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很奇怪,郊外清爽,市區炎熱,現在混沌。是的,是混沌,劉憬認爲混沌。
徐燕說自己和郭蟈相似,象又不象,答案很難確定。他和郭蟈感情自然而然,隨歲月積累,暴發突然,卻潤物無聲,就象土裡的種子,受雨露滋潤點滴成長,直到枝葉茂盛。徐燕不如郭蟈長久,過程貌似相近,但和郭蟈的感情清清楚楚,即使暴發,也是自然,徐燕卻是直接扯掉縵布,硬生生往上挨,豈能不混沌?
七月流火,七月下午兩點任誰都會混沌,這不僅與天氣有關,更是心情和感受。
團市委門前,芳襲提着小包等候,還是圓圓的額頭,虎頭虎腦的俏臉,長長的馬尾辮,表情熱忱熱望,彷彿眼下天氣,又絲毫未受影響。
“還是小老虎好,乾脆直接,絕不悶騷。”看着芳襲率真可愛的臉蛋,飽滿玲瓏的身體,劉憬感慨,也喜歡。
“等急了嗎?”劉憬打開副駕駛車門。
“沒有。”芳襲坐進,把小包扔在後面,向他呶起圓潤的小嘴。
兩人親親一吻,劉憬問:“多拿多少錢?”
“四千多呢。”芳襲關上車門,“不轉正辭職只發當月工資,轉正發三個月。”
“那還真行。”劉憬笑笑起動車子。兩月工資或許不多,但白拿誰不高興?
烈日炎炎,兩人向市郊練車場駛去。小老虎抑不住辭職的興奮,指手劃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這不奇怪,興奮不是因爲辭職,而是因爲新生活開始。
“對了,你跟徐燕說了嗎?”芳襲忽然問。
“說了。”
“她怎麼說?”
“她說去。”劉憬想都沒想,就給出肯定的答案。徐燕當然會去。
芳襲撇了下嘴,輕嘆一聲靠回椅背,顯得很無奈。秘密約定後,徐燕象換了個人,成天揪她問這問那,好象故意氣人。小老虎心軟,不好不說,現在都怕去修車鋪了。
“怎麼了?”劉憬奇怪地問。
“沒什麼。”芳襲瞥了一眼,“我在想,我們旅遊要野營,可秦姐說他們都是單人帳蓬,最多隻能睡兩人,董樂和田豫肯定住一起,她去了和誰住啊?”
這是個問題,大山裡一個人住帳蓬怪怕的,劉憬笑道:“當然是你,你和她最熟嘛!”
“我?”小老虎頗不情願,可憐兮兮。這問題是玉瑕跟她提的,而且答案也一樣。
“總不能我和她一起住吧?”
“你想吧?”小老虎紅了下臉,不說話了。此趟旅行本意味她美好的初夜,現已不用,可不能讓那傢伙佔便宜。
劉憬不清楚隱情,但瞭解女人心理,何況徐燕人在修車鋪,於是微笑說:“芳襲,我都想好了,不跟這社會扯了,等掙幾年好錢,咱就找個風光秀麗的海邊漁村隱居。蓋個大房子,置塊小塊,再挖個小魚塘,養點雞鴨大鵝什麼的,神仙也沒我們快活!”
芳襲也甚覺嚮往,依依道:“隨你便,你喜歡就行。”
劉憬心內激盪,在女孩兒手背重重捏了一把。幾女中,小老虎貌似厲害,其實最無主意,全身心圍着他。玉瑕會因爲擔心大罵,她只會擔心,他沒事,就會重新開心。這感情很簡單,但並非不深刻。
兩人說說笑笑,練車場到了。此處原是交警支隊辦的駕校,後因考培分離取消,除交警隊比武偶爾用用,基本常年荒廢,但一應設施尚在。玉瑕特意借了大門鑰匙,讓芳襲練車。
“我去開門,你坐過來吧。”劉憬拿着鑰匙下車。
小老虎眼中綻光,興奮地躥過,巴巴等愛人開門。劉憬笑笑打開大門,坐到副駕駛位。小老虎一腳油門,車子衝入。
駕駛不是很高難技術,何況是自動檔,小老虎已經會開,只是缺乏經驗,配合生疏,所謂練車,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過過癮。
劉憬滿心歡喜地坐在副駕駛位,陪小老虎轉圈。小老虎也是老虎,技術雖不嫺熟,但勇氣可佳,速度開得不慢。雷諾車如一頭靈活的猛獸,不停飛馳急轉,烈日下的操場,不時傳來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車過之處,揚起陣陣飛煙。
郊外天空很藍,烈日晴空,兩人一車,在空曠的操場上歡快兜轉。不遠的大門外,一雙狼眼閃着光,在暗處陰冷盯噬。這雙眼很耐心,已連盯數日,象是獵人追蹤獵物。
驕陽如火,小老虎興奮的臉蛋佈滿汗珠。劉憬愛憐地道:“先停下,我下去買兩瓶水。”
小老虎甜甜一笑,在大門附近停車。劉憬下車,門外狼眼隱去。
此處雖是市郊,卻是市區相連邊緣,門外馬路更與高速貫通。象每個七月下午一樣,烈日下的馬路白得發亮,行人不多,車輛紛繁掠過。劉憬在百多米外找了家小超市,買了兩瓶冰水轉回。熾夏炎熱,劉憬起了一瓶,邊走邊往嘴裡灌。
那狼眼隱在門垛後,眼中藍光漸漸熾盛,象等到期待已久的機會。
“該死的夏天!”劉憬絲毫不覺,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邁着輕快的腳步進入大門,仍不停頃倒那瓶只剩一半的礦泉水。
那狼眼盯着他背影,嘴角綻出一絲冷笑。劉憬拐進,院牆遮住外界視線。那雙狼眼驟然一寒,突然鬼影般無聲躥出,右手白光暴熾,赫然是柄雪亮的尖刀。
這鬼影顯然訓練有素,精於刺殺,快速接近的同時,左臂扼向劉憬咽喉,右手尖刀準確地刺向劉憬肋下右腎。
刀光迅速接近!寂寞!無聲!
炎日烈烈,劉憬正仰脖灌水,全無防範。刀身綻着耀眼的白光,帶着死神的獰笑,瞬間刺破劉憬身外半尺的空氣!半尺之後,有些東西會消失世上,比如生命。
死神迅速降臨!無情!卻冷!
小男人就是小男人,如同武勇的人多半魯莽,謹慎的人意識機警,這是不同性格的本能。瓶中水波一蕩,似多了不同顏色,劉憬本能地向腕上的手錶瞥了一眼,這是救命的一眼,表面反射了後面的影子!
“李想的暗樁!”或許是接白歌回來不久,或者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劉憬渾身一激靈,也不管後面是誰,猛一擰身向前撲出,同時向後飛輪一腿!
殺手很意外,但未在意,擡膝將劉憬飛腿撞開,順勢一個弓步,同時左手改扼爲抓,右手利刃猛刺。劉憬意圖保命,只是下意識舉動,那一腿本就不是目的,當下借一撞之力,加快擰身前撲。
劉憬穿的是件絲質t恤,那賊倉猝之間,一個手滑沒抓住。
“啊!”半尺!還是半尺!劉憬一聲慘叫撲倒在地,肋下被劃出一道半尺許的豁口,皮肉翻卷,隱見內臟,鮮血激濺,腰際瞬時染紅。
“我靠!這逼白癡呀?李想趙通海都完蛋了,他怎麼還殺我?”劉憬腰部重傷,錐心劇痛,暗自大罵不休。
殺手顯然經過專業技擊訓練,招式落空後一刻未緩,左腿借右腿弓步高高揚起,向劉憬心口砸落,右手尖刀打個翻轉,改抓爲握,挾左腿飛砸之勢,死力扎向劉憬肺部。
劉憬大驚,嗖嗖兩下將手裡的礦泉水撇出。
殺手閃身一躲,右臂一格,招式不變,欲將劉憬刺於刀下。可他忘了,有瓶水已開蓋,恰恰是格那個,瓶可以格,水卻不能。他一格之下,甩出濺出的水同時撲到臉上。清涼的感覺很美,陽光透過水珠,幻出七彩顏色。
劉憬趁殺手目眩,不顧腰間劇痛,橫身旁滾,再度躲過致命一擊。
殺手連續落空,氣惱地抹了把臉,想再接再厲,卻見雷諾車如一頭黑青猛獸,發着怒吼,突然狂飆而致。他看見小老虎鬚發皆張,比猛獸更憤怒的噴火眼睛。
“啊!”殺手慌了,又想躲又想跳,可車速太快,瞬間撞致。他猛想跳起,可惜太晚,車子重重撞在他腰腹之間。“噗!”他眼珠凸出,不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兒,很漂亮,也很憤怒的女孩兒,這世上他最後見到的人,鮮血噴滿擋風玻璃。
“去死吧!”小老虎被愛人的慘狀刺激,虎目赤紅,別無他念,全然不理,仍死死踩着油門。“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夾雜着骨骼碎裂的聲音,車子帶着殺手的身體,死死撞到門旁的水泥垛上。那殺手又一口鮮血激噴,一頭搶下死去。
“嘭嘭嘭嘭!”小老虎沒系安全帶,嬌小的身軀在慣力作用下猛地彈出,先被前排座的四支安全氣囊擊歪,又被方向盤阻了一下,砰一聲撞破擋風玻璃滾出。
“芳襲!”劉憬被眼前情景震驚,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拖着血紅的身體,連滾帶爬地衝了過去。
小老虎俯身撲倒,一動不動。劉憬帶着滿臉淚水,懷着深深恐懼,小心翼翼地將女孩兒翻過。小老虎滿頭滿面浴血,染紅了額前的髮絲,身上的白裙。
“芳襲!芳襲!你不要啊!不可以的!”劉憬心臟深陷,再無法自己,搖着女孩兒大哭。
小老虎身軀動了一下,劉憬心臟騰地彈起,連聲大叫:“芳襲!芳襲!你醒醒!快醒醒?”
“老……老公。”小老虎緩緩睜開眼,望着他笑了。
劉憬大喜,高聲道:“我沒事。你堅持住,我們一起上醫院,我們都會沒事的!”
小老虎微笑點頭,隨即頭一歪,昏厥他懷裡。
劉憬恢復理智,也恢復冷靜,迅速把小老虎全身檢查一遍。小老虎除頭部和胸前刮破,沒有明顯外傷,他心中稍安,撕破褲子簡單包紮。車還能開,劉憬試了一下,分開氣囊把小老虎放進繫好,又脫下t恤綁住自己腰部。他傷口血流很快,必須讓自己堅持到醫院。
撞擊震動街面,幾人不遠不近張望。劉憬上身赤膊,開着沾滿鮮血的破敗雷諾,發瘋般衝出。車上路面,劉憬撥通沈夢電話。“大姐,芳襲受傷昏迷,你馬上帶人在醫院大門口等我。”維康醫院或許不最近,但沈夢在急診,一定最迅捷。
“怎麼回事?”沈夢大驚。
“別問了,我馬上就到。”
劉憬掛斷電話,又撥通玉瑕手機,不待玉瑕說話,就急急道:“玉瑕,你聽好,我帶芳襲學車剛出來,她受傷了,要去維康醫院,你馬上通知附近警察幫我開路!”
“醫院?!”玉瑕大喊,“老公,你呢,你有事嗎?”
劉憬沒聽,扔掉手機專心開車,甚至沒去看安祥昏迷的小老虎。
幾分鐘後,兩輛摩托閃着警燈出現。
劉憬臉色漸白,在警方開路下,駕着破車一路飛奔,穿過下午的陽光,掠過斑斕的街道。終於,眼前出現幾道俏立的白影,醫院到了。他長出一口氣,緩緩踩下剎車,看了看小老虎,身一歪暈倒。他腰傷太重,血流如注,一件絲質t恤根本止不住。
景況竟如此慘烈,護士們愣了愣,七手八腳衝上,沈夢大呼:“快,再取付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