沈宴寫過信,但那時候兩人正在鬧彆扭,沈宴根本沒回她。以至於到現在,劉泠沒有收到過沈宴一封信。
兩人曾經討論過這個話題。因爲沈宴錦衣衛的身份,讓他可能經常出京執行任務。劉泠不干涉他的事務,卻對寫信很有執念。
劉泠說,“我不喜歡讀言簡意賅的信,看上去一點感情都沒有。沈大人,以後你給我寫信,不能就乾巴巴兩句話。我抱以熱忱給你寫信,自然希望你以同等的心來回應我。我不喜歡猜你那冰冷的字體下,是怎樣的心情。我擔心你,你應該以最大的誠意回覆我。”
沈宴“唔”一聲,“但是我一般出京,是不允許寫信的。”怕暴露行蹤。
“……”劉泠的滿腔心意啊……
沈宴摟着她肩,笑道,“好了,我會想辦法的。不就寫個信嗎?不至於讓你心驚膽戰。”
所以,不讓她心驚膽戰的信,沈美人能給她寫些什麼?他又不喜歡跟她談公務,寫信,該不會是滿篇的情愛吧?
劉泠讓靈犀去取信,躍躍欲試,“我最喜歡看這種信了。”
靈犀猶豫一下,讓侍女們抱回來厚厚一沓信,要三四個人抱着。這麼多的信,把劉泠嚇了一跳。
她眼皮跳了跳,沈宴還沒有出京,信都給她寫好了?
“沈大人說,公主回來後,三四天,給公主看一封,”被公主用靜靜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看着,靈犀立刻領會了公主的意思,轉了陣營,“但是我是向着公主的。公主一問,我就把信都帶來了。”
劉泠滿意,坐下開始拆信。
洋洋灑灑,字體俊逸飛揚,果然不是三言兩語。但也不是如劉泠想的那樣,跟她談情說愛。
沈宴說:任務結束前,我又不想跟你談公務,也不想暴露我的行蹤,更不想跟你說些沒營養的話。怎麼辦呢?
劉泠想:是呀,你說怎麼辦?
沈宴:不如我講一講以前看過的風景吧。鐘山秀水,翠鶯鳴柳,江南人間……
劉泠:……
沈宴:不如我們總結一下我們家的規矩吧,我們好像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我的看法如下……
劉泠:……
沈宴:沒話題說了。不如我給你講講故事吧?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這裡的故事挺多……
劉泠:……
她越來越面無表情,最後將信一蓋,撐着額冷靜冷靜——沈宴完全在逗她玩嘛。
他們說好的不是這樣啊。
她想了片刻,繼續看下一封。
沈宴:你肯定覺得我在逗你玩,但是不是這樣的。我的任務在公佈前,都是保密的。就算說,我也不一定跟你說真話。教你一個法子,從字體和行筆間,去看我。比如……
劉泠:比如字體潦草,說明你那邊很急;比如悠然轉合,說明你時間很多。比如你筆法頓澀,說明你心情不佳;比如你行文流暢,說明你那邊一切安好……
但是沈宴給劉泠留下的信,很有規律。不是完全的安好,但意外也不多。像一個完整的故事,起承轉合全都有,真實十分。如果不是劉泠回來的太早,她根本不會知道。如果不是沈宴走的太匆忙,沒有交代完整,靈犀也不會把所有的信一下子都給劉泠看。
他在營造出一種真實的氛圍,但是劉泠已經知道那是假的。
如果劉泠看了這些信,更加想念他。那可怎麼辦?
劉泠看到沈宴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忍着。
劉泠:……
“公主,沈大人的信寫的很有趣嗎?”靈犀好奇問,她看到公主託着腮幫在笑。
劉泠擡起頭,命令靈犀把信收好。衆人出去後,她坐在屋中沉思。
她覺得,有些對不起沈宴。
因爲小錦,她輕易拋棄了沈宴。他本來打算帶她一起走,還想跟她一同過年。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小錦很重要,但是小錦有沈昱陪着,並非是缺她不可。因爲小錦出事,劉泠跟沈宴明裡暗裡,翻過很多次臉。雖然他們都不太說出來,但那種彼此無言的氣氛,府中人都能感覺到,侍女還小心翼翼問她,是不是跟沈大人吵架了。
劉泠沒有跟沈宴吵架,他們是冷戰。冷戰這種事,很難說清楚。下雨天,他們撐着傘站在屋檐下,想問對方冷不冷,卻都默契地繞了過去。就是站在冷雨中,默默地伸出傘給對方,卻全都淋了一身水。
劉泠有些後悔:小錦出事,和沈宴有什麼關係呢?她不該遷怒沈宴的。
從下午坐到晚上,劉泠又想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侍女進屋時,發現公主坐在書案前,寫一封信。她們進來的時候,劉泠的信已經寫得差不多,開始收尾。
劉泠把信交給靈犀,“寄去平州,就說我不去陪他們了。我現在更想去找沈宴。”
徐時錦那邊不會有什麼大事,就算有事,沈昱也能應付。那位公子,並非真正的草包,人家的能力,只是從不顯給他們看而已。沈宴從來不管沈昱的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擔心過沈昱給家族抹黑之類的事情。即是說,若非沈宴心太大,就是沈昱足夠處理好一切事情。
其實這次沈昱劫獄一事,沈昱居然能全身而退,本身就很不可思議。也許陛下有別的打算,但劉泠絕不相信沈昱的好運氣,完全是意外。
心中有八分確定徐時錦那邊安好,劉泠再次出京,這一次,準備去找沈宴。她原本回京,是想帶走侍女們,舒舒服服在平州過個年。可現在她卻無奈發現,爲了能追上沈宴,侍女們還是不能帶。不光不能帶,劉泠可能比去平州,條件艱苦得多。
到底沈宴是要北上去邊關,而不是去度假。
半途中,劉泠發現沈宴他們跟一支從府州出發的軍隊合併,和軍隊匯合後,行程不像之前那麼趕了。劉泠和衆侍衛快馬加鞭三天,就追上了他們。
劉泠一馬當先,便要入隊,被楊曄擋了一下,“公主,沈大人他們執行公務,咱們不太合適跟進去吧?”
劉泠一想,確實。軍隊是去打仗的,中途跟上一位身份尊貴的公主,隊伍中多了一個女的,還是胃公主,一羣糙男人,會一下子手忙腳亂。她去,完全是添亂。
劉泠有了主意,“行伍中不能光明正大帶姑娘。你去跟那個領兵的將軍說一聲,就說我願意扮成小兵樣,只要讓我跟上去。”
“爲什麼不直接跟錦衣衛聯繫?”
“給沈大人一個驚喜。陪他一路的小兵竟然是他的妻子,他該多感動啊。”
“……是。”楊曄作爲男人,他覺得沈大人不會覺得感動。但畢竟是公主貼身侍衛,公主說什麼就什麼吧。楊侍衛感嘆:公主追個男人,可追得真辛苦。
聽到公主駕到,還是隨行錦衣衛頭領沈宴的新婚妻子,將軍受了驚嚇。他皺起眉,“行伍不能出現女人,會給將士帶去騷亂。”
“公主有我等照顧,將軍不必擔心。”楊曄雲淡風輕。
將軍到底拗不過公主,再說他也清楚,錦衣衛並不是要護送他們一路。很快,等他們這邊接上頭,錦衣衛的任務就結束了,會自行離去。這麼幾天的功夫,想來也鬧不出大事,再說來人是沈宴的妻子,將軍還是挺想交好沈大人這個大人物的。
劉泠新奇地換上了小兵衣服,被派去了炊事班,給掌廚的打下手,負責一路人的飯食。
劉泠欣然而往。
軍營中,也就這個她能適應,也比較喜歡。沈宴腸胃不好,跟衆人在一起行動時,他吃飯吃的更不規律。有這樣的機會照顧沈宴,劉泠還是很樂意的。
可惜炊事社中食材太少,第一天就讓劉泠手忙腳亂。她本以爲自己做飯的水平很是糟糕,但看大廚那種大開大合的做飯風格——亂七八糟各種菜,洗乾淨就往大鍋中倒去,加點水,調料隨便灑一灑,就這樣煮開了。煮熟後,不管好不好吃,誰都是一大碗。
劉泠吃不下去。
她想辦法給將士們爭取好一點的飯食,未果,還被掌廚的教訓一頓。劉泠也知道行軍打仗就是這樣,只能無奈,抱着忐忑的心,等錦衣衛那邊的回覆。錦衣衛和將士們吃的一樣的飯菜,卻也沒說什麼。
掌廚歇了後,劉泠也腰痠背痛,但她還是不忍心。她又溜回炊事房,儘量把能挑的食材找出來,偷偷摸摸,重新炒了幾盤菜。等路過小兵過來,她讓人來端,“給錦衣衛那邊的沈大人送去吧,就說是宵夜。”
“有宵夜?”小兵驚喜。
劉泠呃一聲,慢吞吞道,“頭領們都有,小兵就沒了。”
小兵失望之餘,又高興地伸脖子,“那別的大人的飯菜呢?我一塊兒端過去吧?”
劉泠心痛,“……你先送這個,回來找我,給你別的將軍的夜宵。”
“好!”
劉泠只能返回炊事班。
第二天,她被掌廚的師傅一陣大罵,軍隊出來的人,說話很糙。噼裡啪啦,尋常姑娘家聽了,定要掉眼淚。劉泠硬是冷着臉,在對方的大嗓門下,據理力爭,言宵夜的必要性。
“怎麼了這是?”練兵的將軍路過,看炊事班這裡熱鬧,就過來看。
劉泠一見跟隨將軍的,有眼熟的幾個錦衣衛身影,心裡一跳,忙往虎背熊腰的掌廚後面躲。
掌廚呵一聲,“剛纔不是挺能說會道嗎?怎麼將軍一來,就不吭氣了?”
劉泠沉默。
將軍和錦衣衛已經過來了。錦衣衛可有可無地圍觀,將軍知道內情,忙來調停,“行了行了老姚,不要跟一個新兵着急……”他急的眨眼睛,對方什麼眼神啊,怎麼就看不出故意把臉塗黑的小兵,實際上是個姑娘呢?那分明是個明豔動人的姑娘啊,扮成男的,也擋不住天生麗質。
見將軍打岔,劉泠又一個勁地躲着不吭氣,掌廚氣呼呼地歇了火,以爲劉泠知錯了。
結果當晚,夜宵照樣做,照樣送。
劉泠堅持既然有條件,就要給大人們以儘量好的享受。她口齒伶俐,又不膽怯,把掌廚給氣去了將軍那裡告狀。告了幾次,把將軍弄得很煩,而劉泠依然我行我素。這一天老姚回來時,看着劉泠,掌廚目光奇異,欲言又止。
到半夜,偷偷摸摸進廚房,見劉泠忙碌完,坐在帳篷外的柴火邊,揉着僵硬的手臂。老姚支支吾吾問,“你……真的是公主啊?”他不好意思,“公主你怎麼能這樣呢?我不是故意的啊……”
劉泠無表情地嗯道,“沒事。我來這裡,本就是……”她忽然看到一個太熟悉的人影,心中一緊張,忙躲進帳篷裡,摸着心跳。
外面的老姚莫名其妙,看到前方本轉了個彎的沈大人,似有所思,往這邊過來。他忙擺出軍人的姿態,跟沈宴打招呼。
沈宴往他身後帳篷一看,“剛纔是誰?”
門內的劉泠一陣緊張:沈宴應該不會看到吧?他剛纔,明明沒往這邊看的。
“啊,只是我收的小徒弟,沒誰。”老姚打馬虎眼,被沈宴冷眼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差點被沈大人的強大氣場給震得跪下。
沈宴說,“叫出來看看。”
“啊……”老姚猜公主不願意出來,找不到推脫之詞。
待他絞盡腦汁地想時,門簾揭開,一個瘦小的人影抱着高高堆成山的柴火,走了出來。還很艱難的,粗着嗓音打招呼,“師父,我還要去搬柴,先走了啊。”她裝作沒看到沈宴。
沈宴站在一旁,並不如何動作,眼睜睜看那個小兵彆扭地走遠了。
老姚看公主那走路的姿勢,實在奇怪,就咳嗽一聲,跟沈大人解釋,“他就是那樣,小時候生了病腿不好使,走路就成了這個樣子,也是可憐……”他甚至想編一個身殘志堅的故事出來。
沈宴靜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老姚抹把通紅的臉,乾笑一聲,在沈宴那種“我就看你怎麼往下編”的眼神中,說不下去了。卻能強辯一句,“反正那只是我的小徒弟,沈大人你不要這麼草木皆兵。”
正好有錦衣衛前來找沈大人有事,老姚總算擺脫這位難纏的大人。他摸着一腦門汗,苦着臉:原來錦衣衛裡的人是怎麼跟人說話的啊。
當晚,劉泠如之前幾夜一樣,抱膝靠着竈臺入睡。昏沉中,腦袋忽然一磕,醒了過來。
她擡起頭,就看到月光傾瀉下,沈宴蹲在她對面,伸出手,頓在半空。
劉泠的心跳一下子不受控制,臉微紅。她驚嚇地往後一躲,粗着嗓門,“你、你、你幹嘛?”
“路過這裡,聽到你打盹聲如雷,爲防影響到別人休息,特來推你一把。”沈宴神情淡淡的。
“……”劉泠的臉漲得通紅,勉強抑制住自己想瞪他的眼神:她纔不會打盹!
她磕絆道,“對不起。”
沈宴看她半天,站起來。
劉泠仍坐在地上,鬆口氣,想着他總算要走了。卻聽到頭頂的聲音,“起來。”
“啊?沈大人什麼事?”
“跟我回去。”
“……爲什麼?”
沈宴低頭,看着坐在地上那個目光躲閃的小兵,溫柔一笑,“看你挺順眼,想跟你徹夜長談,有沒有驚喜之情?”
“……!”劉泠如被雷劈。
她有些呆住,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聽沈宴一聲笑,他那種揶揄的笑聲,她太熟悉了。
劉泠若有所覺,心頭一跳,猛地躍起來,以自己此生最快的反應,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沈宴比她動作更快,他從後面直接提起她衣領,把她往回拖。劉泠掙扎,被他絆倒在地,胸口本就纏着布,這一下,疼得真是吸口冷氣。她被他完全壓倒,滾燙硬實的身體,就從上方貼了上來。他兩隻手拽着她的腰,把她箍在身下。劉泠雙腿併攏,掙的時候屈起,被他直接以手攏住。
沈宴身下的這個人,便是一種抱着雙膝全身屈起的姿勢,像是母胎中嬰兒的姿勢。
沈宴的牙齒舔上劉泠耳上的軟骨,劉泠全身燒了般,氣勢全消。
他將她掉個頭,與他面對面。
劉泠打個哆嗦,“你幹嘛?”聲音再裝不下去了。
青年俯眼看她,擡起她下巴,脣齒貼了上來,“果然是你。”
劉泠快要哭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糟糕。臉被塗得黑漆漆的,小兵服襯得身體又瘦又幹,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這樣,沈宴都親的下去?
他不光親了下去,他的手還摸進了衣服裡,摸得她打個冷戰,全身發燙。
幾步外就有守兵來去,劉泠還能聽到隔壁帳篷裡士兵睡覺的呼嚕聲,甚至再遠點,還有徹夜不眠的將士在操練。
可沈宴的手貼着她的肌膚,在緩緩移動!
“沈宴!”
“嗯?”
“你不能這樣,”劉泠小聲,僵硬着露出一個笑,“我平時對你怎麼樣?你總該知道吧?”
沈宴微笑,答她,“尚可。”
“……”劉泠的話一下子被堵住。
“尚可”是什麼回答?一般人正常情況下,客氣一點,不都應該說“挺好的”嗎?他要是答“好”,劉泠就能跟他談條件了。結果沈宴給她一個“尚可”,意思就是,湊合?
劉泠吸口氣,好吧,湊合。
她正要小聲再說話,沈宴問她,“來了爲什麼不找我?”
“你讓我忍着。”劉泠面無表情,她想到沈宴的信了。
“……”
兩人突然發現,他們真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應該嫌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