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麥杆的N種玩法
山村裡一年種三季糧食,一季是麥子,有大麥和小麥,二季是早稻,三季是晚稻。最忙最苦的是二季和三季,叫雙搶,搶收搶種,割了早稻種晚稻,不能耽誤季節。這個時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上陣,學校放假,外出做手藝的被生產隊喚回家,能掙工分的勞動力全部上一線,家中的老人承擔起做飯煮茶燒點心的責任,小孩子挑着籃子送到田間,一般是早上九點送茶水和點心,十一點送中飯,三點左右再送點心和茶水,成人們要勞動到摸黑纔回來。這段時間,村裡就象是打仗一樣。這收割起來的糧食,一般早稻穀是交公糧的,每個生產隊都有任務糧,要上交多少有指標,一定得完成這任務。晚稻穀則是分給社員,當自己一年的口糧。如果吃不夠,就得向國家要求吃返銷糧,也就是上交的公糧再返回來一部分救急。我們山區田少,年年要吃返銷糧。
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收割麥子的季節。這麥子的收成好不好,老農民站在黃燦燦的麥田裡一看就知道,他們總結出一句農諺說,稻倒二人扛,麥倒二片糠。意思是水稻如果成熟時彎腰倒下,就明是稻穗重,是豐收年,但麥子如果倒下,那麥穗是空癟的,只能碾成糠餵豬,是歉收年。但我還體會不到這些,我覺得收割麥子的季節好玩好吃。
早上去上學時,我們幾個結伴好友會拐進溜到麥地裡,悄悄地摘幾個麥穗藏在口袋裡,課間休息同學們一起打鬧的時候,把那麥穗倒着放進同學的褲管裡,只要一走動,那麥穗就象是活的一樣,嗖嗖地往上爬,一直到褲腰間,那芒刺扎着皮膚,又癢又痛,怪難受的,拉也拉不下來的。有的把麥穗塞進同學後背領子裡,那麥穗就倒爬到背上去了,大家就這樣鬧着玩。有的同學知道被人塞了麥穗,就一動不動,想把它取出來,男同學就一擁而上,推着他走,那麥穗就
爬進身子裡了。好玩極了。
收割麥子的時候,我們會尋找那些粗壯帶青色的水靈麥杆,折斷下來,放在嘴裡嚼,嚼着嚼着,嘴裡便會有一股甜味,帶着一絲清香,一點水份。我們尋着嚼着,過過甜癮。同時,我們還挑選一些又圓又粗的麥杆,帶回家來玩。這麥杆有好多種玩法,這麥杆象竹子,是一節一節的,中間是空心的。我們便取其中一節,一頭帶結,一頭把結剪去,然後在麥杆的中間,用指甲或者小刀劃一個三四公分的口子,放時嘴裡使勁一吹,便能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來。根據所劃口子的長短可以發出不同的聲音,有的音尖,有的音脆,有的音高,我們每個同學差不多都有十多根這樣的麥管。我們還用這麥管來吹肥皂泡,將家裡的肥皂頭做成肥皂水,灌進小瓶子裡,用那麥管醮着吹。這肥皂泡能吹得象皮球一樣大,在陽光下顯出彩虹一樣的五顏六色,在空中飄浮,我們在這肥皂泡的下面拼命呼呼地吹氣,不讓它落地,幾秒鐘後,這漂亮的肥皂泡就破裂了,我們就重新吹一個。
還有一種玩法,選取一根相對飽滿些的麥杆,剪去二頭的節,成一根空心的麥管,然後在一頭將麥管撕開約半公分,分成四條,往下一扳,成花朵形狀,也象漏斗狀。再選取一顆圓圓的豌豆,放在上面,然後仰起臉,把麥杆放進嘴裡吹氣,那上端的豌豆就會緩緩升起,控制好吹氣的力度,那豌豆就象在上面跳舞,上上下下,左晃右晃,彷彿有一根魔線在牽引着,又好看又好玩。我們兄弟間常比賽,和同學們也常比賽,看誰吹得高,吹得時間長。我吹這個技術很好,換氣速度快,又有耐心,那豌豆在我的吹氣下,忽高忽低,翻着滾,如同變魔術。這是我們最愛玩的,也一直玩不厭。
每年小麥成熟收割的季節,地裡的土豆,四季豆,豌豆等也成熟了。於是家家戶戶都享受起勞動成果。將那大麥小麥磨
成粉,用的是石磨子磨,每個村裡都有幾臺公用的大石磨,最少要二個人,一個在石磨邊將麥子放進磨盤的洞裡,並搖動石磨上的手柄,還有一個人則是二三米外用木架子推磨,屋頂上掛一根繩子下來吊住那木架子,一頭套在磨盤上,然後使勁地推,石磨就會轉動,一圈又一圈,雪白的麪粉就從石磨縫中流出來了。那大麥粉比較粗,一般是不吃的,而是用來做甜麪醬,紅醬,或者當飼料,小麥粉才用來吃,最常見的做法是麪疙瘩,面盆裡拌一盆麪糊,鍋子裡煮着土豆,四季豆,筍乾乾菜什麼的,然後用調更將那麪糊一調更一調更地放進煮開沸騰着的水裡,那麪疙瘩白色變成了深褐色,浮起來了,便是熟了,用大碗一盛就吃。那香味現在的人是體會不到的,透着農村特有的味道,麥面的新鮮滑膩,四季豆的嫩爽,土豆特有的氣味,乾菜的醇味,混和在一起,真正的農家風味。這滿滿的一鍋子麪疙瘩,不一會就吃光了,連湯也喝完了。山村人肚子大能吃,我們小孩子也能吃上二大碗,胃口好的成年人,有的可以吃一鉢頭呢。現在許多飯店也有這道小吃,但達不到農村的那種味道,那種境界。
除了麪疙瘩,許多人家還會做麥糊燒,將麪粉打成糊狀,放點糖精,那時白糖買不到,是憑票供應的,就發明了一種糖精,象味精一樣的白色晶體細末,小小一點,甜得要命,用水化開,拌在麪糊裡,然後在鐵鍋子裡攤成薄薄的餅,圓型,放點蔥花,拿在手上吃,再喝點乾菜湯,那是相當的一種享受。
老爸是北方人,他喜歡做饅頭吃,裡面放一點糖精,蒸熟以後,會膨脹一些,樣子雖不怎麼好看,但味道還是不錯的。我最喜歡吃的還是麪疙瘩和麥糊燒。每一年,我都盼着麥子快點成熟。麥子,它餵飽飢餓的肚子,增添少年的快樂。
麥杆上的豌豆,象一隻熒火蟲,隱約地照亮少年的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