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玩笑吧。”王庸張着大嘴看向熊大海。
熊大海看看我:“齊翔……”
“熊兄,有什麼你就直說吧。”我淡定說。
熊大海苦笑:“按照你現在的生理機能和實際的歲數,再叫我熊兄已經不合適了,我反而要叫你一聲大哥。”
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渾身疲乏,沒有力氣,以前那種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和勁頭彷彿突然被抽光了。
我慢慢坐回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商場里人來人往發呆。
剛乍聽到自己丟了二十年的光陰,也就是老了二十歲,沒當回事。現在明白過味來,只覺得渾身難受,悲痛欲絕,我捂着臉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一夜之間,我被偷走了二十年的光陰,二十年啊!我從一個小夥子變成了大叔。如果有這二十年,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可以成家立業,可以娶妻生子,可是現在呢?
我愣愣看向王庸和熊大海,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覺得無比不幸,比死亡還要難以接受的事實。
王庸也不嬉皮笑臉了,和熊大海一左一右坐在我的身邊,熊大海輕聲問:“齊翔,你昨晚經歷了什麼,這二十年的光陰一定是讓陳老太太給竊走了。她可真敢幹!不過竊取生機這樣的事,比殺人要嚴重多了,違背天合,尤其你還是修行人。陳老太太這麼幹,非福即禍,她是在自取死路。”
我揉揉眼,開始講述昨天晚上的經歷,他們兩個人默默聽着,時間過得很快,我講完之後已經是中午了。
昨晚一夜的時間,我在老太太的幻境中度過了幾十年,說來容易,真要身入其境,那種滄桑感是無法描述的。
等我說完,兩個人很久沒有說話。好半天,王庸才回過神:“老菊,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見怪。你在老太太的妖法裡度過了她的一生,好幾十年,她只盜取了你二十年的光陰,其實你還是賺的。”
這叫人話嗎,我已經無力反駁。
熊大海和王庸已經很熟了,他搖搖頭:“話不是這麼說。齊翔進入她的妖法幻境,是被強迫度過那幾十年,相當於不打招呼就把人軟禁起來。如果讓齊翔先了解整個前因後果,在允許的前提下再進入幻境,然後沒了二十年光陰,那就是另碼事。”
他們兩個還討論起來了,我不禁苦笑,特別煩躁,敢情不是你們老了二十歲。
我說道:“熊大海,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要回二十年?”
熊大海沉吟,面色凝重:“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你這二十年拿不回來了,不過……”他頓了頓:“唯一的好消息是,陳老太太恐怕已不在人世。”
“啊?”我和王庸同時大吃一驚:“怎麼講。”
熊大海還沒說什麼,王庸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我們正全神貫注討論,鈴聲響得特別刺耳,都嚇了一跳。
王庸趕緊接聽電話,我和熊大海在旁邊就聽他“嗯,嗯”了幾聲,隨後王庸掛
了電話,看着我們說:“陳琪琪醒了。”
熊大海馬上道:“回去!”
我們三人從商場出來,到地下停車場,王庸開着車來的。這車是陳建國提供的,這幾天就成爲我們的專車,王庸拉着我們往陳家去。
路上熊大海告訴我,到陳建國那裡,把所有的經歷和遭遇都和他說,我們是爲他賣命的,要讓他知道我們的付出。
“熊大海,你說陳老太太死了,是怎麼回事?”我問。
熊大海道:“奪他人生機,這是逆天而爲,別說二十年,就算一個月兩個月,一天兩天,這種法術帶來的後果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承擔起的。像是三歲孩子非得吃下一隻烤全羊一樣,能活活撐死。”
“陳老太太應該知道這個後果吧。”王庸開着車說。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熊大海說:“她還是這麼做了。”
“爲什麼?”王庸問。
熊大海沉默不語看向窗外,一會兒看向我:“齊翔,你在妖法幻境中跟了她幾十年,你覺得她爲什麼會這麼做?”
我說:“如今回味昨夜的經歷,我有些理解陳老太太。她之所以採取自殺一般的手段竊我生機,恐怕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臨死前再拉一個墊背的。而且昨夜她給我展示出種種人生經歷,現在回想起來,應該算是臨終遺言,她恐怕早有了赴死的打算。”
“臨終遺言?”熊大海喃喃。
我點點頭:“許多人在臨死前都會自覺不自覺追憶一生,陳老太太用幻術神通把自己的一生重新梳理一遍,她是給我看,也是在給自己看。”
這個結論我早已經想清楚了,現在說出來非但沒輕鬆,反而有種壓抑。
王庸透過車窗看着外面,車子在顛簸,能看出他的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撼。
我拍拍他:“莫慌,現在倒黴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以後是不是得管你叫叔了?”王庸說。
我忽然笑了,突然想明白,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們兩人看我,王庸喃喃:“這人徹底瘋了。”
王庸說的那句話其實挺有道理,我在幻境中經歷老太太的一生,足足好幾十年,見證了幾乎一個時代的山村興亡史。我爲此付出二十年的青春光陰,其實真不算虧。
夢中經歷數十年,醒來不過彈指揮間,對自己沒有任何實質的影響,那纔是有違天道的事。
車上沒人說話,大家都在沉思。我靠着椅背渾身疲乏,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四十歲了。
終於開到陳建國的家裡,我們敲開門進去,在客廳看到了陳琪琪。
陳琪琪氣色不錯,只是有些虛弱,看到熊大海幾乎要哭了,低聲喃喃叫着熊哥。
熊大海也是心疼不得了,可礙於陳建國兩口子在身邊,也不敢太露骨過去問候。
我們坐在廳裡的沙發上,熊大海問陳琪琪怎麼樣了。陳琪琪告訴我們,她
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迷迷茫茫不知在什麼地方,看上去像是荒廢很久的村子,走也走不出去,就這麼在裡面轉悠。
不知轉悠到什麼時候,忽然天際破曉傳來一聲雞叫,她打了個激靈,心裡響起一個強烈的聲音,我該回去了。然後懵懵懂懂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牀上,外面天光大亮,恍惚就是一場夢。
熊大海長舒口氣:“老太太確實死了。她的法術破了。”
陳建國兩口子聽後,互相看看,面有喜色,壓在心頭這麼長時間的大石頭全都搬掉了。
熊大海道:“陳叔,你也別急着高興,你知道我們爲了對付老太太,付出了什麼代價。”
陳建國問什麼代價。
熊大海看着我,說:“齊翔付出了二十年的光陰。”
陳建國兩口子沒聽懂,忙問怎麼回事。熊大海讓我說,我把昨天晚上的經歷事無鉅細說了一遍,在老太太的妖法幻境中,我度過了數十年。
整個描述細節豐富,邏輯井然,尤其陳老太太遭遇到的幾段人生裡的重大事件,我都描述得特別清楚,一根毛都能講到。陳建國一家三口快聽傻了,等我說完,天色漸漸暗下來。
陳建國絲毫不懷疑我說的真實性,因爲我本來就是在說真事。
他看看我下了一個決心,拿起支票簿嗖嗖寫了一張支票遞給我。
我拿起來看看,一百二十萬的數額。
陳建國說:“齊先生,你的付出我都在看在眼裡,說實話一百萬比起你的二十年光陰實在不算什麼,這是目前我能動用最大數額的流動資金,算是聊表補償。”
我點點頭,把支票收起來。
陳建國對他老婆說,趕緊訂餐,今天晚上誰也別走,一起喝酒不醉不歸。
一片雲彩都散了,除了我老了二十歲,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損失,尤其熊大海還抱得了美人歸。
酒桌上王庸好奇,問熊大海,陳老太太的妖法到底是什麼?
熊大海略一思酌說:“這些日子我也在研究她的法術,覺得這種妖法特別像一種近乎失傳的古術,名曰‘咒’。”
“怎麼講呢?”王庸問。
熊大海說:“這種‘咒’就是盜取人的生機,附着在寄宿之物上,老太太用的是紙人。我舉個大家都知道的例子,比如說古代如果你恨極了這個人,可以把這人的形象做成木偶,寫上此人八字或是塗抹上他的精血,然後天天晚上用針扎,透過冥冥中的意念讓那人痛苦不堪,這就是‘咒’的一種。”
“詛咒?”陳琪琪好奇地說。
熊大海點頭:“可以這麼理解,這種‘咒’的迷幻之法太傷天合,施法人會遭到強烈的反噬。陳老太太別看死了,可我估計因果和念力還會跟着她,輪迴多少世也洗不掉,有她罪受的。”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放下筷子說:“陳老太太如果死了,她拜的那個黃大仙哪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