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故意說道:“我不知道這跟孤有什麼關係。”
紀綱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微臣是陛下對付文臣的一條狗,這些年微臣自認盡心盡力。但也正是如此,死在微臣手裡的文臣不知凡幾。所以微臣成了那些文臣的眼中釘,肉中刺,無不以除掉我爲己任。微臣自知在文臣面前落不着好,但是偏偏太子殿下與那些文臣走的很近,包括殿下的幾位儒學老師,大多與微臣有恩怨。殿下不受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儒家學士左右,但是太子殿下卻對他們百依百順,所以微臣面對漢王的拉攏,也只能順水推舟。不過,微臣絕對沒有做過任何針對殿下的事,只是爲漢王殿下提供了一些方便。”
朱瞻基臉上露出了笑容,聲音越發溫和了。“那你今天爲何會跟孤提起?”
“殿下明鑑,微臣不得不如此,但是現在也不過飲鴆止渴,摻和奪嫡之事,微臣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孤問你爲何跟我提起?”
“以往殿下年歲尚小,雖得皇上寵愛,微臣卻不知殿下是何等之人。今日得見天顏,只願殿下垂憐,願粉身碎骨相報。”
“漢王似乎比孤更得勳貴及軍中將士仰慕吧?”
“漢王殿下勇猛卻無謀,行事多極端卻無周全。況且他不佔大義,不得朝堂諸臣青睞。微臣過往也是不得不虛與委蛇。今日得與殿下單獨相見,才知殿下方是天授神權之人,只願能有追隨殿下的機會。”
許多穿越者穿成上位者,往往都有一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憂慮。
但是朱瞻基沒有。
之所以會有這種思想,是因爲那些穿越者之前都是下位者,底層人士。
他們面對他們控制不了的層次,把握不了的狀況,總會有一種心虛的感覺,所以總會覺得有人要害他。
但是朱瞻基在現代社會就已經是社會頂層人士,交往的都是各國領導人,社會頂層人士。
連一國總統,國王,軍閥見到他,都要小心伺候,巴結,或者是籠絡,面對這些歷史上的任務,他也沒有絲毫的崇拜感。
任何一個歷史人物,哪怕位極人臣,哪怕名垂青史,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朱棣身爲一國皇帝,也會感冒發燒。解縉身爲明朝三大才子之一,也會拉肚子。
已經有了兩世的人生經驗,朱瞻基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和俯視感。
紀綱再兇惡,也只是面對文臣,面對普通人。在皇室面前,他始終只是一條兇惡的狗。
只要不是把他逼入絕境,他是不敢反噬主家的。
他是一個聰明人,他認識到了太子已經被一幫文人忽悠住,在太子面前,他落不了好。
所以面對漢王的拉攏,他不主動,也不拒絕,順便在漢王面前做點人情。
但是他又絕對不敢摻和進奪嫡,因爲這就超過了危險警戒線,超出了他作爲一條狗的本分。
他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幾乎滿朝文武都不喜歡他。
朱棣已經五十多歲了,又能護他多久?而且,當除掉他,比留下他有更大的利益的時候,就會是朱棣第一個動手幹掉他。
老朱家這一套玩的比誰都花,洪武時期的丞相胡惟庸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而這個時候,朱瞻基有意在他面前地處一個橄欖枝,他就當成救命稻草給抓住了。
他的確很聰明,看出了朱瞻基在朱棣面前的影響力,看出了能在太子面前保住他的只有朱瞻基,也看出了朱瞻基比漢王更有上位的優勢。
而他也狠得下心,見到一個機會就把一切都押了上來,毫不猶豫地就賭上了身家性命。
朱瞻基不怕控制不了他,在這個皇權大於天的時代,在這個上位者對下位者可以予取予求的時代。有了天然優勢的朱瞻基如果不能控制他,只能說明自己無能。
但是朱瞻基還想再考驗一下他,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問道:“起來說話吧……,孤有一個疑問,雖然與指揮使大人有過幾面之緣了,但是我們這還是第一次相處。你爲何就能押注在孤的身上,而不是漢王呢?”
紀綱心裡一喜,知道自己算是過了第一關了。
“因爲殿下給我的感覺和皇上一模一樣。不管是太子,還是漢王,他們心裡想什麼微臣都能猜到七八分,但是面對殿下,卻又深不可測的恐懼。綱乃孤臣,既然是孤臣,就必須要有一個完全值得信賴的依靠,太子殿下不行,漢王殿下也不行。”
朱瞻基把孤又改成了我。“我行不行暫且不說,我問你,今天之後,你準備怎麼做?”
“殿下讓微臣做什麼,微臣就做什麼。”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那你等會兒就覲見皇爺爺,把我們說的一切,都跟他坦白。”
紀綱先是大驚失色,想要說什麼,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口。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過來,又起身準備下拜。
朱瞻基對明朝的禮節厭煩透頂,動不動就跪。“我說過,不在乎這些虛禮。”
紀綱猶豫了一下,坐回了凳子上。“微臣謝殿下指點。”
朱瞻基說道:“你的處境很危險,但是越是這個時候,你越是要堅定不移地跟着皇爺爺走。押注太子,押注漢王,只會讓你更危險。反倒是跟我親密一點,只會讓皇爺爺開心。知道爲什麼嗎?”
“皇上年紀大了,對權力看的更重。押注太子和漢王,是跟他爭奪權力,微臣的位置太重要,絕對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押注殿下,卻只是押注未來,跟皇上現在的權力沒有衝突。”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你現在的危險處境,有皇爺爺的一大半責任。你越是坦白,越是訴苦,才能讓他念着你的好,對你自己是有好處的。記住,一切按照皇祖父的意見做。不過……,想要長久享受榮華富貴,我送你一句話。”
“殿下請講……”
“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他揣摩了一下,抱拳說道:“微臣一定銘記在心,不負殿下所望。”
朱瞻基感覺今天跟他說的已經差不多了,今天看似兩個人都掏心窩子了,但是目前還在相互試探階段。
紀綱沒有這麼容易就完全相信朱瞻基,朱瞻基也不會這麼快就完全信任他。
哪怕今天紀綱過了朱棣的這一關,兩個人最起碼還要磨合一段時間,才能真正信任對方。
“日久見人心……來日方長啊!去把人叫進來吧,我也有點餓了。”
雖然不知道紀綱跟朱瞻基談了些什麼,但是衆人再次進來,看到朱瞻基和紀綱相處的不錯,氣氛也登時融洽了許多。
紀綱這纔想起來說道:“微臣三年前去雲南辦案,得了一塊天外隕鐵,堅固無比。知道殿下喜歡橫刀,綱特意請了工部的馬三羣大師傅,費了整整六日,纔打造出了一把橫刀。還請殿下笑納。”
現代社會朱瞻基更喜歡槍,但是現在明代初期,火槍的製造粗糙的嚇人,根本享受不到玩槍的樂趣,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玩刀。
既然是送朱瞻基的禮物,請的又是熟悉朱瞻基喜好的大師傅打造,所以不管是刀鞘還是刀柄,都是朱瞻基喜歡的簡約樣式,不過因爲爲了彰顯皇家氣派,所以刀鞘上面鍍了一層黃金龍紋。
如果是別的禮物,朱瞻基沒有多大興趣,但是一把橫刀,朱瞻基還是很有興趣的。何況,既然接受了紀綱的投誠,他的第一次送禮,也不好不收。
“工部的馬三羣手藝的確沒得挑,也熟知我的喜好,你找他打造,也是摸清了我的底細啊。”
紀綱笑了笑,說:“殿下看看這把刀有什麼不同。”
接過了橫刀,朱瞻基已經發現了不同,雖然這把刀大小跟其他刀差不多大小,但是重量最少重了一半。
他登時好奇心大起,握住了根據他的手型打造的刀柄,抽刀出鞘。
刀身烏黑,還有鋼材摺疊打造時候的自帶花紋。這把刀刀柄大約二十五釐米長,刀身大約一米。
尾部的刀背有一釐米厚,中間略薄,到了刀尖的位置,又特意加厚了一點。
這是爲了給刀尖位置增加一點重量,便於騎馬揮刀斜砍。
朱瞻基作爲愛刀之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一共摺疊了幾道?”
紀綱有些自得地說道:“整整九道,兩個徒弟花了兩天時間不間斷錘鍊,纔打造成型。”
橫刀也就是所謂的唐刀,跟日本武士刀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橫刀是直的,而武士刀有弧度。
一般的橫刀都是採用包鋼法打造,耗時費力。但是這把刀卻只是採用了隕鐵打造,所以沒有采用包鋼法,而是摺疊法鍛造。
朱瞻基將刀完全抽了出來,左手拿着刀鞘,右手握刀試了試重量。整把刀大約在十二斤左右,因爲打造的師傅熟知朱瞻基的喜好,所以整體的重量分部非常適合他的習慣。
不過十二斤的重量對他目前來說有點重,短時間趁手,長時間就有些累了。
但是他還在發育,這個重量非常適合他。用一般鋼鐵打造的橫刀只有五六斤,即使加長加厚,也不過七八斤,這把刀的材料不同,纔能有如此重的重量。
比劃了幾下,朱瞻基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很喜歡,這把刀我要了。”
見朱瞻基收下了這把刀,紀綱滿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