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三年十一月初十,經過幾天的準備工作,朱瞻基率領着衆將登上了一艘四百石福船改建成的樓船。
四百石的福船,不要說在海中,就是在長江裡,也不是大型船隻。
但是這種船的尖底造型與龍骨結構、水密隔艙結構、多重船底板、用於操縱尾舵升降的絞車等,都代表了這個時代大明最先進的海船技術。
這種船不僅更安全,不易顛覆,能承受大風浪,即使漏水也不影響航行,更重要的是,這艘船的速度更快。
如今的大明海軍第一軍區,是從荊州,到武昌,到九江,並且一直延伸到後世的崇明島的龐大水師。
這種四百石的戰艦雖然不是最大的,但是速度最快,而且吃水不深。不論是在巢湖,鄱陽湖,洞庭湖都能暢行無阻,所以這種船也成爲了各水師將領在內河指揮的座船。
朱瞻基他們將會乘坐這艘船抵達崇明島水師營,在那裡換乘排水量超過五千噸的大型寶船,立旗出兵。
因爲這次是剿匪,而不是兩軍對壘。爲了保密,所以他這次出兵並沒有興師動衆,許多大明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朱瞻基這個太孫親自出海剿匪。
上次出征,他是朱棣身邊的跟班,除了自己的衛隊,任何人都指揮不了。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三軍主帥,不僅第一艦隊兩百艘各式戰艦都歸他指揮,就連與第一艦隊組合成包圍網的第二艦隊和第三艦隊,也都歸他遙控指揮。
對倭寇,其實並沒有人真的擔心他們能對大明艦隊造成什麼傷亡。
他們再狠,也只是在陸地上殺人狠辣。在茫茫大海上,如果遭遇,更主要的是看船隻的大小,炮火的犀利。
包括朱瞻基在內的一衆水師將領,他們更願意將這次的出海看做的一次實彈演習,鍛鍊一下大明水師的配合作戰實力。
大明水師的實力雖然冠絕全世界,但是如何有效地提升戰鬥力,發揮戰爭潛力方面,也不過處於一個初級階段。
朱瞻基不是一個領導新手,在前世的時候,他就能發揮楊比利的特長,讓他將自己的僱傭兵軍團打造成了一支戰鬥力超羣的軍事集團。
他雖然在指揮作戰上有着自己的天然短板,但是他的能力本來就在協調和對人的管理上。
在海軍總部,他就召集了第一艦隊都指揮使以上級別的將領,召開了第一次作戰會議。
根據出海作戰船隻的規模,第一艦隊確定了行軍線路,作戰計劃,確定新型的傳令旗語,甚至包括了遭遇海風后,大霧後,各船的應急措施。
意氣風發地坐在了主將的位置上,隨即發佈了第一條軍令,就是確定整隻船隊的指揮系統。
在新江口軍營,當地一艘座船升起了軍令旗之後,所有的船隻陸續升旗。
每一艘不同的船升旗的左右不同,高低位置不同,而這些決定了他們在行軍過程中的位置。任何經過訓練的船員,能輕易地分辨出每一艘船應該航行的位置。
整個艦隊被分成了指揮部分、航海部分、後勤保障部分,作戰部分。
雖然通訊方式有些落後,但是當簡潔明瞭的旗語傳令系統統一起來之後,看似雜亂無章的船隊,其實有着一種穩定的規律。
傳達了第一條命令,朱瞻基就坐在指揮艙裡,將大權移交給了鄭和。
在如今的大明,作戰比鄭和勇猛的將領多了去,但是在指揮一支兩百艘戰艦行軍,作戰的經驗上,沒有人能超過鄭和。
隨着鄭和的一道道命令通過旗語傳達了下去,在這裡雲集的兩百艘戰艦開始有條不紊地出發。
寬闊的長江上,戰艦按照大小規制的不同,用途的不同,列隊前行。或者兩船並列,或者三船並列,最多四船並行佔據了長江一半的水面。
來往行駛的商船,看到這樣規模的行軍,都紛紛躲在了岸邊,讓出了航道。
沿着長江順流而下,船速飛快,最多一天的時間,船隊就能抵達崇明島。
朱瞻基他們的旗艦位於船隊的中間,兩側各有一艘護衛艦保護。這還只是在長江裡面,等到了大海里,船隊的規模會更加驚人。
船隊航行,船隊各將也就閒了下來。
待鄭和將所有的命令傳達完畢,朱瞻基將他請到了自己的下手坐下。“鄭總兵初次指揮全作戰艦隊,可有不偕?”
鄭和搖了搖頭說道:“全作戰艦隊,船隻類型只有四種,各部將士統一授命,卻要比出使艦隊更易控制。”
朱瞻基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出發的全部都是戰艦,沒有馬船,沒有太多補給艦,船員的組成也不是各部抽調,所以執行命令起來更是整齊劃一。
鄭和以往出使,兩百多艘不同的船隻,船隻的種類有幾十種,各船又不是隸屬一個艦隊。有些船速快,有些慢,有些大,有些小,有作戰部隊,有外交團隊,指揮起來其實更復雜。
朱瞻基看了看他有些黝黑的臉,說道:“此番出海搜尋倭寇,非比往常外交使命。我也知道鄭總兵心懷仁慈,不願多造殺戮。但是此番目的不同,還望鄭總兵能更果決一些。”
鄭和抱拳說道:“內臣知曉。對待倭寇仁慈,就是對我大明沿海民衆的殘忍。此番和定以殿下之命爲尊,不負使命。”
朱瞻基笑了起來,鄭和雖然信佛,更像一個溫和的外交家,而不是一個軍事家。但是他從靖難之役那時候就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此番使命不同,也不怕他會對敵人仁慈了。
如果他真的仁慈,也不會有陳祖義五千大軍被他一把火燒死,也不會有錫蘭國都都被他攻破的戰績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剿滅倭寇之難,在於行蹤難尋。不過此番錦衣衛已有暗探混跡於倭寇之中,除非他們永不靠岸,否則定會泄露根腳。剿滅倭寇是我們此番的戰術目的,卻不是我大明的戰略目的。爲我大明長治久安,此番孤還需總兵傾力相助。”
鄭和沉吟了一下問道:“殿下,何爲戰術?何爲戰略?”
朱瞻基反問道:“鄭總兵學富五車,可知政治一詞?”
鄭和應道:“先秦諸子就曾使用過政治一詞。《尚書·畢命》有‘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周禮·地官·遂人》有‘掌其政治禁令’。歷朝歷代在更多的情況下是將‘政’與‘治’分開闡釋。‘政’主要指國家的權力、制度、秩序和法令;‘治’則主要指管理民衆和教化民衆,也指實現安定的社會。”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鄭總兵當真名不虛傳,如此生僻之詞義也能闡釋的清清楚楚。那麼,請問鄭總兵,戰爭的目的又是什麼?”
鄭和沉吟了起來,朱瞻基不等他開口又說道:“所謂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續,一切戰爭的目的都是爲了政治服務。剿滅倭寇,只是一場戰爭,但是要是想要徹底解決倭寇問題,不是一場戰爭就能解決問題的,我們必須深挖倭寇之根基,從根本上斷絕倭寇的生存之基,這就是戰術和戰略的區別。”
鄭和應道:“殿下的意思是說,爭一時之長短,用戰術就可以達到!如果是爭一世之計,就需要從全局出發去規劃,這就是戰略!”
朱瞻基哈哈笑道:“與總兵言語真是讓人心曠神怡,瞻基佩服不已。”
這是朱瞻基的心裡話,跟聰明人說話,對方能很快就領會自己的意思,節省了不少口舌。
而且鄭和能用簡潔的話語,就完整地表達了朱瞻基的意思,這一點是朱瞻基遠遠不及的。
他比鄭和強的地方,只是多了一些見識,另外兩個人的地位不同,所以接觸的信息不對稱。
真的比起個人綜合素質,朱瞻基真的覺得自己比不上鄭和。
鄭和問道:“殿下,內臣長期不在朝中,所以對朝廷局勢瞭解不多。自去年北征,陛下擊潰瓦剌部,在草原開發北明山銅礦,草原局勢爲之肅清。如今朝廷是否將主要精力轉移到大明沿海各國了?”
朱瞻基笑道:“鄭總兵是否想問,朝廷會更加重視海權了吧?”
鄭和有些羞愧地自慚地笑了笑,抱拳說道:“內臣貽笑大方了。”
朱瞻基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鄭總兵請放心,雖然現在的草原勢力還沒有徹底征服,但是朝廷也不過是在等新式火槍換裝。待得大明各軍衛都用上了火槍,那個時候,草原勢力的騎兵優勢將徹底不復存在。
而今後的大明,不會再將那兩百萬北元勢力視爲真正的敵手。大明就將會變成以海權爲主的盟主國,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大明以外的地區。鄭總兵需要做的就是要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今後的大明,需要總兵的地方還多着呢!”
鄭和又問:“如果肅清了倭寇勢力,和下一步將何去何從,還請殿下明示!”
朱瞻基笑道:“在帖木兒王國的西方,還有無數的小國,那些國家都沒有聽說過我大明,甚至不知在東方還有我大明的存在。要揚我大明國威,還離不開總兵的辛勞。”
鄭和斬釘截鐵地說道:“此乃和畢生志向,不已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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