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道怎麼散的席,也不知道誰把我們扶到王府的客房,不知道誰給我們洗的澡,不知道誰能我們換的衣服。反正等我睜開眼,藉着帳外蠟燭的光,我看到我的衣服換成絲制的長袍,頭也被洗過,散發着淡淡的木樨花香。

頭疼,又喝多了。我坐起來扶着頭哎喲。冷不防屋裡一亮,有人點亮蠟燭,然後紗帳掀開被掛到旁邊金鉤上,一個侍女端了懷茶過來:“方公子,這有解酒茶。”

我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後縮。

侍女抿着嘴樂,重新說了一遍,把茶端到我面前。

我趕緊喝了茶,讓她離去,然後重新躺下。

棣就躺在我身邊,趴在枕頭上,睡得正香。

想不到居然是在李千山的家裡我和棣才能單獨在一起。

那天棣說第二天來找我,沒想到娘第二天說讓丫環給我們守夜,就睡在我們的屋裡,害得棣不敢來。

今天終於能在一起了。我拍拍他的臉,小聲叫:“醒醒,醒醒。”

根本叫不醒。我酒量淺,棣的酒量比我還淺。

叫了幾聲只好放棄,藉着帳外昏黃的燭光趴在他臉前細細地看,再細細地親吻。

棣含乎地哼了一聲。揮手把我推開。翻了個身。

我恨恨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然後翻過身閉上眼。

第二天一醒來。我比棣先醒。睜了眼看他。直到他也睜眼。

棣地眼睛半睜半閉。看了我一會。突然揉揉眼。睜大了看。然後再看看四周。突然大叫:“咱倆怎麼睡在一起?”

我怒: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啊?

棣掀開帳子往外看。看完了躺在牀上磨牙。

我氣得踢他,下牀去噓噓。

棣跟着我下牀,一臉的不高興。噓噓完了,拉着我回到牀上,後悔得直打牆,“氣死我了,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放過了,咱們好不容易睡在一起,一晚上的時間怎麼就睡過去了呢?哎呀呀,氣死我了!”

我說:“還不是你啊,睡得跟個小豬一樣,我怎麼推也推不醒你。”

“啊?你昨天晚上醒啦?怎麼不叫我?”

“誰說我沒叫啊?我拍了你半天結果你差點把我推下牀。我氣得還咬你一口,你看你看,就是這。”扒開他的衣服,露出肩頭上的牙印。

棣說:“不管,反正都怪你,你要咬就咬狠點嘛,把我咬醒啊,只留個牙印算什麼。不行,我虧死了,我現在就要,你不能躲。”

撲過來扯我的衣服,我尖聲叫,這個人怎麼這樣?大清早地犯什麼病啊?被人看到怎麼辦?我可不想再躺好幾天動不了。

一指點去,棣張着嘴趴在我身上動不了。我趕緊推開他下牀整衣,再踢他兩腳。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這麼着,被人瞧到了傳出去怎麼辦啊?!

門開了,四名侍女端着銅盆拿着巾帕進來。

我給棣解了**,棣氣得臉紅紅的。

門又響,李千山走進來,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棣氣咻咻地說:“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

我說:“睡得很好,謝王爺掛心。”

李千山笑:“咦?小槐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咱們之間用不着這樣,還是叫我李大哥。昨天怎麼不見你這麼恭敬。呵呵。”

侍女服侍我們更衣。

我和棣不好意思,轉到屏風後自己脫下睡覺所穿的衣服,依次穿上裡衣中衣外衣罩衣。

棣恨恨地瞪我,冷不防伸手擰了我一下。我吃疼,不敢出聲。

李千山笑道:“怎麼樣?這兩身衣服可比你們昨天穿來的好看吧。這可是花大價錢讓外邊繡坊連夜趕出來的,爲了讓你們能在今天穿上,花了多兩倍的銀子。快快謝我,把我的衣服弄髒了,還得讓我爲你們弄衣服穿。”

棣沒好氣,“我的衣服是你弄髒的,我還沒找你事呢,誰要謝你。”

李千山問我:“小槐,小棣怎麼了?”

我說:“別理他。對了,顏大哥呢?”

“一會帶你們去找他。”

也不讓我們吃飯,攜了手出了王府。府門有三匹高頭大馬,上馬帶我們往北走。越走眼前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築越近。

棣說:“李大哥,你帶我們去哪啊?我怎麼覺得這好像是往皇宮走的路啊?”

李千山大笑,“小棣去了一次就記得路了,正是帶你們去皇宮。我皇兄想見你們,顏箴已經在那等着了。”

我嚇得渾身一機靈,這個消息太突然,我沒有準備,我不敢去,我我我我要回家。

我使勁抓繮繩,想把馬頭調轉過來,李千山一把將我揪到他身前,笑道:“我皇兄想見你,你還敢不去?”

“人家害怕——”

“哈哈,看看你弟弟,他都不怕,你這當哥哥的怎麼還不如弟弟膽大?”

“不要啦,我要回家——”

“晚了,已經到了。”

“李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能不能不去見皇上?”

“沒門!”

昨天只是說出門做客,沒想到一夜未歸。今天又在皇宮裡整整一天,陪着皇上閒嗑牙。我納悶,皇帝不是很累嗎?聽父親說過皇帝要上早朝,中午批各地奏摺,有時要批到深夜,怎麼看上去皇上很有閒情啊?

陪了中膳,又陪晚膳。我和棣沒有了昨天胡鬧,老老實實陪吃。席上有螃蟹,李千山時不時朝我們笑,顯然是想起昨天我和棣沒有形象的大嚼大吃。

等皇帝放我們出宮,天色又已經全黑了。

棣纏着李千山非讓他再讓我們留宿,跳到他馬背上使勁磨。

李千山笑道:“在家裡沒自由,想到我王府裡胡鬧,你想得倒美。”

棣扭股糖似的磨。我的臉燒火燙,急忙說:“不要啊,李大哥千萬別答應,我要回家。”

顏箴把棣揪回來,說:“好歹給王爺留着面子,大街上這麼胡攪蠻纏,像什麼樣子。”

棣沒好氣地說:“哼!什麼叫給他留着面子,明明是你吃醋不想讓我碰李大哥,說得這麼好聽,其實都酸死了,我都聞到啦。”

顏箴也不生氣,只是微笑:“你這樣說?本來我一到京城就買了一所宅子,收拾好了,準備開醫館。還想着如果小槐小棣能時不時過來陪陪我,這宅子就送給你倆一半,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啊啊啊顏大哥,剛纔是我胡說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君子要言而有信,千萬別出爾反爾啊,顏大哥,好顏大哥,知道你疼我哥,嗯也疼疼我吧,你們都喜歡我哥哥,以後我也乖點讓你們喜歡啊。嗚嗚,李大哥,你幫幫我啊。”

李千山板着臉說:“你也能乖?從認識你到現在,你罵過我多少回了?本王從小到大,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放肆,這個忙本王不幫。”

“李大哥,你怎麼記仇記到這時候啊,我還沒說你把我哥眼睛弄瞎呢,害我和我哥分別這麼久,要記仇我也會記啊,但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已經不追究你了,你怎麼還揪着我罵你的事呢,那時候人家還小嘛,現在我哪罵過你啊,巴結還不夠呢。顏大哥,你幫幫我啊。”

我笑得差點掉下馬,被顏箴扶住了。

李千山用力在棣頭上揉了兩把,笑罵:“把人都得罪光了再來找被你得罪的人爲你求情,虧你能做出來。這個惡劣性格也就放在你身上不討人厭,換了別人,早就死得連屍骨也找不到了。好了,我替你顏大哥答應了,別再纏我了,弄得我衣服都皺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從哪打了一仗呢。”

星光下,顏箴似笑非笑,說:“子重,你既答應了他,那少不得也答應我一件事,否則…”

李千山斜睨着,臉上也似笑非笑,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口。

我正瞧着他倆眼底暗流涌動有趣,冷不防棣撲到我的馬背上,興奮地從身後摟住我,大叫:“槐,咱們終於可以…”

我一肘搗過去,搗得他住了口。

我說什麼也不跟他去顏箴的醫館,打定主意回家去。棣鬧了我好半天,最後只好揣着要來的鑰匙哭喪着臉回家。

爹爹生氣了,氣我們夜不歸宿,又氣我們也不說一聲就跟着王爺去皇宮見皇上。

真不明白,皇帝召見我們,爹爹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要罰我們禁足,還找來管家說我們以後再想出門,一定要派兩個家人跟着,有什麼事也好隨時通報。

我和棣被訓得擡不起頭,實在想不通爹爹怎麼會這樣。

挨完訓從書房出來,又要去娘那裡再領一頓訓斥。

我和棣低着頭,被家人押着去內院,進了內院門換成服侍孃的丫環和管家大娘押,後面跟着服侍我和棣的丫環。

棣扯我的袖子,小聲埋怨道:“都是你不聽我的話,要是去了顏大哥那,怎麼會一晚上要挨兩次訓呢。”

我小聲說:“爹爹今天都已經這麼生氣了,要是咱們明天才回來,怕不要打得咱們脫成皮啊。”

棣噘着嘴:“只是出趟門,時間長了點,什麼也沒做成,領這兩頓訓真是虧死了,哎呀都怪李大哥,不該讓咱們喝酒,真是喝酒誤事。”

這人天天肚子裡都在想什麼啊?我氣得用力掐他的胳膊,他也不敢做聲,只是對我咬牙切齒。

娘也沒怎麼訓我們,只是罵了幾聲不聽話,這事便過去了。我和棣正覺得慶幸的時候,娘話峰一轉,提出讓我和棣納服侍我們的丫頭爲妾。

我當時就蒙了,怎麼會這樣呢?棣的反應比我強烈,當即大聲叫着不要。

娘苦口婆心勸我們,說什麼別的府裡的公子少爺十四五歲便有了妾室,讓我們十六再納妾已經算是晚的了。還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現在我已訂婚,若要納妾得先寫信通知江南藍府再做道理。

而棣沒有婚約,可以隨時納妾,現在正求各官宦人家千金的畫像,選準了合八字等滿十八歲便可娶妻了。

我和棣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來娘是下定決心了。

棣惡狠狠地盯着服侍他的兩個丫環,怒氣衝衝地說:“我不納妾,我也不娶妻,你們休想我答應。”又瞪着服侍我的兩個,“你們也休想,我哥纔不會納你們!”

娘也生氣了,說:“這由不得你。”

我撲到孃的懷裡,說:“娘,我纔剛剛回來,您怎麼就這樣對我?我不想納妾,也不想娶親啊,我想就這樣一直陪着娘和爹爹。”

棣也依過來,搖着孃的肩膀說:“娘,我和哥哥一直這樣陪着您不好嗎?您不喜歡我和哥哥了嗎?就這麼想把我們推給別人啊?娘——”

娘放緩口氣說:“娘當然想讓你們一直陪着,可是你們現在也大了,到了懂事的時候了,也該娶妻生子了,讓咱們方家開枝散葉,人丁興旺,這是你們的責任啊。”

我心裡浮起一個念頭,是不是娘發現我和棣的事情了?想想回家後的行止,除了那夜去找棣和他有點親熱的舉動,再無其他出格的動作和言語。娘怎麼會突然要讓我們納妾呢?

想了又想,棣的袖子在我眼前晃動,不由得仔細看了看。

淺碧色的輕紗罩着雪白的綢衣,領襟袖口處都繡着精美圖案,樣式新奇好看,繡工一絲不亂。

突然想起去李千山王府前娘發現棣的衣服在我衣櫃裡時的臉色,心中便如被重錘猛地擊中一樣,心裡一陣冰涼。

耳邊好像聽到孃的聲音急切地問:“槐兒,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白,槐兒?”

還有棣的聲音:“槐,你怎麼了?哎呀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娘,槐他怎麼了?”

我慌亂地瞅着娘,想從孃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到底是不是因爲這個讓娘起了疑心?

孃的臉上帶着急切和關愛,手一如既往的溫柔,溫柔地用手帕拭我頭上汩汩而出的冷汗。

棣生氣地說:“娘,你看你,非讓我和槐納妾,氣得槐都生病了吧。”

我順勢裝出頭暈的樣子,靠在棣身上。

娘見我這般樣子,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好讓我們再考慮考慮,然後讓棣扶着我回東院,又讓丫環去請大夫。

我死活不讓,心裡已經夠煩的了,不想再讓別人來煩我。如果明天身體還不適,就自己開副藥方,反正我在神醫谷呆了兩年,也算是半個大夫了。

娘無奈嘆口氣,說了句“你們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再操心。”

一羣人護送了我回東院,棣到底忍不住,打發衆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然後趁她們不在身邊,在我嘴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嚇得我心裡怦怦亂跳,用力把他推開。

棣又被管家大娘押着回西院去了,臨去前幽怨地瞪我一眼。

我心裡有些發愁:我和棣這樣只怕有一天會瞞不住,我們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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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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