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陳某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聽着電話那頭陳春圃陰惻惻的聲音,李萃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陳主任這話從何談起?”李萃羣忍着心中的不滿,說道,“可是兄弟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望陳主任指出來,兄弟一定擺酒道歉。”
聽到李萃羣竟然還不承認,陳春圃氣壞了。
他打電話給日軍華中派遣軍參加此次‘三巨頭’會議的代表團副團長細井虎之助,從細井虎之助的口中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在這次失敗的抓捕行動中,日本人的伏見宮博恭王的侄子,暨伏見宮俊佑殿下不幸遇難。
這可是死了一個日本皇室子弟啊!
而李萃羣是怎麼對他說的:
日本人的一個叫川田篤人的貴族少爺向他要青島站人員,行殺戮之事,然而青島站人員在他的勸說下皆已經反正,願意追隨汪先生之和平運動,故而他無人可交。
他李萃羣好心便將抓捕青島站殘餘分子的功勞分潤給了川田篤人以及青島憲兵隊,不過,青島憲兵隊辦事不力,竟然中了青島站餘孽的埋伏,據說死傷頗重,幸運的是川田篤人沒事,不過,他擔心日本的貴族少爺會惱羞成怒遷怒於他。
而收了李萃羣的頗有誠意的禮單的陳春圃,竟然信了李萃羣的鬼話,在汪填海面前很是爲李萃羣美言了一番,促使汪填海拍着胸脯做出了‘倘若日本人欺人太甚,他會出手’的保證。
現在倒好,李萃羣這廝竟然故意言語欺瞞與他,那個叫川田篤人的日本貴族少爺倒是並無大礙,但是,卻是死了一個日本皇室子弟啊!
而且還是日本海軍第一號人物伏見宮博恭王的親侄子!
好你個李萃羣,竟然挖了坑給他陳某人跳!
最令他氣憤的是,他都打電話興師問罪了,李萃羣竟然還在裝瘋賣傻!
……
“李副主任,你是不是覺得我陳春圃蠢笨如豬?”陳春圃氣的罵道,“還是以往陳某人軟弱可欺?!”
“陳主任,你這一通電話來興師問罪,兄弟我實在是不知道哪裡做錯了!”李萃羣也是生氣了,“李某素來對朋友如何,你是知道的,你這般說,可就真的讓兄弟我傷心了!”
“你還傷心了?”陳春圃氣的腦筋直跳,“好好好,你非要我把話說那麼直白難聽是吧。”
“李某洗耳恭聽!”李萃羣說道。
“伏見宮俊佑是怎麼回事?”陳春圃怒氣衝衝質問道。
“什麼伏見宮俊佑?”李萃羣覺得陳春圃的怒火來得莫名其妙。
“李萃羣!李副主任!”陳春圃幾近於出離憤怒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狡辯隱瞞的?我電話都打過來了,此間內情我也瞭解了,你這般狡辯——”
他對着電話話筒吼道,“李副主任,你是剛剛立下大功,但是若以爲如此便可以肆無忌憚,那就錯了。”
“陳主任。”李萃羣皺着眉頭,他強忍怒火,他聽出來了,陳春圃是真的非常生氣,這其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兄弟真的不知道你說的這個伏見宮俊佑是何許人也,陳主任且消消氣,你且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兄弟我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麼?”
“你真的不知道?”陳春圃聞言,稍稍冷靜了一些,他方纔滿腦子都是被李萃羣坑了,滿腦子都是‘這廝惹下大麻煩,爲了自救便故意拉他下水’的想法,不過,現在稍稍冷靜下來,仔細琢磨,李萃羣確實並非如此不智之人。
這種天大的事情,李萃羣即便是拉他下水,內情是瞞不住的,一旦內情如同現在這般暴露,李萃羣的情況只會更糟糕,不僅僅要面對日本人那邊的壓力,這邊他陳春圃也不是好欺負的。
“陳主任,兄弟我真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啊。”李萃羣趕緊說道。
“你等會,我打個電話再找你。”陳春圃說道,說完,他就直接掛掉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李萃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特工的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有事情,且問題不小。
“四水,備車。”李萃羣喊道。
“主任,胡隊長被日本人抓了。”回話的是萬海洋。
“你開車,帶上人,送我去迎賓館。”李萃羣直接說道。
“是!”
……
陳春圃將電話掛好。
他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崛江潤一郎。
死了的那個日本皇室子弟,使用的是這個化名,這麼說來,李萃羣應該只知道此人的化名,並不知道這個日本軍部中佐的真實身份。
確認了李萃羣並非是故意欺瞞與他,並非使技倆拉他下水後,陳春圃的怒氣稍散。
李萃羣惹出來的麻煩不小,確切的說是很大。
是的,在陳春圃看來,這就是李萃羣惹出來的da麻煩。
青島站未能一網打盡,此罪一;李萃羣將抓捕青島站殘餘分子之事交於給伏見宮俊佑和川田篤人,這直接導致了伏見宮俊佑遇襲身亡。
儘管從事實上來說,伏見宮俊佑之死和李萃羣無關,但是,陳春圃從細井虎之助的言語中已經聽出端倪:
日本人認爲責任在李翠羣和特工總部身上。
他自然知道這其中有青島日方有要推卸責任的意思,但是,日本人真要堅決要求追究李萃羣的責任,似乎也說得過去。
想到這裡,陳春圃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
此事於李萃羣而言,是一樁天大的禍事,不過嘛——
李萃羣早前奉上的那份禮單,輕了啊!
……
當李萃羣敲開陳春圃辦公室門的時候,陳春圃已經恢復了憤怒和不滿的面容。
“李主任。”他面色陰沉的看着李萃羣,“你可把我坑苦了!”
“陳主任,我現在還矇在鼓裡,到底發生了何事?”李萃羣苦笑一聲說道,“你方纔在電話裡說的伏見宮俊佑,此人是誰?”
“你說在日本人的遇襲事件中,他們死傷慘重。”陳春圃說道。
“確實是如此,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他們應該是中了青島站殘餘力量的伏擊。”李萃羣說道。
“日本軍部的崛江潤一郎死在了這次伏擊中。”陳春圃說道,“而且,這個人使用了化名。”
“伏見宮俊佑?”李萃羣立刻明白了,“陳主任的意思是,崛江潤一郎是化名,他真正的名字叫伏見宮俊佑?”
看到陳春圃表情凝重的點頭。
“此人是果真是日本貴族?”李萃羣立刻問道。
程千帆此前與他說,懷疑此人身份貴重,可能不亞於川田篤人,此時此刻,從陳春圃的凝重神情中,似乎得到了證實。
“不是。”陳春圃搖搖頭。
聽到陳春圃這般說,李萃羣下意識鬆了一口氣,然後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陳春圃的表情說明此事並不簡單。
“伏見宮俊佑的叔叔叫伏見宮博恭王。”陳春圃說道。
“伏見宮博恭王?”李萃羣臉色一變,作爲汪僞政權的特務頭目,他對於日本政界、海陸軍隊的高層還是有所瞭解的,“日本海軍軍令部部長伏見宮博恭王?”
陳春圃點點頭。
“陳主任說的是,伏見宮,那個伏見宮?”李萃羣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問道。
陳春圃又點頭。
“這麼說,伏見宮俊佑,他,他是……”李萃羣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
“伏見宮俊佑,伏見宮的殿下。”陳春圃沉聲說道,“貨真價實的日本皇族子弟!”
李萃羣整個人懵在了當場。
好一會,他才緩過神來,喃喃說道,“一個日本皇族子弟,假名日本軍部中佐,然後還親自參與抓捕軍統人員的軍事行動——”
他看着陳春圃,滿眼都是苦澀,苦澀中還有更多的憤懣,“哪有這樣的?這不是坑人嗎?”
李萃羣出離憤怒了,他憤怒低吼,發泄着心中的憤懣,“這不是坑人嗎?”
……
青島日軍陸軍醫院的門口。
盧長鑫已經到了好一會了,他並未立刻上前找日本憲兵交涉要人。
他擔心自己提前‘登門’,萬一李萃羣那邊還未通過陳春圃與日本人交涉好,日本人再把他也收拾一頓,那可就實在是太冤枉了。
又等待了約莫十分鐘,盧長鑫估摸着李萃羣那邊應該已經和日本人溝通好了,他這才趨步上前。
一分鐘後。
日本憲兵翻看着盧長鑫的證件,露出驚訝的表情。
然後他拿起崗哨的電話,要通了自己的長官。
不一會,一名日本憲兵隊情報室的軍官出來了。
他從自己手下士兵的手中接過了證件,翻看,然後看向面前這個自投羅網的傢伙。
“盧長鑫,特工總部的人?”軍官問道。
“是的,軍官先生。”盧長鑫點點頭。
“你來做什麼的?”軍官問道。
“貴部此前誤抓了我們的胡四水隊長,我奉命來接胡四水離開。”盧長鑫說道,他看到這名日本軍官眼神不善,趕緊補充說道,“我們李主任已經請汪先生辦公室的陳春圃主任與你們溝通過了,如果軍官先生不確定的話,可以向你的長官覈實。”
“汪填海辦公室的陳春圃?”軍官玩味的看了盧長鑫一眼,問道。
“是的。”
日軍軍官狐疑的看了盧長鑫一眼,隨之拿起電話,要通了小野寺昌吾所在房間的電話。
半分鐘後,日軍軍官掛好電話,陰沉着臉,一擺手,“抓起來!”
“放開我?爲什麼抓我?”盧長鑫嚇壞了,竭力掙扎,“我們的李主任和汪先生辦公室的陳主任已經與你們溝通過了!”
“沒有!”日軍軍官冷冷說道,“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類似電話。”
說着,他不理會盧長鑫的叫喊,下令手下憲兵將人押走審訊。
“沒有?”盧長鑫又驚又怕,他急的滿頭大汗,心中不禁大罵李萃羣做事情不靠譜。
說什麼那邊打電話,很快就能搞定一切,全都是說大話。
這不是坑人嗎?!
“誤會,都是誤會!啊!”盧長鑫捱了一槍托,嗷嗷慘叫,“太君,誤會!啊啊啊!”
又是幾個槍托砸過來。
“老子是特工總部的人,是汪先生的人,啊呀,小鬼子,我草擬老母。”
……
“宮崎君,形勢所迫,條件簡陋,還望見諒。”小野寺昌吾客客氣氣對宮崎健太郎說道。
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楚銘宇的秘書程千帆,實際身份竟然是帝國特高課的特工。
當然,一個特高課的特工自然不會被他放在眼中,但是,川田家族的家臣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看川田篤人的態度,這位川田家的少爺對這個救了他性命的家臣非常看重,這不由得小野寺昌吾不重視宮崎健太郎了。
尤其是小野寺昌吾知道此次伏見宮殿下遇難之事,他身上的責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撇清的,在這種情況下,此次事件中另外一個受害者川田篤人的態度,亦或者說是川田家族的態度,與他而言就太重要了,說是他的救命稻草也不爲過。
故而,小野寺昌吾對於宮崎健太郎的態度也是難得的非常客氣。
“小野寺室長太客氣了。”程千帆說道,“都是爲了帝國,爲了添皇陛下,我理解。”
此時此刻,他已經轉移到了一個條件相對一般的病房,這也符合日本人對待中國人的態度,尤其是按照常理而言,伏見宮俊佑這麼一位皇族子弟死亡,他這個中國人天然要被懷疑和訊問。
“說得好啊,都是爲了帝國,爲了陛下。”小野寺昌吾微微頷首。
就在此時,一名憲兵軍官進來,在小野寺昌吾的耳邊低語一番。
小野寺昌吾擺擺手,示意手下離開後,他問宮崎健太郎,“特工總部的盧長鑫,對於這個人,宮崎君瞭解嗎?”
“盧長鑫?”程千帆想了想,說道,“盧長鑫是黃埔六期出身,此人在投靠李萃羣之前,他的身份是軍統上海站行動二組組長,此人是軍統的行動高手。”
說道這裡,程千帆停頓了一下,“儘管這個人現在是李萃羣的人,爲蝗軍做事情,不過,這個人的手中也是沾了蝗軍的鮮血的。”
就在此時,又一名憲兵軍官進來,捂着手對小野寺昌吾耳語。
程千帆看到小野寺昌吾的臉色陰沉下來,他不禁問道,“小野寺室長,出了什麼事?”
“盧長鑫對蝗軍出言不遜。”小野寺昌吾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陰厲之色,“這個人有問題。”
說着,他冷哼一聲,問宮崎健太郎,“你方纔說,這人手上沾了蝗軍的血?”
“啊,對。”程千帆點點頭,“軍統的行動高手出身,若非他投靠了李萃羣,這種人是應該被蝗軍大卸八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