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晴走到能看到西尾靜的位置時,恰好也就是那無面的佛像在半空中劃過一道低低的拋物線、落入那洞口的時間。
白川晴瞳孔微縮,臉上的血色再失了幾分。
所謂“面如金紙”,莫過於此。
西尾靜都能看出那洞口的不同尋常之處,更別說是白川晴了!
而且比起西尾靜,更讓他在意的,則是那其中散發的黑色霧氣,以及時不時在黑氣中呈現出的幻象!
它帶給了白川晴無與倫比的熟悉感,但同時,則是一股深深的厭惡和警惕!
白川晴也不知道這厭惡是從何而來。
但卻無比清晰且強烈,好似是對待着生死仇敵,又像是.....對同類的警惕以及戒備!
還有淡淡的、居高臨下的感覺。
當然不能忽略的,還有一種強大的飢餓感!
要知道,白川晴最近吞食的怨靈可真的不少,再加上兩尊肥美的佛像。
起碼在那大餐過後,白川晴一直處在“飽腹”狀態,如果是一般的怨靈放在他的眼前,估計都不會有吃掉對方的衝動。
但是,這洞口,或者說這洞口裡的存在不同!
決然不同!
這股飢餓感強烈得無以復加,以至於白川晴現實的身體,都因此產生了影響。
唾液,不經意在口中分泌。
於口腔中向下滑動,在喉結清晰的一聲“咕”後滑入食道,順着食道向下最後匯進了他乾癟的胃袋,再“咕嚕”一聲。
一聲空響。
大腦得到了腸胃中空空蕩蕩的信息,令那股飢餓感越發明確。
事實上,白川晴的身體,的確是餓了。
他只在早上心不在焉地吃了不多的一點食物,隨後便進行了如此常人難以想象的行爲——冒着超強颱風奔跑過跨海大橋,跋涉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般行徑,無疑是一般人根本無法做到的。
同樣帶來了巨大的體力消耗。
哪怕正常情況下白川晴就算兩天不吃不喝也沒問題,但是在現在,他做不到,會因此飢餓也是無比正常的。
再加上這源自內心深處的衝動與渴望,白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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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更餓了。
那飢餓,還帶着別的意思——如果吃掉了對方,彷彿.....會更加圓滿!能找回一些什麼.....
只是在西尾靜眼中,白川晴此時的眼神,就顯得無比可怕了。
那雙餓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在本就黯淡的洞穴裡,亮着無法直視的寒光。
彷彿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獸。
一下子就衝散了西尾靜心中的喜悅和震驚。
西尾靜在第一刻就認出了白川晴,是因爲白川晴身上帶着的那個木雕。
但在這之前,她並沒有想過——白川晴會出現在這裡!
【他是怎麼做到的?!】
又.....
【爲什麼要這麼做?】
前者並不是指白川晴藉助木雕指引,而是.....
在臺風已經降臨的情況下,白川晴竟然就這樣一個人冒雨,跑着.....到這裡來了?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考慮,這都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帶上了超現實主義、魔幻色彩的事情。
對跨海大橋上的情況,西尾靜心知肚明。
也覺得那會成爲阻攔白川晴前來尋找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不管是什麼人,在這天氣下,都不會想着冒雨跨過這麼長的道路吧?
他難道不應該站在大橋前望而生畏,隨後安慰着自己“算了吧”麼?
只是眼下的畫面,毫無疑問地證明了——
她,錯了。
那個被暴雨淋了那麼久的少年,雖然渾身溼噠噠的,雨水彙集起來從雨衣的衣角滑下,即便摘下雨衣帽子的頭髮同樣潮溼,雨水打溼了他的頭髮,稍顯狼狽。
但那雙眼眸,依舊清亮無比。
真的很好看。
可惜在下一刻,那眼睛裡迸濺出來的兇狠神光,讓西尾靜的內心忍不住顫了顫。
不禁回憶起了先前面對白川晴時感受到的恐怖。
但很快,另一股無比恐怖的氣息,則是從她的背後產生!
那來自於......
那口永遠黑暗的深洞!
想到這裡,西尾靜突然有些後悔——看來深洞裡的怪物已經被她成功喚醒,這是她本來就計劃好的事情。只是在她的計劃裡,可從沒有白川晴的出現。
假如這怪物真是條瘋狗,見人就要上來咬一口,那現在的白川晴,豈不是就是送上門的?
【果然,我的籤子真的很準麼......】
西尾靜有些黯然地低下頭,想着她就算這麼佈置了,結果還沒能讓白川晴多上一劫?
【命運啊命運.....】
但白川晴卻根本沒想那麼多,在那氣息升起的第一瞬間,他便立刻衝到西尾靜的身邊,一把把她抱住,速度絲毫未減!
向着前方衝去!
“砰!”
兩人靠着倒在了地上,和粗糲的地面來了次親密接觸,讓西尾靜的衣褲都稍有磨破,白皙的肌膚也劃出了細小的傷口。
還沒等西尾靜回過神來,她就聽到了另一聲響亮的碰撞聲。
“轟!”
在她剛剛所處的位置上,已經多出了一根粗壯的觸鬚!
正狠狠地碾在地上,假如西尾靜剛纔還呆在原地的話,可想而知,她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通體青灰色,泛着點黑,足足有一條成年大象腿那麼粗似的,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吸盤,看一眼估計就能讓密集恐懼症患者當場去世。
是的,這是一根觸鬚!
除了顏色之外,和白川晴最開始見到的觸鬚無比相似的存在。
如果再要找出不同,無疑就是....
觸鬚不是斷裂的一小根、一小截,而還有與它相連的部分。
它的源頭,正是那漆黑的深洞。
觸鬚的另一端,連在那裡!在那黑氣瀰漫的地方!
而這,不過僅僅是一個開始!
漆黑不見底的深洞裡,總不可能只有一根觸鬚。
就在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裡,一根又一根觸鬚,擁擠着、蠕動着,帶着軟體生物特有的滑膩感,從洞口裡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
由於觸鬚的數量似乎太多,洞口相比於它們很小,它們顯得越發衝動和焦躁,在擠壓中擴大的洞口的大小。
“咔嚓.....咔嚓.....”
岩石被輕而易舉地碾碎,傳來了令人有些心驚的聲音。
它們既然能這麼輕鬆地碾碎岩石,自然也能無比輕易地碾碎生物的肌肉、骨骼。
“天吶.....”
白川晴能聽到懷中西尾靜輕聲的驚呼聲。
那張受到了驚嚇的臉龐上,帶着震驚和不敢置信的情緒。
任何人,在面對這詭異恐怖的畫面時,估計都不能保持平靜。
哪怕是白川晴。
他的心情,的確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冷靜,只是那並非是由於觸鬚們的可怕。
則是終於明白了那股熟悉感的來源。
白川晴的觸鬚,和它們何其相似?
但白川晴依舊能斷定,它們並非是同一種存在!
因爲白川晴體內的觸鬚們,流露出了一種輕蔑、憤怒和敵視混合在一起的情緒。
清晰地傳遞到了白川晴的腦中。
就像是.....
在面對着一個偷走了自己東西的小偷!
而眼下這位小偷,要拿着那些被偷走的,來找自己打架!
這如何能讓人不憤怒?
不需要白川晴自己掌控,他體內的觸鬚和黑霧,就如同被激怒的雄獅,憤怒地從體內鑽出!
環繞在白川晴的身邊,死死地盯着對方。
飢餓和渴望,越發強烈......
但除此之外,不可否認,還帶着警惕。
畢竟這位小偷,還真是一點都不弱。
這對西尾靜而言,無疑就帶來了更加不妙的影響。
本來源自於洞口觸鬚們的氣勢,就已經足夠恐怖,足以嚇得她小心肝顫個不停。
在此時,在她的身邊,竟然也散發出了一股類似的詭異氣息。
在恍惚間,西尾靜甚至感覺她是不是被怪物們所包圍了,還是說怪物們是想圍起來把她給吃掉。
當然,這想法,不過是恍惚的一瞬間。
以西尾靜對白川晴的信任,就算是感受到了白川晴身上和對方相似的氣勢,她還是依舊緊緊地靠在白川晴身邊。
“去儘可能高一點的地方。”
即便體內的存在好似一個一點就炸的炸藥桶,但現如今的白川晴也不是那個只能任由觸鬚自由行動的傢伙了,他能控制它們,控制住這股情緒。
拉着西尾靜的手,快速把她扶起來,把西尾靜安放在了一邊。
不得不說,女人在某些時刻的想法,就是有些奇妙。
正像是此時,明明是生死危機的時刻。
西尾靜卻是在想着,白川君的手.....好涼啊.....
就想到了白川晴是如何頂着颱風來到這裡,心下竟是有些心疼和暖意。
“這個給你!”
西尾靜快速地從耳朵上取下了那個好似一直戴在那裡的耳環。
遞給了白川晴。
“說不定有用!”
隨後西尾靜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安分地向着那地勢較高的地方走去——她很清楚,現在的她對白川晴而言不過是一個累贅。
既然身爲累贅,就要有作爲累贅的覺悟。
白川晴並沒有問她任何有關於這個洞口的內容,因爲他一下子就能看出對方的想法。
想要藉助這洞口裡的傢伙,來對付無面佛。
只是由於他的意外到來,便成了眼下的局面。
白川晴再度皺起了眉,假如事情真像是他想的那樣,事情.....恐怕才真的會麻煩了起來!
密集的觸鬚,帶着滑膩膩的黏液,以及屬於大海的味道,一根又一根地從洞口中竄出來。
沒一會兒的工夫,幾乎就佔據了這洞窟三分之一的大小。
青灰的顏色,覆蓋在白川晴眼前。
觸鬚活動着,吸盤們同樣散發着活力,證明着它絕非是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整體!
如此體積,倒像是那些生活在深海中的大王烏賊了。
事實上,它的長相也和大王烏賊很像。
只是等到白川晴看到它的頭部,從已經被擴張了無數倍的洞口裡鑽出來以後,白川晴則是明白——
這哪裡是大王烏賊,分明就是一隻碩大無比的章魚!
人們常常分不清烏賊和章魚的區別,它們的長相確實很相似,但章魚沒有烏賊的灰質硬殼,身體沒有固定形狀。這只是外觀上的不同,還有一點,章魚的智力水平,遠遠高於烏賊。
那碩大的大腦,或許能擁有人類的智慧。
正像是白川晴此時見到的這一隻章魚一般!
龐大的軟體動物,具備着碩大的頭顱。
那頭顱真的很大。
約莫有半輛小汽車的大小。
之所以說是半輛,是因爲那腦袋.....
竟然是不完整的!
只有一隻眼睛,鑲嵌在其上。
青灰色的表皮,遠遠沒有癒合,只有一層薄薄的薄膜覆蓋在那裡,裹住了本應該流出的腦漿——假如章魚的大腦能用這詞裡形容的話。
無比醜陋。
白川晴在看到那隻剩下一半的頭顱,以及那絕對不完整的形狀後,都忍不住愣了一愣。
更別提是一邊的西尾靜。
本來眼前的這些畫面,就足以對她的人生觀造成極大的衝擊。
而此時這醜陋的存在,更是令她無言以對。
不過軟體動物,能夠以這樣的姿態生存下來,大概也是一件比較正常的事情吧?
白川晴在震驚之餘,真正確定了心裡的那個猜測。
“唉.....”
他的心裡微微嘆息。
wωw▲ TтkΛ n▲ C 〇 “沒想到,真是這樣啊.....”
“海理佛的真面目,竟然是這樣麼?”
如果讓西尾靜知道白川晴心中所想,恐怕一定會驚詫莫名,或許都不能理解白川晴在想些什麼——這種怪物,又怎麼會和海理佛扯上關係。
那是因爲,西尾靜並沒有看到那本書上的那句話——海理,自海里出。無面,自海理而出。海理無面,一出同源。
僅是這樣簡短的幾句話,就讓白川晴明白了太多太多。
比如說,那舊廟爲何是神社的模樣,又比如說,海理佛,會對無面佛的那些行爲無動於衷.....
從一開始,海理佛的後面,並沒有那個“佛”存在,大概是被當做某個“神明”來看待——這個“神明”,並非是那些至高無上的神祇。日本有“八百萬神明”之說,但絕大多數,不過是山神精靈罷了。
或者說.....
妖怪?
至於它後來又爲什麼會成爲海理佛,無面又爲何出現,那就不是白川晴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他的思緒也被驟然打斷,原因......
是這條兇猛刺向他的觸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