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九阿哥這樣問,實在是宗人府衙門那邊管得就是宗室的婚喪嫁娶。
這喜事都是按照規矩來。
要是有什麼突發事件,那多半就是死人了。
“老公爺那邊……”
九阿哥猜測道。
老一輩好像就剩下這一個了。
太宗皇帝第七子,輔國公常舒,已經年過花甲。
好像宗室王公壽數都不高,九阿哥有些跑神。
這種就別隨根兒了吧?
十阿哥已經喝完茶,潤好了嗓子,道:“不是宗室王公,是順承王府的老縣主,嫁到董鄂家的那位族姑母,將丈夫的妾給告了,官司遞到宗人府!”
九阿哥瞪大了眼睛,帶了不解:“伯夫人告狀了,這還能往宗人府告?”
這種涉及家醜的事情,不是應該先族議?
明明可以自家就能解決的事,爲什麼要捅開來?
一個婢妾而已,到時候直接關家廟,磨也磨死了。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宗人府正管這個,涉及到皇親國戚的案子,本就該宗人府管。別說是多羅格格與多羅額駙,就是索額圖,要是羈押的話,也是要關在宗人府大牢,而不是步軍都統衙門……”
九阿哥聽着,臉上帶了興奮,道:“宗人府好,宗人府好!”
他原還擔心彭春存了私心,故意壓着岳父家這一支,不能公正公平處理此事。
要是交到宗人府,還擔心什麼?
宗人府有老十!
自然是要幫親不幫理!
不對,不對,面上也要幫理,不能不講道理!
九阿哥這個手舞足蹈模樣,使得十阿哥看愣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九哥似乎並不意外……”
說着,他想起前幾日九哥陪着九嫂歸省之事,道:“前幾天……九哥就曉得了?”
雖然四阿哥之前叮囑了一嘴,不讓九阿哥將董鄂家的陰私告訴旁人,可是在九阿哥心中,十阿哥就不是旁人。
他就點點頭道:“這幾日忙着,忘了跟你說這個了。”
說罷,他就歸寧那一日的事情說了。
十阿哥聽了,沒有點評,只道:“百望山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九哥、九嫂去了,那妾就怕了?”
九阿哥撇嘴道:“那邢家的大小子長得跟錫柱五、六分像,當時爺就琢磨將此事揭開,省得好好的爵位便宜了個生母不清白的庶子,結果你嫂子攔下了,不讓爺摻和……”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難道這錫柱身世真不禁查,要不然怎麼之前不着急,這個時候着急了?”
十阿哥心中,看着九哥,隱隱的生出同情。
九嫂慧眼如炬,腦子靈巧。
跟那嬤嬤的繼子打了照面,就猜出其中有隱情;探訪伯爺,立時發現了他的不對之處。
只是平日裡似乎將九哥推在前頭,自己並不拿主意,所以不顯罷了。
往後九哥這裡想要揹着九嫂做點什麼,怕是想也不要想。
九阿哥道:“縣主是什麼意思,這事捅開了,可是斷絕了那庶子的前程?”
十阿哥想了想,道:“怕是不清白!”
要知道,這斷送的不單單是庶子的前程,還是那一脈兒孫的前程。
但凡念着夫妻情分,也不會如此決絕。
既是夫妻之前並無嫌隙,那應該就是那庶子牽扯案中。
九阿哥訝然:“不會吧?看着不像啊,打過幾次照面,看着老實巴交的……”
十阿哥道:“要不是因爲這個,弟弟暫時也想不到旁的。”
不過他覺得縣主處理的對,收拾了庶子的生母,還任由庶子承爵,那不是厚道,那是傻。
就算她念着夫妻情分,待庶子慈愛,可庶子眼中,她卻是殺母仇人。
九阿哥在地上踱來踱去的,倒是聰明一把:“二十九就發現端倪,隔着四、五天才揭開,這是顧念你九嫂,那爺也不好摻和,老十伱可幫哥哥盯好了,不能讓縣主撤了狀子……”
十阿哥道:“來不及撤了,宗人府已經去董鄂家緝拿嫌犯跟證人了。”
九阿哥聽了,皺眉道:“是不是太打董鄂家的臉了?不用跟彭春與我岳父那邊先說一聲?”
十阿哥道:“今日蘇努貝子當值……”
這一位是董鄂家的外甥,不會讓董鄂家吃虧的。
九阿哥依舊皺眉道:“那也當客氣些,要不然外人看着,還以爲董鄂家失了聖眷……”
十阿哥也沒有法子。
這事情揭開,董鄂家不丟臉是不可能的了。
“九哥你別擔心這個,等到案子差不多了,九哥多往都統府去兩趟,旁人也就明白了。”
十阿哥勸道。
九阿哥點點頭道:“要是誰想這個時候趁火打劫,踩人一腳,那爺可不能容!”
十阿哥聽了,想了想,道:“別的不怕,就怕有人用此事給齊大人潑髒水,正紅旗的大姓可不單董鄂家一家……如今彭春的蒙古都統辭了,齊大人正是勢單力薄的時候……”
九阿哥立時鬥志昂揚,橫眉豎目:“爺看誰敢?!”
十阿哥卻曉得口舌能殺人。
如同鈕祜祿家之前的“家醜”。
宣揚開來,沒有勝利者。
要想堵上旁人的嘴,少了造謠的餘地,那這個案子還真要公正公平的審理。
*
正紅旗,董鄂伯府。
奉命過來的宗人府堂主事,遇到難處。
主人不露面。
他自己在倒坐房乾等,早有人往裡傳話。
結果小半個時辰了,縣主沒有露面,伯爺也沒有露面。
前院正房,伯爺攔着伯夫人,不讓她出去。
“快去找二老爺過來!”
伯爺打發着心腹管家道。
伯夫人冷聲道:“我看誰敢去!”
那管家耷拉着腦袋,沒有動。
伯爺氣得不行,怒視伯夫人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春英都說了,不是故意的……”
這春英就是趙姨娘的名字。
伯夫人看着伯爺道:“我倒是想問問,伯爺到底想要做什麼,性命都要沒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伯爺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帶了幾分痛苦,道:“不能經官,她就是一時糊塗,她是錫柱生母!”
伯夫人臉上帶了譏誚:“伯爺還真是慈父心腸,自己不怕死,臨了臨了,還要死保兒子的前程?可惜了,晚了!”
伯爺愕然,隨即帶了羞惱:“我就知道,你容不下錫柱,你寧願將爵位給二房的小子,也不樂意給錫柱,你怎麼這麼狠心,他叫了你十幾年的額涅,媳婦也是你親侄女……”
“二房的小子?伯爺怎麼說得出口?!那纔是董鄂家正經的血脈子孫,不是裡屋那個進門六個月落地的能比的!”
伯夫人帶了噁心,看着稍間。
如今那母子二人,就被伯爺叫到跟前,這是要一條道走到黑,庇護到底。
她嗤笑道:“你那好兒子不狠心,知曉他娘要用罌粟殼,怕再去外頭抓藥露出行跡,就將媳婦弄小產了,用來抓藥給他姨娘挑揀,爲了是害你這個老子的性命,果然只是裝作老實,這根子是歪的!”
伯爺帶了震驚,立時反駁道:“不可能!錫柱盼兒子還來不及,怎麼會?”
在他眼中,血脈傳承最重,自然覺得兒子也會這樣看。
至於罌粟殼不罌粟殼的,伯爺並不相信兒子會害自己,他還是耳根子軟,被他姨娘糊弄了。
伯夫人冷笑道:“自然要問你那愛妾,給兒子灌的什麼迷魂湯?或許就是隨根兒了,正經老婆不愛,就愛偷偷摸摸的……”
伯爺臉色漆黑。
望向稍間也帶了疑惑。
家裡就這幾口人,他也曉得趙氏身邊有個丫鬟相貌俏麗,是趙氏打算留給兒子的。
趙姨娘不敢再貓着,忙走到門口辯解道:“夫人誤會了,紅袖是我身邊丫頭,是我不放心大爺起居,纔多打發人過去兩趟。”
伯夫人看着她,眼中滿是輕蔑:“我真是佩服你,爲了你這些私心,不樂意錫柱跟我這個嫡母親近,親兒子也坑,你背後挑三挑四,話裡話外暗示桂珍不貞靜,去年常回王府,見了什麼奶哥哥、保哥哥,還挺會編故事,那是奔喪去了,只有像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婦人,纔會將好好的奔喪守夜當成是偷情的良機……”
趙姨娘白了臉道:“這是哪裡話說,冤枉啊,我也不出門,哪裡曉得外頭的事兒?”
伯夫人不去看她,只望向稍間:“我也沒有想到,有些人不當人,非要自己當自己是活王八!真是上不得檯面的淫賤種子!”
伯爺如遭雷劈,眼前發黑,嗓子眼腥鹹。
他拖着病體,勉力維持,爲的就是血脈延續。
之前明明心裡已經信了趙姨娘害人,還給她找理由。
覺得她是膽子小的緣故,才一時想差了。
沒想到,她竟然斷絕了他的血脈。
“錫柱,給老子滾出來!”
伯爺厲聲道。
稍間門口,錫柱出來,臉色帶了惶惶。
“阿瑪……”
他看着伯爺,滿眼都是不安。
伯爺的心卻往下沉,道:“你嫡額涅說的都是真的?你誤會兒媳婦不貞靜?”
錫柱漲紅了臉,面上帶了祈求,道:“阿瑪……”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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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爺的眼睛要噴火。
錫柱耷拉着腦袋,聲音低不可聞:“三次裡,總有兩次不行,兒子私下問過大夫,也說兒子現下身體,很難讓女子有孕……”
要不然如此,他怎麼會信了姨娘的話?
錫柱打小不經事,並不是多有主見的人。
眼下曉得自己錯了,他就生出畏懼來,怕被伯夫人與妻子怨恨,望向趙姨娘道:“姨娘說,她叫人打聽了,桂珍出身王府,即便不是有爵宗女,也是郡王長姐,本該可以找到更體面的親事,之所以嫁了過來,就是因跟奶兄弟不檢點,壞了名聲的緣故……”
他還沒有說完,伯爺急怒攻心,“噗嗤”一聲,噴出一口心頭血。
這親事,是他舍了顏面去求的!
爲的就是給錫柱擡身份,讓他多一門得力的姻親。
伯爺私下找了桂珍之父——已革郡王勒爾錦,送了一個房山的莊子外加一處海淀的別院,才換了對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