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對這些眼球，自然是沒有絲毫的畏懼和厭惡，它一向是來者不拒的類型。
就算是當時異化成蛇的人類屍體，它也是吃得很香。
也就是吃土的時候，會有那麼一點點兒小小的幽怨——誰讓土真的不好吃啊！
只是，也就在白川晴讓“暴食”咀嚼吃下這些眼球的同時，在小樹林的幽深之處，卻是隱約傳來一陣怪異的氣息。
“嗯？”
白川晴的雙眼眯了起來。
那的確是一種相當怪異的味道。
絕非是正常事物能夠散發的氣息。
帶着幾分大海的鹹味，但是更多的......
似乎是一種隱隱的臭味？
像是男生堆放了好幾個月的房間那樣。
可是，在這之前，白川晴可沒聞到這種氣味！
現在白川晴的嗅覺已經極爲靈敏，不會犯這樣判斷的錯誤。
這也就說明着——它，是剛剛纔突然出現的！
【巧合？】
【不，不是的。】
白川晴輕輕搖頭，看向了身旁連匣子一起吞進去的“暴食”。
如果他沒感知錯誤的話，這怪味，就是在那眼珠子們降臨後不久，才突然出現的！
假如按照白川晴原本的性格而言，他是不太願意節外生枝，去面對這突發的情況。
但他的直覺，卻是在指引着他向着那方向前進着。
“咿咿！”
這時候，一向被白川晴忽略的小八，卻也是感到了什麼，發出了這樣的聲音——這段時間裡，小八其實一直跟在白川晴的身上，只是卻基本沒有多少用武之地。
就算是剛纔面對那堆眼球時，小傢伙都已經被嚇得只知道在白川晴身上瑟瑟發抖了。
“在那個方向麼.....”
白川晴淡淡開口，順便用食指摸了摸小八的小腦袋。
安撫着她的情緒。
夜色如水。
黯淡的月光，照在層層疊疊的樹蔭上，投下一片細碎的影子。
此刻的小樹林中，竟然是格外的寂靜，彷彿就連蟲子的鳴叫都消失不見。
“沙沙......”
腳步踩在落下的樹葉上，悉索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
連帶着白川晴身上的氣質，都有些陰冷起來。
白川晴看了眼腳下的泥土，這裡的雜草，比一旁的稍微稀疏，看上去，曾經是一條小路？
只有被人踐踏了許多次的道路，纔會呈現出這樣的模樣。
順着那股味道，以及腳下的道路，還有小八時不時的引導。
白川晴不緊不慢地前進着。
鼻尖傳來的異味，隨着白川晴的靠近而逐漸濃郁。
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屬於海洋的腥味，富含鹽分，就好像眼前所面對的並非是山林，而是一片寬廣的大海。
而且迎面，還有一陣強勁的海風吹來。
可分明，白川晴現在前進的方向，是在向剛剛沙灘的反方向前進纔對。
就是隱藏其中的怪異，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還更加濃郁了。
到了這時，白川晴分辨出，這異味不是別的什麼，而是一種......腐爛後產生的味道！
白川晴眉毛一挑。
【這氣味......爲什麼有點熟悉呢？】
終於，在再次前進了一段距離後，白川晴看到了那散發出了怪味的東西。
那是一根矮小的石柱。
粗壯而矮小，通體灰色。
而在它上面，則是一個同樣用石頭製造而成的四方形狀，只是有一面卻是中空的、
類似於一個盒子。
【它，是用來做什麼的？】
白川晴產生了這樣的疑問，而走到了它中空的那一面，他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一點。
在那其中，擺放着一座神像！
也就是說，它分明就是一個小型的神社！
這類形式的神闔，在日本和花國都並不罕見，就像是爬到半山腰，山路的一旁會有這樣一個小小的山洞，其中擺放着佛像和香燭。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
這樣的神像，爲何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樹林裡？
又爲什麼......
給人以一種這樣的怪味？
“咿咿！”
肩膀上，差不多一個手辦大小的小八，跳了兩下，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拽了拽白川晴的頭髮絲。
很是害怕畏懼的樣子。
像是在催促着白川晴趕快離開。
“別怕......”
白川晴安慰了小八一句。
隨後把目光更加仔細地投向了那石柱上的神像。
在他目光和神像接觸的一瞬間，白川晴神色一凜，罕見地有些驚詫。
原因在於，那神像的造型......
如果白川晴沒有認錯，哦不，他不可能認錯！
那就是今天他白天在覺海寺裡所見到的那尊佛像的模樣！
也就是，海理佛！
當然，並不是完全相同。
這則是由於，這佛像......
沒有五官！
那張面龐，是空空蕩蕩的！
光滑而平整，只有一個簡單的臉的形狀。
這是一個無面佛像！
僅僅是看着那沒有五官的臉龐，就能讓人心中產生一片寒意。
可是他的身軀，又完全和今天白川晴所見到的那尊大佛，一般無二！
就連身上雕刻出的衣襬的紋路，都是一模一樣的。
“怪不得，我會有點熟悉......”
白川晴喃喃道。
“可是，你們不是一個東西吧？”
他得出了判斷。
哪怕眼前的無面之佛和海理佛的佛像相似度極高，身上也同樣散發着濃郁的大海味道——這自然不是常人能聞到的氣味。
或者說，這是印刻在靈魂深處的海腥味，更加合適。
只是，這腐朽的臭味，是怎麼回事呢？
白川晴想着，身上的動作卻是一點都不拖沓。
體內的黑霧，翻涌而出。
在空氣中沸騰着，帶來了難以言明的味道。
毫無疑問的是，這股屬於黑霧的味道，無比輕鬆地就碾壓了原本還存在着的海腥味，就連那股惡臭，相比之下都變淡了。
小八站在白川晴的肩膀上，卻是罕見地沒有表現出害怕畏懼的模樣。
恰恰相反，還十分勇敢堅定。
一改剛剛慫得不行的姿態。
站在白川晴的肩膀上，勇敢着面對着眼前那無面的佛像，像是一下子就充滿了底氣那樣。
就是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是在狐假虎威吧？
白川晴無奈地瞥了眼身邊的小八，只覺得這小傢伙好像沒學到什麼好的。
觸鬚，悄無聲息地在白川晴的身邊浮現。
對觸鬚有了更深刻掌控能力的白川晴，自然不需要用手去觸碰對方。
觸鬚向着眼前的佛像緩緩地伸去。
在這過程中，白川晴率先感受到了一股阻力——現在的白川晴，已經能和觸鬚共享許多感官。
觸覺自然是不再話下。
這阻力極爲清晰，就像是有一層厚厚的空氣，在阻擋着它的靠近。
白川晴擡眼看向無面佛像。
它依舊安安靜靜地矗立在原地。
看着那張沒有任何五官和表情的面容，卻可以非常明顯地感知到——
它，也在看着自己！
“哦？”
白川晴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只是他的目光，卻根本沒有移開的跡象，而是更加堅定地看向了那尊佛像原本雙眼應該所在的位置。
【你不是要看我嗎？那就看個夠好了！】
白川晴的目光平淡而冰冷，好似一望無際大洋上的冰山。
假如能看到那冰山之下所隱藏的，那恐怕是一件令人無比心寒的事情。
一人一佛的“視線”，在空中交織、碰撞。
白川晴沒有一點心理上的壓力。
他幾乎都要失去了害怕的能力，更不會爲這樣一個無面佛像而害怕。
充其量，就是眼睛有點酸澀罷了。
身邊的觸鬚，不斷地推進着。
那層無形的隔閡雖然很厚，但是觸鬚依舊能夠堅定地前進。
而且隨着時間推移，前進的速度，還在越來越快！
——這是觸鬚本身的推動力，今天因爲那佛像產生的飢餓感，還沒有得到排解呢！現在這尊無面佛，無疑是一個最好的目標！
也就在這時，那股被注視感，突然消失！
屬於佛像的視線，消失不見。
在白川晴的感知中，就像是他在和它對視時，突然移開了眼睛。
“連直視我的勇氣都沒有了麼？”
白川晴輕聲說道。
觸鬚推進的速度，再次增快！
終於，在白川晴的驅使下，那一條觸鬚狠狠地穿過了那道厚厚的壁壘，毫無花哨地命中了那張面龐！
“嗤！”
隱約間，恍若有這樣的聲音響起。
一股鹹味，從觸鬚的那端傳來。
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種像是海鮮的鮮味。
白川晴知道，這是觸鬚開始吞食對方了。
【味道還蠻不錯的。】
白川晴做出了評價。
這的確算是白川晴近些日子以來“吃”到過最好的味道了。
頗有一種正在品嚐帝王蟹的鮮美滋味，如果沒有那股淡淡的腐朽臭味，那就應該更好了！
老實說，添加了這種腐爛味道，就有點像是鹹魚的味道。
算是一種獨特的風味。
如此滋味，觸動了白川晴乾癟的胃袋。
唾液於他的口腔中分泌。
真要說起來，他也是有一段時間沒享用過靈體了，再加上下午的刺激，會有這樣的心情，也是極爲自然的。
在這樣的夜晚，如此陰森的環境，白川晴此時的心情，竟然像是在享受着一道美食？
更準確來說，就是吃了一頓夜宵！
要是讓旁人所知道了，恐怕只會覺得不可思議！
在這同時，白川晴的視線之中。
那整一個佛像，連帶着下面所連接的石柱，以及整個整體。
就好像是一片破碎的玻璃，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是它們這一個整體，彷彿是一張照片似的，從中間裂開。
而裂開的部分，迅速地發灰，隨後像是化作了一坨灰塵。
風輕輕吹過，就消散在空氣之中。
飄灑在地上，完全無法看出它原本的模樣。
等到觸鬚中傳來的鮮美都徹底消失，白川晴還有些留戀地睜開雙眼，心裡有點悵然。
【要是還能再碰到一次這樣的“美食”就好了。】
白川晴走到了剛剛無面佛像所在的位置。
看向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層薄薄的細灰。
用手抿起一小堆，輕輕一撮，就飄散開來。
【所以，你和海理佛，是什麼關係呢？】
白川晴思考着。
根據現在已有的信息，白川晴其實得不出太多的結論，也只能做出一些猜測——還是沒有根據的那種。
“看來明天，還得向西尾靜問一問。”
“走啦，這可沒你的份！”
眼看着肩膀上的小八大有對這攤灰塵躍躍欲試的動作，好像要從他肩膀上跳下來一樣，白川晴一把揪住了她的小腦袋，把她重新放了回去。
“走咯，回去睡覺了。”
白川晴伸了個懶腰，環顧了一下四周，倒是沒有讓“暴食”消滅痕跡的想法。
關鍵是已經沒什麼痕跡好消滅的了！
白川晴看了眼時間，發現纔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
但還是向着民宿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現在的學生們，大多還是在那片小沙灘上玩耍。
和先前吃飯時那熱熱鬧鬧的景象相比，現在的民宿中，無疑顯得有幾分冷清。
只是白川晴本身，也是不太在意這點的就是了。
“歡迎回來。”
細川麻世，也就是比奈子醬的外祖母，和白川晴在走廊中相遇了。
細川麻世對着白川晴微微鞠躬，很是客氣。
這也算是日本人相當顯著的一個特點了，實在是有禮貌、客氣得過頭了！
本身還讓白川晴有點不習慣。
當然，現在的白川晴，倒是已經見怪不怪了。
“細川阿姨，晚上好。”
白川晴笑着打招呼。
這位細川麻世，是一個很溫柔周到的人，民宿中的很多設計以及服務，都是她所想出來的。
哪怕年齡稍大一些，但還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肯定也是一個能幹的美人呢！
“白川君生得真是好看呢......”
細川麻世誇獎了一句，當然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簡單地誇獎而已。
“我家比奈子很是喜歡你呢！”
白川晴愣了一下，因爲提到比奈子，他就想到了之前比奈子好像說要給自己康什麼好康的東西，但自己卻因爲這意外而提前離開了。
想到這一點，白川晴有點愧疚。
打算等到比奈子回來的時候，給她好好道個歉。
只是現在，面對細川麻世，白川晴卻問出了一個問題。
“細川阿姨，你......知道海理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