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功夫,樑九功帶了趙昌來了。
九阿哥看着這位年歲、資歷都跟樑九功差不多的副總管。
這位穿着一身藍黑色的衣裳,臉色兒都跟着泛黑。
皇父傳他過來,打算怎麼處置馬家跟烏雅家?
不是用於郭絡羅家那種方式吧?
直接問罪……
九阿哥想起一件事,忙道:“汗阿瑪,兒子之前忘了說了,去年九月的時候,十四阿哥跟烏雅家開口要了一萬兩銀子,然後二一添作五的分給了十三一半,在兒子這裡‘追加’了一回,瞧着十四阿哥這麻利勁兒,不像是第一回開口,還是好好查查,要是烏雅家貪的銀子,大頭送到宮裡,那留着小頭,也就沒那麼可恨了,誰也不是聖人……”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這個時候,你倒是寬宏了?”
九阿哥道:“這懲處輕了不怕,回頭加重就是了,這直接懲處重了,萬一冤枉了人就不好了!”
康熙擺擺手道:“跪安吧,怎麼做事,朕心裡有數,此事你不用再插手……”
九阿哥乖覺。
如實不涉及懲處兩位主位還好,這涉及了,確實不是他一個小輩能指手畫腳的。
他就恭敬的退了下去。
康熙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看着趙昌,吩咐道:“訊問馬家跟烏雅家的人,將這些年往宮裡孝敬的銀兩數額都統計上來,朕要看個總數,等到口供到了,去永和宮、鍾粹宮提審首領太監、管事嬤嬤跟大宮人……”
宮妃處於內廷,可是有了銀錢,就有了耳目,手也能往遠處伸了。
去年年初他只查了三家後族在宮裡的人手跟眼線,並沒有查四妃,而且還對四人多有憐惜。
榮妃跟惠妃夭折的皇子,是一筆湖塗賬,當時天花還一輪一輪的來。
宜妃跟德妃也夭折了皇子皇女……
可實際上,自孝懿皇后駕崩,四妃也掌了十年宮務。
戚屬人家孝敬到宮妃手中的銀子,她們都怎麼花銷的?
康熙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可是卻不得不警醒……
*
九阿哥出了清溪書屋,心裡也踏實了。
壓根就不曉得他又當了一回禍根子,讓康熙開始第二次審視內廷。
九阿哥這裡,原本還懸着心,暗搓搓地擔心皇父這個時候想起寶貝太子,捨不得那邊,會跟自己說分潤過去,那樣的話,自己要慪死了。
幸好沒有。
這十六萬隱藏的私賬,也有人頂缸了。
哈哈……
他覺得自己愛子成色多了一丟丟……
至於馬家跟烏雅家後續如何,嗯,反正他也算是說了好話,對得起四哥跟十四,仁至義盡了……
路過荷花池,看着荷葉亭亭玉立,九阿哥放緩了腳步。
去年的時候,吃過一次鮮荷炸香肉,福晉很愛吃,用的食材就是豬肉餡跟焯水的荷葉尖。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叫園膳房帶人摘幾十個荷葉尖,再將去年收的幹荷葉拿一份,送到五所去,跟福晉說,叫人做兩道荷葉的菜敬上,正是應季……”
何玉柱應了,去找園膳房總管去了。
九阿哥到了值房,將之前的摺頁拿出來,重新抄寫了一遍。
別的地方都沒動,就是將大阿哥、四阿哥與五阿哥的銀子都寫少了,然後在皇父後頭,加了一個十六萬兩。
不過自己得叮囑幾個哥哥一聲,別得了銀子就胡亂花了,除了幾個小的,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了,也有個當阿瑪的樣子。
這邊本也沒有什麼差事,九阿哥拿了本暢春園這邊的供應冊子,看的津津有味兒。
和嬪處添了兩處擺件,王貴人處窗紗橘色招膩蟲,換了雨過天青色的……
回春墅妃賞櫻桃一盤,又賞香瓜兩枚,又賞金魚兩尾,又賞竹如意一柄……
九阿哥撇撇嘴,老兩口挺黏湖啊,這才挪到暢春園十多天,就賞賜了好幾回了。
估摸着到了午初,九阿哥就出了暢春園,回了五所。
舒舒見他回來,道:“爺是不是說的是‘鮮荷炸香肉’這道菜?”
九阿哥點頭道:“嗯,想起你愛吃,就帶着敬菜的幌子,讓何玉柱送些鮮荷葉回來……”
舒舒笑道:“正想吃這個。”
雖說這有些不合規矩了,可誰叫現在剛立了功了。
又是將康熙放在前頭,她只要受着這份好意就行,不必說教。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道:“只要你喜歡的,爺都給你淘換去。”
舒舒摟着看着九阿哥的胳膊,小聲道:“爺此心待我,我也此心待爺,除了那把椅子,爺想要什麼,我也給爺淘換。”
九阿哥看着道:“爺不差身份,不缺銀子,上面父母康健,下邊兒女已經雙全,中間還有一個你陪着,再求其他,未免太貪心,現在就挺好了,咱們鬆鬆快快地過日子!”
舒舒點了點頭,而後道:“那我只求一個了,就是咱們都長命百歲,不說百年,也要熬到九十九。”
九阿哥毫不猶豫地點頭,道:“這是一定的,你要敢撇下爺,爺直接納十個、二十個格格,生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將豐生他們幾個的爵位銀子都分了!”
舒舒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恨恨道:“真有那天,我就拉着爺一起走,省得爺當後爹……”
到了午飯的時候,清溪書屋這裡就有了兩道敬菜,除了一道鮮荷炸香肉之外,還有一道涼拌荷葉尖。
康熙叫了園膳房總管來,指了那兩道菜,道:“九阿哥又禍害荷葉了?還是你打的下手?”
那園膳房總管道:“何玉柱說,九爺看了園膳房每日供給,看到只有菠菜、蘿蔔、水蘿蔔、白菜、王瓜跟葫蘆這幾樣,就叫奴才摘了荷葉尖,後來還傳話到園膳房,說是御前五月的菜蔬,加上荷葉尖跟曲麻菜跟莧菜兩種野菜。”
康熙想了想道:“荷葉尖就算了,曲麻菜跟莧菜兩樣,可以讓皇莊供上,不單御前的例,太后處也加上,妃以下大小主子,減等供給。”
那園膳房總管應了,退了下去。
康熙才提了快子,嚐嚐九阿哥這“借花獻佛”的敬菜。
鮮荷炸香肉,又香又酥,可畢竟是油炸過的,現下吃着還是有些膩了。
倒是涼拌荷葉苗兒,微苦中帶了回甘,入口清甜,現在吃着正好。
想到宜妃吃瓜子上火,康熙吃了兩口,對樑九功,道:“這道菜不錯,賞宜妃……”
樑九功應着,裝了食盒,往回春墅去了。
康熙這裡,想到九阿哥,不由搖頭。
還真是想什麼就吩咐什麼,也不多問兩句。
就算知曉膳房五月蔬菜種類不多,也該另選幾樣穩定的。
這荷葉苗兒怎麼能成例?
京城本來荷花池就少,真要都成了例菜,這暢春園的荷花池不用要了。
還有曲麻菜跟莧菜兩樣,野生野長的,不分派好下頭的皇莊,哪裡就能直接做每日分例了?
要是宮裡只御前供應這個,太后處與宮妃、皇子皇女處都沒有,那成什麼了?
好像他不孝不慈似的。
不周全。
不周全的九阿哥此刻也吃着午飯,而後看着對面的十二阿哥。
這弟弟不是靦腆麼?
好像蹭飯時,面皮厚那麼一丟丟。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移開。
要是看臊了,估摸着不好哄,看着就是個死犟死犟的孩子。
十二阿哥吃着鮮荷炸香肉,想着早上的肉絲麪。
之前還以爲是九哥這邊廚子廚藝精湛的緣故,豬肉才這麼好吃,原來自己那邊的豬肉,也有不難吃的時候。
等到吃完飯,他帶了幾分猶豫道:“九哥,明晚真留宿這邊麼?要不要提前跟九嫂說一聲?”
九阿哥點頭道:“留,說了,你九嫂叫人找了新鋪蓋了,你跟五哥明天都留在這邊,五哥歇東屋,你歇西屋……”
十二阿哥還是糾結着,道:“趕不回去麼?”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什麼時候關宮門,你自己不曉得?”
夏天只是城門關的晚,宮門關閉的時間還是固定的,壓根就趕不回去。
十二阿哥就道:“那能帶我自己的鋪蓋麼?”
九阿哥道:“你家搬來都隨你……”
也就是隻住一天,否則的話,九阿哥就叫內務府的人拾掇南四所、南五所去了。
那兩處院子,現在還空着。
十二阿哥聽了,鬆了口氣。
九阿哥看着不樂意,道:“怎麼,還嫌棄我家鋪蓋髒啊?都是新鋪蓋,還能讓你們蓋舊的不成?”
十二阿哥搖頭道:“不嫌,就是怕浪費了……”
九阿哥想了想,這話也不算錯。
十二阿哥跟五阿哥用過的鋪蓋,除了閒置,也就是賞人。
好東西,只用一回,是糟盡了。
他點點頭,道:“挺好,這不必要的浪費,是要省省,那你下晌回去別直接回宮,去五哥府上打個轉兒,讓他明天也帶鋪蓋過來……”
十二阿哥覺得有些沉重,不是很想要上門。
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想起一件事來,道:“別直接過去,到百味齋買幾匣餑餑或是外頭有的櫻桃、桑甚什麼的,禮多人不怪,你不單是弟弟跟小叔子,還是叔叔呢!”
十二阿哥聽着,有些臉紅道:“我前天跟今天都是空着手來的……”
九阿哥嘴角抽了抽,道:“你這是送公文來了,又不是串門子!明天過來的時候,找找什麼鮮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