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年長的太監老實回道:“交給淨軍了……”
宮裡,專司清理恭桶的太監,叫“淨軍”。
四阿哥聽了,有些擔心,不過當着八阿哥與十三阿哥的面沒有說什麼,等到兩人出去,他才私下叮囑那兩個太監道:“今天開始,找個地方掩埋。”
那兩個太監應了。
四阿哥也是以防萬一罷了。
痢疾雖不像時疫那樣,見面就過人,可是也容易擴散。
十四阿哥躺在牀榻,瞪着門口。
只是四阿哥的聲音不大,他也聽不見。
等到四阿哥離開,十四阿哥追問那兩個太監,曉得了囑咐的內容,不由怔住。
聽着不吉利!
今早送出去的恭桶是淨軍那邊處理的。
不會真的過給旁人吧?
十四阿哥捂着肚子躺下,又累又餓,不想說話了……
*
幾日之後,康熙批過的摺子就到了京城。
蘇努看着自己這邊的旨意,並不意外。
他摸了摸額頭,可惜殤的是皇女,要是個皇子的話,那功勞會不會更大些?
反正出事是宮裡的,但要真是審出來跟阿靈阿夫婦相關,功勞卻是宗人府的。
他立時叫了一個郎中道:“皇上讓查阿靈阿窺視禁中案,帶人將阿靈阿夫婦請過來了吧!”
那郎中應聲,帶了兩個筆帖式前往阿靈阿宅。
整個宗人府上下,不是宗室缺,就是覺羅缺。
因此即便是去公侯府邸,幾人也十分有底氣。
阿靈阿也上了摺子,只是他的摺子走內閣,還要南書房分揀,比其他人延了兩日。
阿靈阿聽到“窺視禁中”,就預感不好。
他額頭的冷汗都下來了,雖說這幾日早有準備,曉得皇上會查,可是沒有想到會以這個罪名來查。
眼下聖駕不在京城,連個辯白的地方都沒有,阿靈阿只能叫人去正房叫了烏雅氏,夫妻一起前往宗人府。
馬車中,烏雅氏滿臉憔悴,驚恐不安,小聲道:“老爺,怎麼辦?”
阿靈阿看着她道:“看你想要如何了?”
烏雅氏不解道:“這個……咱們說了算?”
阿靈阿道:“消息確實是從宮裡聽說的,這個否認不了,你要是承認自己的私心算計,是女人犯了小心眼,利用宮裡的消息謀算十福晉,那就是謀害皇孫的罪名,闔家都要罰沒,不過皇上念舊情,應該不會牽連全家,說不得會給恩典,準你‘病故’……”
烏雅氏牙齒打顫。
她才三十出頭,不想死!
“那我要是不承認呢?”
烏雅氏撫了胸口道。
阿靈阿木着臉道:“那就是鈕祜祿家窺視禁中、居心叵測,公爵改支,闔家問罪!”
“老爺……”烏雅氏哽咽着,帶了祈求。
阿靈阿閉上眼,也合上了嘴……
阿靈阿夫婦被傳到宗人府了!
整個八月下旬,最大的新聞就是這個了。
九皇子府這裡,曹順已經買了一個陶窯,也僱了相應的匠人,開始按照舒舒從各種典籍中摘抄的三合土配方,試着做新材料了。
宗人府也陸續傳出來消息。
烏雅氏認罪了,早先年曾安插人手到十阿哥身邊,買通孃家那邊的姻親,探聽宮中消息。
因爲女兒婚事不順,生了惡毒心思,去皇子府用女子產關恐嚇十福晉,嚇得十福晉動了胎氣。
要知道,先頭十阿哥去阿靈阿宅打砸,還用鞭子抽了親舅舅、親舅媽,許多老派的人都看不慣。
這不合孝道。
論尊卑,十阿哥爲尊,可是他是鈕祜祿家的外甥,這樣鞭打母族長輩,就是對亡母不孝。
八旗重姻親,歸根結底是八旗女子金貴。
重舅舅家,是禮敬母族。
重姑姑家、連襟家、岳家,都是看重女性姻親的緣故。
十阿哥此舉,將妻子放在舅舅之上,有重色不孝之嫌。
畢竟十福晉只是動了胎氣,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直接鞭打長輩也太嚇人了。
這些日子,十阿哥本就不大好的名聲,越發雪上加霜了。
連帶着九阿哥,都被人非議。
如今烏雅氏認罪,外頭就熄聲了。
這敗家娘們,膽大包天,弄權弄到宮中,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消息傳到永和宮,德妃傻眼。
她跟這個妹妹沒有什麼情分,可是都是烏雅家的女兒,無法坐視阿靈阿將罪名都推到烏雅氏頭上。
若是主使是阿靈阿,那是鈕祜祿家的罪過,可是都是烏雅氏頭上,旁人怎麼看烏雅家的教養?
她傳了九格格入宮道:“你姨母不是那個做主的,真有一人在宮裡弄權,也是阿靈阿,不會是你姨母!”
九格格看着德妃道:“娘娘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這是汗阿瑪下令查的案子,宗人府那邊的消息沒有十分準,也有八分準……不管是誰主使,認罪的都是姨母。”
德妃臉色難看道:“你去宗人府,告訴你姨母,不要被阿靈阿騙了,她什麼都認下,也保全不了兒女,一個犯婦,如何能繼續寫在鈕祜祿家族譜上?定要除名的,到時候幾個孩子也會成爲連家族都沒有的罪人之後,阿靈阿正是壯年,自然可以聘娶新婦……”
九格格看着德妃道:“我去宗人府摻和此事?讓十阿哥怎麼看我,讓其他哥哥們怎麼看我?”
要知道,眼下事情,不單涉及到十福晉動胎氣之事,宮裡還殤了個皇女。
要是查到另有其人還罷了,要是查不到人,那和嬪會不會遷怒阿靈阿夫婦?
德妃看着九格格道:“我是爲了誰?你姨母將罪名都攬了,烏雅家能逃得過?接下來清理的就是你舅舅家,到時候烏雅家名聲掃地,你這烏雅家的外孫女就清清白白了?”
九格格看着德妃道:“不管烏雅家如何,娘娘都是娘娘,我都是公主,這個時候,承乾宮的事情還沒有掰扯清楚,娘娘還請稍安勿躁。”
德妃看着九格格,面上帶了失望出來,道:“我曉得你尊貴,可是烏雅家不是旁人,是你的外家……”
九格格看着德妃,帶了狐疑道:“烏雅家做了什麼?承乾宮那裡……與娘娘相不相干?”
德妃聽了,氣得倒仰,臉色鐵青道:“你這是審賊呢?烏雅家從御膳房清退出去,可還有不少族人在內務府當差,你姨母背了全部罪名,那烏雅家就是從犯,可是那些族人的消息,也匯到永和宮……”
這就是不做賊也心虛了。
等到皇上順着查下去,會不會覺得她的手伸的太長?
九格格看出德妃的暴躁,勸道:“有四哥、有我還有十四弟,娘娘不必擔心這個,就算烏雅家真有不妥當,爲了我們幾個,汗阿瑪也不會牽扯到娘娘身上,您看宜妃母,如今不還好好的麼?娘娘,汗阿瑪慧眼如炬,這宮裡的消息,本也瞞不過汗阿瑪,十四弟的事,您這麼快就忘了麼?”
德妃:“……”
十四阿哥與四阿哥不在京,她只是想要讓九格格出面,讓宗人府跟內務府都顧忌些。
可是瞧着九格格的樣子,是不會去了。
德妃心灰意冷,看着九格格道:“真是指望不了你……”
九格格出了永和宮,想着德妃的話,想着她的用意,心裡涼颼颼的。
她也指望不了娘娘啊……
*
九皇子府,正房。
舒舒正在吃西瓜。
這是專門留的,儲藏在地窖中,還能擱些日子。
中秋節後的西瓜是另一個味道,比夏天吃的更甜了。
九阿哥在旁,講着宗人府裡的消息,不屑道:“阿靈阿想簡單了,以爲可以棄車保帥,爺覺得會適得其反……”
舒舒點頭道:“是啊,顯得沒有人情味兒,皇上會更惱的。”
康熙開始愛念舊情了,就看不得這些不講人情的事兒。
九阿哥道:“主要是將罪名都推到烏雅氏頭上,卻不想想他自己之前的行事都不正,兩口子一個被窩出來,誰會相信他什麼都不曉得?”
舒舒帶了好奇道:“聽說眼下御史盯上阿靈阿了?見天有新摺子,各色的罪狀,是法喀出手了,還是鈕祜祿家其他人?”
九阿哥想了想,搖頭道:“爺也猜不出,許是都有吧,不過就算阿靈阿下來,爵位也不會轉回法喀了,那不是承認汗阿瑪當年錯了麼?應該還是遏必隆這一支兒孫,那也沒誰了,不會是尹德,他這幾年太糊塗,那就剩下富保了……”
尹德行六,富保行五,兩人都是阿靈阿的庶兄。
舒舒聽了,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富保跟十阿哥的關係不好不壞,尹德那邊沒了往來。
按照康熙的德行,不會希望鈕祜祿家的當家人跟十阿哥相親相愛的。
舒舒立時跟九阿哥道:“爺忘了,皇上壓着十阿哥,不喜歡他跟鈕祜祿家太親近。”
九阿哥一下就明白下來,皺眉道:“不行,爺得跟老十說一聲,跟尹德那邊還是走動起來,多親近親近……”
舒舒點頭道:“若是爵位轉到其他房頭,只是十阿哥的堂舅,親緣遠些,說不得彼此還客氣幾分,皇上也不會太在意關係好賴……”
九阿哥搖頭道:“這一等公是遏必隆身上來的,除非遏必隆這支沒人了,或是兒孫都問罪,否則不好轉支,還是富保吧,外人不曉得這歪歪道道,還會將他當成是老十的助力,這就行了……”
本以爲阿靈阿兩口子到宗人府,就不與自己相關了。
沒想到還有後續。
九阿哥看着舒舒道:“反正爺見不得尹德承爵,那樣往後交際往來少不得碰頭,煩也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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