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福慶大廈四樓東邊角落，一間不足五十平的辦公室裡，忽然落針可聞。
穀雨瞪大了眼睛，她的吃驚完全溢於言表。
溫葉手上的動作同樣頓住，下意識望向劉惜。
方年也擡起頭看過去。
迎着幾道視線，劉惜飛快的說道：“只是一點小想法，不，不着急的。”
雖然語速很快，但最後還是磕巴了下。
方年面露感興趣的神色，嘴上說道：“行，我先看完溫秘的草案。”
“我已經發到了共享文件夾下。”溫葉趕緊道。
前沿公司雖小，五臟俱全。
一個簡單的Windows系統上的局域網文件共享，身爲秘書，溫葉早早準備好了。
方年點開自己用的這臺電腦上的映射Z盤，第一個文件便是草案。
“佔股比70%？太高了，跟張瑞他們說過嗎？”
溫葉回答道：“這是張瑞他們的意思，因爲創業方向是您提供的，所以他們認爲按照純粹的勞動力入股，各佔15%。”
聞言，方年語氣平靜道：“現在這樣的股份分配不利於企業發展。”
“創業是實現100%夢想的過程，雖然我提供了創業方向，但需要張瑞他們注入自己的夢想；
還沒開始，他們就出讓了70%的夢想，往後如果要經歷融資發展就會非常困難，前沿天使不佔這麼高的股份。
跟張瑞說，我私人再借給他50萬，合理規定償還期限，反正前沿天使最多隻佔30%的股份，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讓他們想辦法湊一湊。”
方年這是在借用雷冖多年天使投資的經驗：
投一筆不是很多的錢持小股，最多再借一倍的錢。
因爲這對方年來說，是一次真正的天使投。
畢方的發展形勢並不明朗，ACM冠軍年年有，能獨立做出優秀軟件的又有幾個？
張瑞他們是沒畢業的大學生。
有創業激情，願意去實現夢想。
考慮到他們手上沒錢，方年投50萬，再借50萬，但剩下最後那小塊空缺，他們得自己想辦法。
這也是方年故意給張瑞跟張新亮留下的第一道門檻。
如何各自去說服家人親戚朋友解決15萬右的空缺，那是他們的事情。
聽完方年說的，溫葉明白過來，歉意道：“我以爲您要全部包攬，我馬上去修改草案，跟張瑞他們溝通。”
頓了頓，溫葉又問：“可是如果張瑞他們不敢冒險呢？”
“你不覺得你問了個蠢問題嗎？”方年看了眼溫葉。
溫葉不敢作聲，她知道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這種情況下張瑞他們怎麼還不敢冒險，‘偏愛’得還不夠多嗎？
什麼都沒有，手上已經拿到了100萬，但凡還有點想法，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退縮。
方年語氣平和地道：“我從來不會給誰包攬人生，投資也不是做慈善，懂了嗎？”
“明白！”溫葉趕緊說道。
溫葉飛快的跟張瑞他們去溝通。
結果很簡單，張瑞跟張新亮終於切實體會到了創業這件事情帶來的刺激。
也終於領會到了方年嘴裡所說的第一步的真正含義：
手上拿着100萬，還得用自己從小到大的信用度說服家裡人借錢給自己。
…………
方年靠坐在轉椅上，望向劉惜：“正事處理完了，劉惜，你剛纔想說的小想法是什麼？”
溫葉跟穀雨也望了過去。
劉惜低着頭，聲音清弱地道：“這段時間，我整理完了貪好玩的歷史財務數據，也整理了前沿公司的全部財務數據。”
“兩家公司的全部？”溫葉愣了，“你不是還在上培訓機構嗎？”
劉惜回答：“抽空整理的。”
溫葉下意識的吐出兩個字：“牛逼。”
“是有什麼發現嗎？”方年認真問道。
他對劉惜向來看重。
去年的一個整理，讓貪好玩一個財務經理去唱了鐵窗淚。
劉惜點點頭，說了下去：“前沿公司目前的業務多集中在前沿天使投資上，資金配比上更是如此；
根據一般分類方式，現在前沿公司算是投資企業。
按照我近期接受到的財務知識培訓，經過簡單梳理，參考同類型企業的常規方案，我做了個簡單的財務模型。”
聽到這裡，方年從轉椅上起身，朝劉惜的工位走去。
溫葉跟穀雨亦同。
劉惜清弱的聲音繼續響起：“主要包括財務報表、財務預測、關鍵財務指標、敏感性分析等一些基礎內容，以Excel爲載體，利用基本的數學四則運算，結果……”
“大概長這樣……”
說着劉惜打開了一個Excel電子錶，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共包含了十幾張表。
然後劉惜簡單解釋：“多數描述我用的中文，有一點點不合規，業內一般習慣會用英文。”
“也，也有英文版本的。”
看到這個表格後，溫葉小聲嗶嗶了句：“爲了閱讀舒適性，花了不少功夫吧。”
“這就是財務模型啊，我好像見過類似的，不過糊糊的像是一坨刺眼的亂碼。”穀雨也跟着小聲說道。
方年由衷讚許道：“光是這排版和閱讀舒適度，就值得升職加薪！”
財務模型這東西，方年自然是聽過，也看過。
但像劉惜做得這麼賞心悅目，從描述到內容都簡單整潔的，他是一次沒見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財務行業規定必須要如何如何，反正方年看過的所有財務模型全是英文的，連報表統計都一定要用total。
包括表格命名規則，也全是英文，Financial啦、Model啦，明明Excel支持中文，方年當時尋思過，寫‘財務模型’四個字就那麼難嗎？
方年重返人生之後，怎麼來的英文基礎？
還不是曾經發財之後，自卑因素作祟，硬去學的……
“雖然前沿公司成立不久，歷史數據只有一個季度，但資金的轉入轉出量非常大，有建立財務模型的必要性。”劉惜繼續解釋。
“目前這個模型參考價值不是很高。”
溫葉跟穀雨都是一愣，方年卻很冷靜。
果然，劉惜接着飛快的說道：“不，不過我要說的事情不是這個。”
說到這裡，劉惜飛快的看了眼方年。
“根據公司歷史財務數據、投資趨勢、投資金額、回報率等參考系數，我通過Excel做了個簡單的四則運算分析，得出了些結果。”
方年好奇問了句：“是什麼分析？”
“好像大家也會把這種運算分析稱作模型，大概算是企業財務風險評估模型。”劉惜回答道。
說着，劉惜打開了另一個表格。
“這也是我參考了貪好玩過去近一年的財務數據，對比前沿公司的所有財務數據，用同樣的分析方式後，發現的一點東西。”
接着，劉惜飛快的說道：
“前沿有五家公司，目前有資金業務的分別是前沿、前沿項目、前沿天使，除了前沿以外，目前業務類型全是投資交易……”
“前沿項目一次性投資了復旦大學的認知框架問題研究型項目，上交大的LTE算法研究項目則採用了分批投資方案……”
“前沿天使投資了貪好玩、小米科技、美團、網龍無線以及進行中的畢方，除此之外，通過投資貪好玩，持有三家境外企業的股份，分別是Eyedentity、拳頭、Mojang。”
“根據對比發現，前沿公司的整體投資方案是非常有問題，且風險極高的；
按照這些數據，參考前沿公司歷次注資情況，依照這個表進行預估分析，前沿公司預計將在四十五天後破產。”
說完，劉惜回頭看向方年。
方年的目光停留在電腦屏幕上。
舒適的閱讀體驗，清晰的條目，連數字彷彿都變得優雅而美麗。
動態結果的顯示卻格外顯得驚心動魄。
方年右手託着下巴，冷靜問道：“你有沒有順便分析過貪好玩？”
“有的，結果在這張表裡。”劉惜右手食指輕動，“不過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因爲貪好玩4月份的財務數據纔是重點，而這部分數據現在誰都沒有。”
這時方年看到了結果，面露有趣。
“哦？就算沒有出現遊戲平臺，僅純粹的參考歷史財務數據和投資估值等維度，貪好玩也會在10個月後再次壯大？”
不等劉惜回答，方年又問：“有針對前沿的改進意見嗎？”
劉惜抿抿嘴，不確定地道：“算有。”
“說說看。”方年做了個手勢。
劉惜語氣認真起來：“雖然前沿天使的規劃是天使投資，歷次投資也都算是天使投，但正因爲是天使投，風險性極高，當然，這是正常現象；
不過，前沿天使的歷次投資對象上有點小問題。”
頓了頓，劉惜說道：“應該加入投資回報週期參考系數，加入市場行業投資回報因素，合理分配投資意向。”
“比方說，現在投資的全是互聯網企業，按照之前的計劃，將來投資方向也全是互聯網，這點本來沒問題，但放到現在的前沿天使上不太妥當，應該稍微調整一下；
其次，前沿天使也沒有像其它投資企業一樣，持有投資基金，前沿天使的所有錢都是你個人的，這裡可以調整，降低運營風險。”
聽劉惜說完，方年滿是讚歎地道：“厲害，真厲害！”
“我莫名覺得把你放在前沿公司是屈才，不過肯定是不能放你走，得加薪！”
劉惜愣了下：“啊，我只是做了個簡單的風險分析，我都是……”
“你別說了，必須加薪！”方年打斷了劉惜的話，“前沿太需要你了。”
他怕被扎心。
雖然使用的計算非常簡單，加減乘除，了不得加上開方、乘方。
但風險計算這東西，哪是那麼簡單的？
略頓，方年臉色冷靜道：“這些情況我看到了，未來前沿天使確實需要進行投資前調查分析，按照一定的規則投資；
不過會有一段時間的粗放發展，因爲近一兩年內，我應該只會投資熟人，或者熟人的熟人。”
“其次是關於破產風險，這倒不用擔心，已經在着手解決資金短缺問題了，但不會通過募集基金方式解決，先不能告訴你們。”
“最後，我希望劉惜你往後的涉獵可以更廣泛一些，比如在認爲自己學完了一個分支內容，有空閒時間後，去試着瞭解投資分析。”
劉惜哦了聲：“我，我儘量，不過這好像是碩士階段的內容。”
“又沒事，我都自學了部分碩博階段的哲學內容。”方年大手一揮，一臉滿不在乎的道。
心裡：“我就隨便看看書~”
一旁的溫葉跟穀雨竟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滿腦闊都是：‘我是誰，我在哪，我應該做什麼，我是垃圾嗎？’
知道劉惜是學霸，但學霸到這種地步，她們真的毫無心理準備。
勉強接受了劉惜的學霸，好傢伙，自己老闆已經開始讓她去接受碩士階段的知識了！
更離譜的是，自己老闆在自學碩博階段的哲學了？
最最離譜的是，劉惜通過風險評估算出來的風險，她們毫無感覺，可看情形，老闆卻早早考慮到了？！
“劉惜劉惜。”
“永遠滴神。”
聽着溫葉跟穀雨的低聲喃喃，方年並不意外，這就是天才跟普通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劉惜是從財務數據層面分析出來的風險性，給方年提了個醒。
在投資這件事情上，‘記憶老本’總有用完的一天，投資模型建立是必須要進行的。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不用擔心了，有現成的天才。
CFO的業務範圍覆蓋一下投資分析師，沒毛病，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