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珠對於這天沒能見到芸兒很是耿耿於懷,晚上睡覺前又摸出那張字條仔細看了看,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嘴裡唸唸有詞。
等她回過神來時,姜孝已經默默地爬到牀的內側躺着了,並且背對着她。
這可太反常了,明明是個一到晚上就撲過來要親熱的人,怎麼一下子躲那麼遠。
趙紅珠伸長脖子瞅了瞅,想看他是不是真睡着了,而姜孝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眼皮不受控制的顫了顫,身體也崩得更緊了,但眼睛還是死死的閉着。什麼嘛,裝睡啊?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
姜孝擺擺頭,睜開眼睛來,有一絲羞斂,一絲不自在。
“沒有不舒服。”
趙紅珠也就沒再糾着這個問題了,笑着躺他身邊去,胳膊肘輕輕撞撞他的背,問他:“誒,你今天去書院怎麼樣?那些人有沒有又欺負你呢?”
“沒,沒有。”姜孝答着。
“那就好。”趙紅珠說話的時候沒看他,自然也就沒看到他閃躲的眼神,她伸了伸懶腰。
“時候不早了,我們休息吧。”
趙紅珠又動了動身體調整了一下姿勢,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身邊的人突然靠近過來,緊接着手被抓住了,溫熱的觸感讓她指尖一顫。
“你幹什麼?”趙紅珠眸中水潤,聲音又低又輕,仿若親暱的耳語。
昏黃的燭光下,姜孝的淡色眼珠像會發光的寶石,溫暖中透着某種深切的意味,他沒說話,只是又貼近了些許,雙逡巡片刻最終溫柔的在她脣上落下一吻,然後停止住,微微直起身體看着她。
趙紅珠微眨了眨眼睛,臉稍稍往他的方向湊了湊,閉上了眼,姜孝感受到她順從的態度這才放鬆了些,憑着男人的本能,大着膽子繼續深入下去。
這一次,趙紅珠感受了到他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呵護,她簡直要謝天謝地了。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下半夜裡會被這個難得溫柔的男人給生生的掐醒。
入眼是姜孝面無表情的臉,他正雙手死死扼着她的脖子。趙紅珠心頭一震,不知道他突然這樣是爲何。
“趙紅珠,你趁我不在和他幹了什麼?”
什麼和他幹什麼!趙紅珠完全沒餘地思考他的話,只感覺脖子像是被鐵箍緊緊卡住了,她想扯開姜孝的手,卻絲毫沒作用,
姜孝的眼眸裡冷幽幽的沒有一絲溫情,他手下使出的力氣更大了。“你是我的妻子,居然這樣背叛我!”趙紅珠的臉已經漲得通紅,艱難的喘氣,喉嚨發出低啞呃呃的聲音,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精神恍惚間看見他狠絕無情的冰冷眼神,趙紅珠有一瞬甚至以爲姜孝是真心想掐死她。
所以等第二天上午睜開眼睛發現還能看到太陽,感受到疼痛的時候,趙紅珠心裡慶幸極了。還活着就好!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從牀上爬起來坐着,欣慰的長吁了一口氣。
“對不起,紅珠,我夜遊症又犯了。”姜孝衣衫整齊的坐在邊上,見她醒來,滿是愧疚和歉意的擁住她。
趙紅珠披頭散髮的狠狠撞進他懷裡,先是一愣,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好啦,我不怪你。”
趙紅珠聲音都啞了。心想自己也是命苦,老是被掐脖子,下回要是姜孝沒有能及時醒過來,她豈不是遲早要被掐死?
趙紅珠大大的犯起了愁。
想到了什麼她又不解的問姜孝,“你怎麼知道我脖子上的傷是你弄的?犯夜遊症後的事情你不是記不住嗎?”
姜孝將她放開,他淺聲道:“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紅珠,我昨天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怕?”
趙紅珠摸摸他的臉,嗓子疼得厲害,輕嘆一聲沒說話。再怎麼也不能跟病人發火啊,他心裡肯定也很苦。
“對不起……”姜孝見她不說話垂下了眼,趙紅珠一時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知道他肯定愧疚之極,於是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都說不怪你了。”
姜孝順勢將她摟進懷裡,闔眸不再說話。
“都快中午了怎麼還不起牀!我看你是要懶死了!活兒也不幹,早飯也不伺候,你還把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李秀芝憤憤叨叨的從門外闖進來時,正好看到兩人相擁的畫面,頓時尖叫一聲。
“哎喲,這這這……大白天的還這樣,知不知羞!”李秀芝不僅沒有尷尬的走開,反而是風風火火幾步上前,一邊不滿的大聲唸叨,一邊伸手狠狠將已經分開的兩人推得更開,趙紅珠猝不及防的被她推得把腦袋砸在牀架上,疼得吸氣,姜孝之前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他皺眉,面上冷凝住。
“孝兒你不是去書院了嗎?怎麼還在家裡!”
姜孝起身,把李秀芝格擋在牀前,睨着她不冷不淡的道:“紅珠身體不舒服,我在家裡照顧她。還有,娘以後進來記得敲門。”
李秀芝一見他這個態度,愣了一下,然後不知道爲何身上的氣焰很快消下去了,她連忙點頭,“娘知道了,下次會注意……那,娘先回房去。”
她當真就不再囉嗦了,往回走去,只是走到門口了李秀芝又忍不住回頭看姜孝。
姜孝的視線正好也在跟着她,見她瞧着自己,嘴角微微揚起,給她一個微笑。
李秀芝忍不住一陣心慌意亂。
又是這種浮於表面讓人心寒的笑,一點也不像她的乖兒子。自從兩年多前姜孝患夜遊症開始,李秀芝就時常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令人懼怕的感覺,她不敢直他的眼睛,不敢以母親的身份教訓他,甚至不敢同他過多的交談……只有在姜孝恢復正常後,她纔有當孃的意識。而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微弱得不堪一擊,大氣都不敢多喘。
明明還是自己的兒子,是同一張臉啊。李秀芝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產生這樣的荒唐的反應和想法。
但這就是事實。
剛纔他那副傲然在上的樣子絕對是又變了性子,李秀芝不太敢惹他,特別是在他明顯不高興的時候。
李秀芝見姜孝還在對自己笑着,也勉強的扯了扯嘴角,轉身扭着腰步伐匆匆的離開了。
趙紅珠揪着脖子看她走遠,總算鬆口氣,於是掀開被子穿衣服準備起身。姜孝回頭剛好看到她微微敞開的衣襟裡露出的痕跡,拳頭捏得死緊,眼裡有暗涌的風暴。
他忍了一會兒,伸腳在牀腳上使勁踢了一下,發出好大一聲響,他暴躁的發脾氣,“你能不能快點穿衣服,磨蹭什麼!”
趙紅珠是有多適應他的陰晴不定了,居然也沒察覺他前前後後的態度變化得太奇怪,只是好言應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急。”一面加快手上穿衣的動作。
等她洗漱好了,姜孝說帶着她去街上玩,趙紅珠還以爲會被姜孝的娘攔住呢,沒想到她看到後雙脣緊閉讓到一邊站着,什麼話也沒講,趙紅珠有些意外,但是心裡開心極了,跟姜孝兩個跑出去閒逛了會兒,然後到陳記鋪子裡吃餛飩。
“我真的沒什麼事,你今天真的不去書院嗎?”
“有什麼好去的,那裡又沒有你。”
趙紅珠聞言笑彎了眼睛,“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書院裡。”
“不在那裡。”
“什麼?”
“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在那裡。”
趙紅珠不免詫異,“明明就是嘛,我不會記錯的。”
“你就是記錯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書院。”姜孝沒有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倒了一杯茶放到趙紅珠面前,示意她喝。
“你搞錯了,要向我賠罪。”
“不可能啊……”趙紅珠小聲嘀咕着,轉動眼珠子又開始仔細回想,捧起茶杯喝起來,然後視線無意間落到外面,幾個渾身肅殺之氣的男子罵罵咧咧的往鋪子走來,每人的腰間都掛着長劍。
“孃的,這東臨城到底來了多少門派的人,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沒有!”
幾個人走進陳記鋪子裡,從坐下來就開始高聲抱怨,大概是坐在鋪子裡的人都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性,之後他們又毫無顧忌的交談起來。
“東臨城外的山都翻遍了,結果蘇涼的一根毛都沒找到,這他孃的到底是誰放的消息出來的?”
“據說是沈家莊,那個老傢伙當年做了虧心事兒,是怕蘇涼神功練成回來報仇呢,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比誰都多。”
“誰知道他是不是覬覦魔域的【無相決】,我還聽說……”後面的聲音稍微小了些,“那沈老莊主其實早就將蘇涼給逮住了,【無相決】也落入他手中了,他現在這麼做,只是爲了掩人耳目,好偷偷修煉武功,將來一統江湖。”
“噢?還有這等事?”
“我還聽說,這功夫有個邪門的地方,那就是練成了可以移魂易體,操控別人的身體。要是真等那沈老兒練成了,別說江湖了,就是整個天下都有可能坐擁在手。”
“別他孃的扯淡了,世上要真有這樣逆天而爲的功夫,不早亂套了。”
另外一名看起來穩重些的男人緩緩開口,“那也說不準,還是小心爲上,雖然我們當年沒有參與支持魔域叛亂,但以蘇涼那魔頭狠辣的性子,要真讓他練成了這什麼鬼移魂功,獨霸江湖,到時我們這些人都躲不過去。還是趕緊吃東西繼續行動去找吧,魔頭一日不除,我們都難安心。”
姜孝用手撐着頭,聽着他們羣情激昂,勾起嘴角輕輕嗤笑一聲,端起茶杯喝茶。
趙紅珠豎着耳朵聽了會兒,發現又是關於蘇涼的事情。
這個人對趙紅珠真是個神奇的存在,臉都沒見過,但腦海裡已經全是他的傳說了。
趙紅珠不由得想起沈七的忠告,越發覺他的話確實不假。今天出來時仔細一看,街上到處都是類似這幾個漢子的人,拿着武器,個個目光炯炯,表情凝重。也不知是否都爲了平定江湖才紛紛出馬,總之東臨城現在已經變成了他們的聚集地。
趙紅珠擺擺頭,心中思索着也不知道他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她總覺得這些人有些打亂了東臨城往日的平靜。
“紅珠,你覺得這些人都是好人嗎?”
兩人吃完了餛飩就準備回家了,只是走到路上,姜孝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他停下來,揹着手,臉色平和的望了望左邊正在和路人打聽着什麼的幾名中年男女,穿着一樣顏色的衣服,大概是某個門派下的弟子。
趙紅珠知道他在鋪子裡也聽到了那些人說的話纔會這麼問,思索了片刻偏頭看着姜孝說:“江湖的事情對我來說太遠了,管他們好不好呢,就算他們壞,我也不能一一感化,只要我的家人,我的夫君是好人,無愧於心就行了。”
姜孝轉過臉來,靜靜的望了她良久,然後他一笑,伸出食指來,親暱的點了點她的鼻子,“嗯,你夫君我當然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