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願去討菜捱了打
全家六人,靠爸爸的工資生活。日子過得緊巴巴,家中常吃稀飯粗糧,有時候吃玉米糊之類,菜也沒有。用蕃薯玉米粉糊和蘿蔔當飯吃,那是經常的。每到月末,家裡的米桶就底朝天了,掏米的小木碗颳得米桶格格作響,用手掃掃角角落落,勉強做成一頓飯。我們是經常四出去借米,借糧票,一般是借十斤,到時要還十二斤,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借,前吃後空。就是這樣,有時也是借不到,山村中沒幾家有多餘的糧。
爲了填飽肚子,一方面是向別人借糧度日,一方面是自力更生,積極想辦法。這個辦法有多種。一是撿稻穗,也就是撿生產隊收割時落在田裡的稻穗,或者在稻草堆裡尋找沒有脫落的稻穗,一片田一片田地走來走過,仔細地搜尋,一個,一個,一個,每發現一個,心中是一陣驚喜,趕緊撿起來放進藍子裡。積少成多,一個季節下來,也能撿滿一蘿筐,曬乾後碾成米,吃起來格外的香。還有的一種辦法,就是挖掘生產隊社員沒有挖掘盡的番薯。生產隊裡挖掘番薯,總有留下一些沒挖盡的,我們幾個就背上鋤頭,在已經挖掘過的土地上繼續挖掘,我們很有經驗,在最有可能留下的茶樹下,山坡邊開挖,總能找到一些。有時能挖到很大的番薯,讓人越挖越有勁。還有一種辦法是在山上挖大葉狼杞草,這草的根部可以吃。具體做法是挖來後洗盡,磨碎,沉澱,結成白白的澱粉,加入別的原料,何以做成糕,也可以做成豆腐一樣吃。但這東西不容易消化,吃多了容易結食,拉不出大便。
缺衣少食的艱難生活,使老爸的脾氣日益見長,變得不穩定,好象肚子中有一股無名之火,沒處發泄。他常借酒消愁,喝那二毛一斤的廉價白酒,那白酒一下肚子,更容易生氣上火發脾氣。平時很和藹可親的老爸變得蠻不講理。我清楚地記得一件事,就是到死我也忘不了,對我的刺激實在太強了。這事是這樣的,一天晚飯,家中又沒有菜下飯了,爸爸讓我到有一百米左右比較要好的鄰居家要一點醃菜來,起先我一定不肯去,這多難爲情,實在與我的本性不相符。我寧可去還東西,不願去借東西,寧可去送,不願去要。再三要我去而我不肯去,這可惹惱了老爸,他一氣之下,把我打翻在地,用腳拚命踢我,我當時不敢哭泣,疼得在地上打着滾兒連聲求饒:爸爸,我去,爸爸,我去,我去要來,要來滿滿一碗。
我當時不敢哭,可是現在我卻止不住淚流滿面,恨爸爸嗎?確實,他似乎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特別是當我體會父愛時,特別傷心。其實爸爸的心腸是好的,我始終相信爸爸是愛我們的,是貧苦的壓力使他的脾氣暴躁了,要發泄他內心的痛苦。因爲貧困,爸爸媽媽矛盾也多了,爭吵也頻繁了,關係相當緊張了,家庭也很少有平靜的時候。
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有時我想,雖說我的童年生活不是在舊社會,但在物質生活上是受苦受難的,沒有什麼歡樂。我清楚地記得,青黃不接時我們常青菜蘿蔔當飯吃,有一次我們姐弟幾個吃着青菜蘿蔔煮的飯,哥哥扒拉着飯碗說,要是這裡面有點米飯多好呀。有次媽媽給我們四兄妹分蘋果吃,一人半個,一分到手,轉眼就下肚子了,弄得媽媽很不高興,說別人家的孩子一隻蘋果可以吃上半天,我們卻不到一分鐘就沒有了。其實媽媽應該知道,蘋果我們平時吃得太少,怪不得我們的。
有人以爲是父母兇,我卻不這樣認爲,我認爲關鍵是貧窮,貧窮造成了這一切問題,是家庭日常生活矛盾的根源。
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因貧窮而扭缺性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