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席笙,十九歲。
認識楠木那一年我剛出生,但對楠木有記憶時要算到我五歲的時候了,那時候對他更多的是依賴,是個鄰家的溫柔大哥哥。
楠木對自己人是很溫和的,小時候的我在他眼裡是自己人但成年後身份就發生了變化。
我喜歡楠木,大概在很早的時候,具體多久我也不知道,在我察覺到這事的時候我就已經深陷了,時時刻刻的都想和他待在一塊兒。
但楠木大了我九歲,我做什麼都要晚他一步,在我嘗試糾纏他時他就已經成年搬出了楠家在外面買了一套公寓和自己的女朋友住一塊。
那時,我是很傷心的。
但傷心也好難過也罷,我與楠木兩人什麼也不是所以他有交女朋友的自由,我什麼都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只有等到他玩夠了分手。
我期盼自己成年期盼自己能夠嫁給他,期盼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可轉瞬又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楠木。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楠木知道我對他的心思,我追他追的轟轟烈烈,追的肝腦塗地,可他就跟沒看見似的從不對我做出迴應,對我……早就當成了外人。
楠木對我越來越冷淡,那段時間我很氣憤,但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沒什麼可氣的。
楠木不喜歡我更甚至沒有給過我任何承諾,所以我有什麼好氣的?在他的眼裡我不過就是一個外人,一個他冷漠相待的外人。
那年我不過十四歲大,心裡就覺得很煩躁、憂愁,壓根沒有同齡人的輕鬆、叛逆。
一想到這我就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打算忘掉楠木,所以我組建了樂團玩了搖滾,那一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輕鬆、無憂的日子。
漸漸的楠木在腦海裡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就在我打算找個男朋友徹底把他忘掉的時候他出現在我們樂團毫不客氣的把我揪了回去。
他不贊同我和那些人廝混,他要我聽話別給他惹麻煩,他說我再這樣就與我斷絕關係。
斷絕關係?!
其實我那時心裡就覺得他特別搞笑,我和他有什麼關係需要他親自斷絕的?
我憑什麼要聽他的話?!
他是誰?
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是楠木哥哥。
我知道我短時間內是得不到他的,所以開始安心的學習油畫,沒想到學到最後就只畫了他的背影,我還記得教授問我,“你爲什麼總是畫他?你心裡是不是藏着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你是歷過滄桑,越過無盡的年月來到這裡?”
我年齡尚小哪裡來的滄桑?!
只是心裡藏了一個人。
求而不得,放而不去罷了。
我專心致志的學習油畫終於疲憊的等到十八歲,等到自己成年能夠有資格嫁給他。
但那年他卻躲避了我。
他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日宴會上,沒有送我成年的禮物,連一條祝福的短信都沒有。
但即便是那樣我都相信他永遠是我心中的楠木哥哥,我愛他愛的痛苦不堪又令人歡喜。
我十八歲那年楠木單身,我想終於能夠有機會待在他的身邊了,但有的事總是那麼的事與願違,我被檢查出癌症晚期、大限將至。
我接受醫生的提議待在醫院裡進行化療,因爲那時的我壓根就不想死,我爲什麼要死啊?我還這麼的年輕還沒有得到過楠木哥哥。
楠木是我活下去的動力,每次從化療室裡出來時全身很痛苦,我忍着眼淚給楠木打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但他總是刻意的忽視我。
或許是我後面煩着他了,他脾氣差勁的質問我,“席笙,你別有事沒事騷擾我成麼?”
在他眼裡,我是騷擾。
醫生提議我進行二次化療時我拒絕了,那時的我想哪怕是活着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永遠不會懂我的心。
而我亦不想在病牀上那麼頹廢、病態、噁心的躺着,哪怕最後是死我也要活的瀟灑。
離開醫院後認識我的人都說我變了,說我性子溫和了許多,說我不再耀武揚威了。
耀武揚威有什麼意思?!
我沒有精力再和任何人鬥,我只想好好的盤算着自己剩下的日子該怎麼活的無憾。
我爸知道我從小喜歡楠木,所以他向楠家提議聯姻讓我能夠在有生之年嫁給他。
我喜歡他但我不願意勉強他,所以我對我爸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但楠爺爺卻堅持道:“我看上的丫頭只能是屬於我們楠家的,早嫁晚嫁始終都要嫁,你個丫頭拒絕沒有任何的用。”
我想其實沒事的,因爲我可能活不到自己嫁給楠木的那一天,但我萬萬沒想過我會和楠木上了牀,那天他喝的很爛醉,抱着我就摔在牀上撕我的衣服,我因爲他的碰觸沒有拒絕。
我怎麼拒絕啊?!
趴在我身上的那個人我心心念唸了那麼多年,如今他要我,我又怎麼捨得拒絕呢?
那夜的我被楠木碰觸時心肝都在顫抖,我想這可能是他這一生給我的最大的溫柔。
只是沒想到他睡我的時候喊了阿冉的名字,這個阿冉我知道,是楠木的前任女友。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我抱着他的腦袋笑說:“你喜歡就好。”
那夜我流着淚,一直說:“你喜歡就好。”
無論楠木怎麼待我,我都可以原諒,哪怕是他爲了躲避我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女人結婚。
那個女人是叫餘簡吧。
她找到我說:“楠先生喜歡你。”
我好笑問:“你什麼意思?”
“我和他的婚姻只是交易,其實楠木喜歡的一直是你,你別太傷心,其實我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席笙,楠先生一直是你的英雄。”
楠木一直是我的英雄。
是我追了一輩子的英雄。
但那又如何呢?
我笑了笑問:“餘簡,你是想告訴我——他即便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也不要我嗎?”
餘簡沉默,不知道該怎麼接我的話。
我站起身想走,她立即脫口道:“我經歷過絕望,知道被自己愛的男人背叛的感覺,但楠木終歸是不同的,他至少沒有背叛過你。”
是的,他連背叛的機會都沒有。
因爲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給過我承諾。
但那時的我沒有什麼精力去在意楠木了,我只想平平安安的生下肚子裡的孩子。
我找到六微姐,希望她能幫我。
但我卻萬萬沒想到楠木殘忍的奪走了我的孩子,他冷酷的說:“這是我的種,你不配生。”
是的,我不配生。
但這是我生命的延續。
我該怎麼告訴他這是我生命的延續?!
我終歸逃不了一死,而這個孩子是我生命延續的華光,我該怎麼保護他呢?!
我沒有留住他,我求楠木、我跪下求他,希望他能放過我這一次,我伸手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哭泣着求他道:“楠木哥哥,這是焱焱的孩子,你別奪走他行嗎?這是焱焱最後的希望你把他還給我成麼?楠木哥哥我發誓,只要你留下這個孩子,以後我再也不會糾纏你。”
是的,我再也不會糾纏他。
再也沒有機會糾纏他。
我爲了生這個孩子我停了所有抗癌的藥,這加速了我死亡的時間,但我覺得一切都沒有關係,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把他帶到人世間。
但我終究沒有保護好他。
失去孩子的那一刻我只能平靜的等待死亡,對這個世界再無任何的期待、奢求。
但好在我還有用,我用我有限的生命救了六微姐一次,哪怕手殘廢了我都覺得無所謂。
手殘廢的那天我見到了楠木,我明明很恨他但卻覺得自己心裡異常的平靜。
我席笙不恨他了。
我沒有時間以及精力恨他了。
後面的幾個月我跑到了東歐,但覺得那邊太過溫暖心裡略微不適應,所以我跑到了天氣寒冷的芬蘭,在那兒有冰天雪地、萬盛極光。
我在芬蘭平靜的等待死亡,除了我爸以及六微姐我沒有再聯繫任何人,直到曾經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讓我隨他們去北京辦一場演唱會。
我同意了,因爲我還是不捨。
究竟不捨什麼呢?
其實我就是不甘心,心裡憋着一口氣,怎麼自己追了一輩子的愛情就這麼令人痛苦呢?
我在舞臺中央看見楠木,他的身邊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我唱着歌心裡竟覺得悲痛難耐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我想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我又逃回了芬蘭,在芬蘭的那段時間因爲身體上難忍的疼痛我開始吸du,而那些東西能麻痹我的神經,我很少有清醒的時刻,一旦清醒了就畫畫,但左手怎麼畫怎麼都不像。
我再也畫不出那個背影,我頹廢的在畫的背後寫下自己的這些話,不期望誰能看見,只是希望在十年亦或者二十年後能有個東西能記着我的愛情……我那腐爛不堪的愛情。
我乘船離開芬蘭,在路過一大片海域時手機鈴聲一直響個不停,是楠木打的。
那個奪走我生命延續的男人。
那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男人。
他發短信問:“在哪兒?”
“新年都不回美國?”
“席笙,接電話!”
“席笙,你脾氣見長別讓我逮着你!”
……
他從沒有逮住過我亦從沒有想過逮我,我笑了笑把這些事記在那副畫後面。
零七八碎的,能記着就記着吧。
我望了眼夜色下波濤洶涌的海水,在這一刻我心裡竟覺得異常的平靜,我發短信給六微姐說了一句告別的話然後把畫和手機收了起來。
耳邊響起了十二點的鐘聲。
新年快樂。
我的第十九個新年。
還差半個月我就滿二十歲。
終究熬不過去了。
在這片不知名的海域、在這片夜色下,我再也受不住病魔帶給我的折磨,再也受不住心裡的悲痛縱身一躍輕鬆的跳進了海里。
再見,楠木。
此生,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