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飛起來鑽進箱子裡,銜起一張牌飛出來,落到老頭的手裡。
老頭看看牌面,亮出來給周圍人看,老四着急了:“老哥,這是我的命不,上面說的啥?”
“要先給貓神解了籤再說。”老頭拿着牌走到後面的塑料棚子前,拉開簡易門走了進去。
衆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時間不長老頭從裡面出來,把牌重新掛到箱子裡。
“貓神是怎麼說的?”老四眼巴巴看着。
老頭說:“剛纔貓神解了籤,說你有富貴之相,儘可放心,一個月之內必有百萬到手。”
老四眼珠子瞪圓了:“真的假的?我曹,你們可別玩我。”
“不過呢,”老頭說:“你這比富貴來得快去得也快,鏡花水月,還不如不來,待事後金銀散去,一地雞毛,你肯定會後悔萬分,貧病交加,心力交瘁,一條命也去了三分。所以說,還不如不來,莫不如現在安安穩穩生活好。”
老四揮手:“先別說沒的話,我就想確定一下是不是真能來一百萬,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多錢,真要能奢一把,就算日後沒了我也甘心。”
老頭笑笑:“交上十塊錢,保你錢到手。”
老四忙不迭地從兜裡掏出一把零錢,看樣子這小子平時生活也挺拮据的。老頭點了點錢,揣進兜裡,像老學究一樣緩緩說道:“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我聽出他說的是《紅樓夢》裡著名的好了歌,其歌道盡人間風月,此時念出這句話是影射老四的富貴,可惜周圍的閒漢聽不出來,老頭念過也就罷了。
老四說:“只要你們不跑,一個月之後我掙了一百萬自來答謝。”
老頭捻着鬍子哈哈大笑:“好說好說。”
老四喜滋滋鑽進人羣,有不少人認識他,紛紛跟他打趣。老頭看看錶說:“我們八點撤攤子,還有沒有來占卜問卦的?”
“我來。”我在人羣裡喊了一聲,走出來。衆人紛紛看我。
老頭眯縫着眼看我,說:“這位小哥其貌不凡,自有一股氣質,不知是問什麼。”
“你覺得我問什麼?”我看他。
“這就難說了。”老頭道:“老朽我可沒那麼大本事看出你的要求,世人所求無非酒色財氣。小哥年輕力壯,莫非問的是姻緣?”
“算了,我也不難爲你,”我說:“我丟了一個人,我想問問你關於這個人的下落。”
“說說看,能找到丟失的人也算我們做了功德。”老頭說。
“我丟的是個孩子。”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老頭的反應,老頭摸着鬍鬚,沉着眼簾默不作聲。
我來到貓神的神位前要下跪,老頭忽然從椅子上起來,一把托住我:“小哥,你不用跪。”
周圍人看着起鬨,說憑什麼那些人都跪這小子不用跪,老頭沒搭理他們。
我心說話還算老小子識相。
我攤開手心,老頭嘴裡打着口哨,讓白鳥飛過來。白鳥在老頭的手心跳來跳去,就是不上我的手。
本來哄吵的人羣靜下來,全都在看我,現場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只能聽到頭頂燈泡發出的滋滋聲。
老頭看我,我一聳肩:“我並無害它之心。”
老頭有點冒汗,又動了動手,鳥才猶猶豫豫飛起來,落到我的掌心。它剛落下,變故突生,崽崽從我的懷裡探出頭,我還沒來得及攔住它,它如雷似電突然竄出去,直撲那隻鳥。
周圍人誰也沒看清怎麼回事,就看一個黃黃的東西冒出來。
鳥的反應很快,展開翅膀就要飛,我沒想到崽崽會這麼強,它站在我的手心,猛地直起身子,兩隻前爪撲到那隻鳥。
老頭反應過來:“高人不可,切不可傷鳥!”
我急忙抓住崽崽,提起它後脖子上的皮,崽崽吃不上力,被我抓起來,爪子一下鬆開,這隻鳥“騰”一下飛了,鑽入夜空不見蹤影。
老頭滿頭是汗,又是鞠躬又是抱拳:“高人遠到是我禮數不周,是我的錯,不要遷罪於無辜生靈。”
我盯着他說:“你早就認識我。”
他顫抖着,低聲說:“認識認識,開始還不清楚,後來才知道你是齊震三。”
“在殯儀館的時候,就是你留言給我。”我說。
“對,對。”他點頭。
“我要找的孩子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說。
“是,他是我的孫子,在後面的塑料棚。”老頭說。
我要把崽崽放回內兜,崽崽唧唧叫着,好像要說什麼,這裡人多眼雜實在不適宜讓它做什麼,我硬把它塞回兜裡,向着後面的塑料棚走去。
老頭趕忙拱手對周圍人說:“各位各位,這位小哥是我一個朋友,我們一起玩了一場老鼠撲鳥的戲法給各位開開眼助助興,今天節目到此結束。”
說着開始收拾東西,周圍人圍着起鬨,老頭獨自應付,而我來到後面的塑料棚前。
這裡沒人注意我了,我讓崽崽探出頭,這小東西都鬧翻天了,我知道它有事,便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崽崽懷裡鑽出來,落在泥地上,用前爪在地上寫字。
我蹲在旁邊看,它歪歪扭扭寫了一個字,我皺起眉頭,它寫的是個“妖”字。
我看看塑料棚的門,說道:“你是說鳥是妖,還是裡面的人是妖?”
崽崽眨眨眼看我,吱溜一聲鑽進懷裡,再不出來。
我摸摸下巴,猶豫一下還是敲敲門,裡面傳來清脆的童音:“高人到訪,請進請進。”
剛纔用神識探索塑料棚,裡面是一片黑森森的,一時讓我有點踟躕。
我推開門進去,塑料棚裡面積不大,只放着一張椅子,一個安靜的小孩坐在上面。
這個孩子正是我在
殯儀館幾次看到的,他大概不到十歲的樣子,眼睛很大,看起來有些畸形,正愣愣看着我。
我不知怎麼開場,沉吟說:“你好。”
“你好。”他看我。
“殯儀館的留言是你給我的?”我說。
“對的。”他點點頭:“你不應該來找我,而是趕緊到東湖區去抓那個罪犯。”他看看錶,嘆口氣:“晚了,另一個受害者已經出現了。”
“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我皺眉。
“你會下一子棋嗎?”孩子忽然說。
“不會。”
“咱們兩個猜拳,誰贏了誰就下一顆棋子,誰下了一顆棋子誰就贏。”孩子認真地說。
我呲牙笑:“那還下棋幹什麼,直接猜拳得了。你別裝神弄鬼,說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前面那老頭是你爺爺嗎?你們是親爺倆?爲什麼他管你叫貓神?”
“齊震三,你跟我猜一下,五局三勝,你贏了我就告訴你。”小孩伸出嫩嫩的小手。
我看着他:“好,你不是想玩嗎,我陪你玩。”
他坐着我站着,我們同時出拳,第一次我是拳頭他是布,他贏了。我第二次我還是拳頭他還是布,他又贏了。
我看着這小孩,小孩眼神如水,沒有一絲成人的詭詐。我心想得換個策略,這小孩不會玩心眼,我也用不着玩華容道那套心理把戲,乾脆隨機出得了。
他是布,我就出剪子。我們同時出拳,我拳出一半時,忽然改變主意,變成了布,結果他還是布,第三局我們打平。
這小孩是不是隻會出布呢?有點意思。
第四局我深吸口氣,我們同時出拳,我拳出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懷裡的崽崽唧唧叫了幾聲,我心念一動,生生停住拳沒有出去。而那個孩子已經把手全伸出去,他還是布。
他看我:“你爲什麼不出?”
我從懷裡把崽崽抱出來:“讓它陪你玩玩。”
崽崽唧唧叫着,蹲在我的手心看着小孩。
孩子和崽崽對視。崽崽居然會盤膝了,坐在我的手心,孩子的眼神古井無波。一人一獸看了很長時間,塑料棚裡本來就有些冷,我更感覺冷意盤旋,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半天孩子擡起眼,平靜地說:“我輸了。”
“你還沒出拳呢。”我說。
孩子搖搖頭:“我能知道人在想什麼,卻無法知道獸在想什麼。”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疑惑問。
孩子點點頭,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看起來像個外星人,他眨眨眼說:“你在想,他輸了,他應該說自己是誰了。”
“那你說吧。”我看他。
“我是貓。”孩子輕輕說。
不知爲什麼,可能是被現在的氣氛感染,我後背突然就涼了一下,艱難嚥了下口水。
“你不是人?”我盯着他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