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是四個加強排的武器彈藥和醫藥物資。」劉霞邊走邊說。
「曉得嘞。」程千帆微笑說道。
陳春圃和汪夫人直接截留的六萬銀元,那可是真金白銀的,不能說這筆錢只是在賬目上走一圈就當不存在。
「我進去看看秘書長是否得閒。」劉霞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他自然知道這是劉霞先進去向楚銘宇通個氣,最起碼先讓秘書長定心,曉得其有多少肥肉入口。
須臾。
劉霞笑顏如花出來,「秘書長請‘小程總"進去。」
「調皮。」程千帆下意識就要摸劉霞的頭,被劉霞瞪了一眼,只得訕訕收回。
劉霞噗嗤一笑,嫵媚的看了程千帆一眼,扭着腰肢走在前面。
「秘書長。」劉霞將清單遞給楚銘宇,「四個加強排的武器彈藥和醫藥物資,千帆已經談妥了。」
楚銘宇掃了一眼清單:
武器彈藥、物資採購,總費用十五萬銀元。
「有一萬元的缺口?」他問道。
「是。」程千帆點點頭,「日本人似乎正在謀劃清鄉掃蕩,庫存的武器彈藥也很緊缺。」
他解釋說道,「也正因爲此,價隨行市,所以有些超支預算了。」
「做得不錯。」楚銘宇微微頷首,「千帆,這次你辛苦了。」
「楚叔叔給侄兒機會,讓侄兒有機會爲和平建國大業略盡綿薄之力。」程千帆謙遜說道。
楚銘宇正色說道,「爲了和平建國大業,此些開銷皆來自民脂民膏,每一分每一釐都需用在刀刃上。」
「是。」程千帆表情認真說道,「千帆必將牢記秘書長教誨。」
「我聽劉霞說,一萬的差額實際上也是緊緊巴巴的。」楚銘宇笑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雖我不允許你上下其手,不過,跑腿費總要有的。」
他將清單遞還給劉霞,「見了陳主任,請他酌加五千銀元。」
「是。」
「謝謝楚叔叔。」程千帆沒有拒絕,微笑說道,「我早就想着,楚叔叔不會讓侄兒白忙活一場的。」
「你個門檻精。」楚銘宇哈哈大笑,「你方纔說日本人要清鄉掃蕩?」
「是。」程千帆說道,「所以行價高了。」
「唔。」楚銘宇點點頭,「這種情況下還能搞到武器,你那個日本朋友不錯。」
他對程千帆說道,「這種關係好好好維護。」
「侄兒省得。」
楚銘宇看着程千帆,忽而問道,「巡捕房的工作忙不忙。」
「要說不忙,總有公務纏身的時候,要說忙的話,侄兒在巡捕房也算經營有方,手下人也算盡力。」程千帆思忖說道,「倒也有偷閒時光。」
「我記得你是讀過軍校的?」楚銘宇問道。
「是。」程千帆點點頭,「侄兒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十期步兵科,只是後來因爲祖父身體不好,特許肄學歸家。」
「唔。」楚銘宇點點頭,「常凱申雖然把國家搞得一團糟,對鄉人還是頗爲照顧的。」
「侄兒猶記得,祖父殯葬之時,汪先生特遣人送的輓聯。」程千帆目露感懷之色,「‘爲國爲民,顧公千古"。」
他的眼眸有些泛紅、潮溼,「祖父嘗言,汪先生乃翩翩君子,矢志革命,最有孫先生風骨,得汪先生此一言定論,祖父定是開心的。」
「我記得,我記得這件事。」楚銘宇也是感慨點頭,「你也很不錯,堅定選擇追隨汪先生,想必顧公得知,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
程千帆咬着嘴脣,眼
眸泛紅,直點頭。
……
「在軍校時候,課業如何?」楚銘宇問道。
「考評多卓優。」程千帆腰桿挺直,顧盼神飛說道。
楚銘宇看到他眉宇間的神采,不禁暗暗點頭。
「很好。」楚銘宇說道,然後他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去吧,你們去見陳主任,將情況向他彙報。」
「是!」程千帆心中好奇,他不明白楚銘宇爲何突然問那些,不過,既然楚銘宇止住話題不再說,他也只得先在心中按下此事。
……
「浩子,挑好路大路,不趕時間。」程千帆瞥了一眼閉上眼睛休憩,精緻嫵媚的臉上爬上倦色的劉霞。
「是。」
車行約莫三分鐘後,劉霞小手掩住嘴巴,輕輕打了個哈欠。
「霞姐且需好生照顧好自己。」程千帆說道,「我那裡有西洋參,下次帶來給霞姐補補身子。」
「就是缺覺而已。」劉霞又打了個哈欠,說道。
「最近事務很繁忙麼?」程千帆心中一動,關切問道。
「還都在即,什麼事情都擠在一起了。」劉霞說道,「別的不說,那麼多單位,光是爲他們安排辦公場所,這就已經讓人焦頭爛額了。」
她說的是目前擠在上海的新政權的各部門。
儘管還都南京還有些時日,不過,新政權各部門的框架早已經搭好,而各方勢力更是瘋狂朝各部門安置人手。
此些部門、單位,人員衆多,事情駁雜,需要的辦公場所更是何其多。
上海的房租又非常昂貴。
光是安置這些單位的辦公處所,就已經讓楚銘宇這個未來的行政院副院長焦頭爛額了。
而作爲楚銘宇的親信助理,劉霞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苦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南京有齊全的配屬居處。」程千帆寬慰說道,「屆時還都南京,各部委、單位各歸各建就是了。」
「希望如此吧。」劉霞嘆口氣。
她對此也並不覺得樂觀。
日軍佔領南京後,迅速接管了國府的機關。
現在,國府原來各機關所在地,基本上都被日本人佔據。
屆時新政權還都南京,必然需要讓日本人騰屋子的。
不過,也正因爲想到這一點,劉霞才頗覺頭大不已。
讓日本人給他們騰屋子,這事情光是想想,就不那麼值得期待。
……
「上午的時候,秘書長剛剛陪同汪先生去江灣視察。」劉霞忽而開口說道。
「江灣?」程千帆錯愕,他看着劉霞,不知道劉霞爲何突然主動向他透漏汪填海的行蹤。
「(國)黨的六大勝利閉幕後,汪先生曾經在黨內中***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劉霞說道,「汪先生提出了要組建忠於黨國,忠於主席的軍隊的重要指示。」
聽到劉霞提及‘汪先生",程千帆的表情恭敬且認真。
「(去年)九月份的時候,根據汪先生的親自指示,中央陸軍軍官訓練團在江灣成立。」劉霞說道。
程千帆先是有些驚訝,然後表情愈發嚴肅,嚴肅中同時流露出一絲詢問之色。
「汪先生親任中央陸軍軍官訓練團團長,葉黃陂將軍擔任教育長,郭啓玲將軍任教育處長,黃日奇先生爲總務處長。」劉霞說道。
「吳樹清將軍爲辦公廳主任,張巖將軍爲總隊長,柳集聚將軍爲副教育長。」
她每說一個名字,若是注意到程千帆對此人似不太瞭解,便停下來講點一番。
程千帆目露感激之色
,他知道霞姐這是在指點他。
而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則是鄙薄不已。
劉霞所說的這些人,皆是行伍出身的宿將,且多資歷很高。
譬如說,擔任副教育長的柳集聚,此人是北洋出身,早年在北洋陸軍第八混成旅和第十四師任職,民國二十四年的時候就加入國民軍第二軍,任團長。
此後,因圍追堵截長征的紅色武裝有功,卓升將星,第二次淞滬抗戰爆發後,柳集聚還率部在上海蔘戰,上海淪陷後此人據說就去了港島。
程千帆卻是沒想到這麼一位北洋宿將,什麼時候竟然悄悄潛回了上海,並且還投靠了汪填海。
不僅僅是柳集聚,劉霞提及的這些在汪填海的中央陸軍軍官訓練團任職之人,多是北洋出身,亦或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出身的宿將。
這些人早已經被歷史所淘汰,無兵無權,現在倒是攀上了汪填海的高枝,搖身一變再度粉墨登臺。
程千帆‘消化"了劉霞講點的這些大人物,他露出思索之色,忽而神情微動,「霞姐,秘書長方纔忽然問我軍校履歷,這是……」
「汪先生視察了軍官訓練團,對於軍官訓練團學員的表現,精神風貌頗爲滿意。」劉霞說道。
程千帆便盯着劉霞看,似乎是要確定一下劉霞所說的‘頗爲滿意"是真話,還是戲謔之言。
「是真的滿意,別亂想。」劉霞白了程千帆一眼。
第一期陸軍軍官訓練團的學員,多爲柳集聚將軍前往北平招收的「在鄉軍人」入團,編練爲學員隊學員,另外還招一批中學程度的知識青年入團,爲學生隊學生。
汪先生對於軍官訓練團的表現很滿意,尤其是由中學程度的知識青年入團編練的學生隊學員,其精神面貌和各項素質表演,都令汪先生眼前一亮。
「汪先生勉勵學員、學生,希望大家以摯誠之心相信三明主義,追隨和平建國路線,在將來承擔保衛國家人民,保衛勝利果實的重任。」劉霞說道。
說完,劉霞看着程千帆,似笑非笑。
程千帆懂了,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猜測,「霞姐,楚叔叔不會是讓我也進這個軍官訓練團吧?」
說着,他搖搖頭,「霞姐,在你面前,弟實話實講,我是不想帶兵打仗的。」
……
聽得程千帆這般說,劉霞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小程總"在上海灘,尤其是在法租界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了,並且和日本人關係親近,還有秘書長照拂,可謂是大權在握,香車美女爲伴,生意更是做得飛起,賺的盆滿鉢滿。
習慣了享受的‘小程總",又豈會放着舒坦日子不過,去軍營裡攪馬勺?
「不是叫你真的去帶兵。」劉霞說道,看到程千帆狐疑的神情,劉霞也是被逗樂了,她噗嗤一笑,小拳頭輕輕打了程千帆一下子,「你若是不願意帶兵打仗,秘書長又豈會強令你?」
「這倒是。」程千帆點點頭,「楚叔叔待我如親子。」
「秘書長的意思是,汪先生非常重視軍官訓練團。」劉霞說道,「將來新政權的軍官,乃至是未來將星,將多半出自此訓練團。」
她看着程千帆,「江灣陸軍軍官訓練團之於汪先生,就如同黃埔之於常凱申。」
「這麼比喻,帆弟你明白了吧。」劉霞說道。
「小弟又不傻,自然明白。」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只是弟着實不願意帶兵打仗。」
他的眼神清澈且真誠,「霞姐,無論是重慶方面軍隊,還是紅黨新四軍,並不易對付……戰場上的槍子可不挑食。」
程千帆正色說道,「弟還年輕,不想犯險。」
「你個沒良心的弟弟。」劉霞瞪了程千帆一眼,「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冷哼一聲,「霞姐還能害你不成?」
「我料霞姐也不捨得我犯險。」程千帆鄭重其事點點頭,卻是捱了劉霞一個白眼。
「秘書長與軍務並不通曉,在軍方也並無親信之人。」劉霞說道,她看到程千帆欲言又止,便伸出手指點了點程千帆說道,「放心,秘書長也沒想過讓你帶兵打仗。」
「秘書長身邊,也就你一個知兵的,他也不捨得放你去戰場。」劉霞說道。
程千帆聞言,思索着,然後點點頭。
劉霞這話,看似是矛盾的。
作爲楚銘宇身邊少有的‘知兵"的親信,按常理說應該放到軍隊裡,最好是直接掌握一定兵權,如此纔好幫助楚銘宇穩固權勢。
不過,這種謀劃並不適合楚銘宇。
「秘書長不會去攬軍權,甚至不願意去碰軍權。」劉霞說道,她壓低了聲音,「即便是汪夫人是支持秘書長的,她也不會同意秘書長觸碰軍權的。」
劉霞沒有說汪先生的看法,汪夫人的看法就是汪先生的看法。
程千帆微微點頭,他不得不讚嘆,楚銘宇確實是非常清醒之人,知道什麼該碰,什麼不能觸碰。
行政院副院長若是還想着去觸碰軍權,此乃取死之道也。
「所以,楚叔叔的意思是?」程千帆思忖問道。
「門面。」劉霞言簡意賅,說道,「秘書長需要一個門面,一個表明心跡的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