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濛濛霧氣飄散,幾道人影從霧氣裡顯出了身形。
蘇午看着霧氣裡走出來的那幾個人,心神有一剎那的恍惚。
丹加一身衣裙如火,黑髮披散在肩後,似雪山般美得不可方物,注她視着蘇午的面孔,美目之中盈滿笑意:“尊者……”
在她身旁,作僧侶打扮,頭上只有薄薄一層寸發的卓瑪尊勝安靜站立,這樣古樸的僧袍、頭頂薄薄的寸發,都不能減損卓瑪尊勝本身容貌的美麗,反而因這般打扮,更映襯得她出塵脫俗,又致人陡生出想將她拖入塵世之中的衝動。
這時候,阿姐從丹加、卓瑪尊勝身後走過來。
她擋在丹加與卓瑪尊勝身前,仰頭看着身形高高大大的蘇午,拍了拍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眼神有些呆滯地向蘇午說道:“阿弟,高了,又高了……”
倫珠踮起腳尖,蘇午俯身下去,令她能夠到自己的腦袋。她摸摸蘇午的腦袋,又呆了一會兒,喃喃道:“沒高,也沒高……”
天地間的劫運翻騰起來,匯成無邊汪洋大海。
滾滾劫影如海潮般聚集向倫珠的身形,她被這海潮般的劫影裹挾着,本就是蘇午劫身化生的她,實力隨着這劫海翻騰起來,立時水漲船高,層層攀升。
此時,‘江鶯鶯’從青濛濛霧氣中走出來。
她看着圍繞蘇午站着的三個美麗女子,一時若有所思。
‘江鶯鶯’的目光投向了旁邊的洪仁坤、陶祖,她低頭沉思了片刻,轉而走到了洪仁坤、陶祖身邊,二者雖不認識‘江鶯鶯’,但對‘江鶯鶯’那轉劫過的性靈‘小河姑娘’卻是熟識,尤其是洪仁坤,他一見‘小河-江鶯鶯’走近自己這邊,立刻朝旁邊側了側身子,給這個變作江鶯鶯樣貌的小河姑娘讓出了半個身位。
對方牙尖嘴利,即便未有掌握冥冥之息,但拿捏他仍舊是輕而易舉。
洪仁坤實在不想招惹這個小丫頭片子。
陶祖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他眼神若有所思着,先小聲地與小河姑娘說道:“後輩,你可有心思修行我三茅正法?”
“學了有甚麼好處?”‘江鶯鶯’轉回身去,好奇地看着這個在道門之中,輩分比她高出不知多少代的白髮老道,眼神裡也無甚麼懼怕之意,面上更沒有什麼恭敬之色。
她這副樣子,反倒叫陶祖喜愛得緊。
陶祖搓了搓手,道:“三茅正法其實也無甚特殊的,也就是些符籙修行,小道而已,老夫可將自身對於‘陽神’修行之感悟,總結成一部大法,教授給你,你意下如何?
不過伱需正式給老夫拜師。
拜老夫作師尊以後,以後就得處處向着老夫,尊師重道,不得欺師滅祖——尤其不能叫那個姓蘇的拿冥冥之息壓我,也須提防着我這個化身反水,替爲師好生管教他。
你覺得如何?”
初祖此時話說得好似是爲了對付蘇午的欺壓,所以纔將那‘陽神’之感悟,傳授給江鶯鶯,好似陽神感悟也是極隨意可以傳授的事情,然而他在與江鶯鶯交談之時,卻分明收束心意,將心識直接栽種在了江鶯鶯的心念之中,用此種加密傳訊之法與江鶯鶯作交流,可見這‘傳法’也絕不像他嘴上說的那樣隨意。
——他而今卻是真動了授下真傳的心念了。
江鶯鶯歪頭看着戴墨鏡的老者,也未以言語迴應初祖,亦是以心識與初祖作交流:“我今下才從夢裡走出來,還沒有收心呢。
如今得先好好玩一玩,等我玩夠了,我再回復你!”
陶祖聞言連連點頭,眉開眼笑:“好,好,等你玩夠了再說,等你玩夠了再說——總得玩得盡興以後,再談修行的事情!”
兩者以心識溝通之際,丹加亦走近了蘇午身畔,她環視四下,只看到自己等寥寥數人,尊者先前帶來的那些今時人,此下都未出現。
連那個名作雲霓裳的女子都不見影蹤。
她垂下眼簾,睫毛微顫:“丹加身在鬼夢之中,已經在彼處漸要醒覺出‘密藏綠度母’的心識出來,藉助這個‘度母’的心識,我也能與鬼夢中的那些亡靈稍微溝通。
尊者在外面的經歷,我不能事事知悉,但一些重要事情,我也有所耳聞……”
丹加擡起眼簾,注視着蘇午的眼睛,她的瞳仁裡卻倒映出巍巍的佛像:“那些與我們同在鬼夢中沉睡的現世人,他們已經脫離了鬼夢,卻未再出現於尊者身邊了。
——已經有人與尊者永相隔絕。
尊者……
如今的尊者,越來越像是真正的佛陀了。
我願尊者成佛。
我也會想盡辦法追隨成佛的尊者,如若不能成爲尊者的脅侍,亦要成爲尊者座下的蓮花,以任何儘可能的方式接近尊者……”
蘇午與丹加對視,他面露笑容,出聲道:“執念至深,如何能夠證悟空性,如何能夠成佛?”
“若爲證悟空性,我也能放下執念。
放下,是爲了拿起。”丹加如是回道,“如若沒有兩全法,我亦願證悟出這兩全的法門來。”
“你在鬼夢世界之中聽說過我的事情,應當知道,我能穿越彼此時空,於諸般時空中的人而言,我其實只是一個旅人而已。丹加,你並不曾有這樣穿越彼此時空的能力,你只渡過一日,我便能越過數年乃至十數年之久了。”蘇午搖頭說道。
丹加眼中光芒灼亮,面孔之上,笑容勾魂攝魄:“那我也有辦法……
我方纔與尊者說過,我在鬼夢內,已經快要醒覺出‘密藏綠度母’的心識——尊者會阻我證悟空性,成就佛陀嗎?”
“緣何要阻止你。
你能成就,我該高興。
我亦願你成佛。”蘇午道。
“我要證悟兩全之法,門徑就在鬼夢之中,我須藉助鬼夢,跟隨尊者穿梭諸時空,這是我的成佛之法,尊者會阻止我嗎?”丹加笑吟吟地向蘇午問道。
蘇午低眉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會。”
“那就好了。”丹加如是道。
蘇午也未再多言。
旁邊的陶祖、洪仁坤聽着那不似中原人士的美豔僧侶,與蘇午之間的對談,洪仁坤暗暗咋舌,自覺得這女子的氣勢太過懾人,若只是辯說因由、講經宣法,她一個人只怕能壓過洪仁坤所遇到過的所有大秦教洋道士、聖者、天使——當時洪仁坤若與她便說秘密宗旨,自稱是甚麼‘麥基洗德’、‘父的大祭司’的話,她只怕也能從秘密宗旨中找出無數漏洞駁斥——
如此一來,他指不定就不能只靠耍幾句嘴皮子就做天兄了,得請老頭出馬才行。
陶祖則向‘小河-江鶯鶯’遞去一個眼神,暗暗向江鶯鶯心神裡栽下心識:“這個密藏女子非同小可,日後說不定真要成佛——你與她好生打好關係,就算不能和她打好關係,也別惡了她。”
“那也須看她是如何待我的才行。”江鶯鶯的迴應有些生硬。
“也對。”陶祖又回了一句。
這時候,蘇午與卓瑪尊勝互相行禮畢,寒暄了幾句以後,得悉卓瑪尊勝在鬼夢之中亦快要養出一尊‘鬼夢爺爺奶奶’的心識‘放魂母’,亦是讚歎不已。
卓瑪尊勝則道:“我的心識修行,終究不及丹嘉天海藏呼圖克圖,須蒙上師點撥,才能勘破迷津,一蹴而就——”
此時,她向旁邊的丹加躬身行了一禮,轉而又與蘇午說道:“今請尊者與我心神印證,相互交通,爲我勘破迷津,令我能徹底成就‘放魂母’的心識。
也請丹嘉天海藏呼圖克圖,務必同意我的請求。
我也有成佛大誓願!”
丹加聽到卓瑪尊勝這樣‘大膽’的請求,頓時柳眉倒豎,面孔微紅,隱現忿怒之相,她未想到卓瑪尊勝竟敢提出如此要求來,但她偏偏又駁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