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媛媛懷上孩子後,江陽比誰都開心。
他比誰都瞭解他爸,他爸報復趙德海跟莊武新不過是心裡太不痛快,如果他爸出獄後,他媽能健健康康地跟他爸一起生活,那他爸會很容易被說服不要去報復那兩家人。
江陽爺爺年輕時是當老師的,他每次太過搗蛋,回家都得被他爸用爺爺的戒尺教訓。不過只要他媽在旁邊看着,他爸就只會抽幾下他的手板心;可如果他媽不在旁邊,他爸就會不知輕重地在他屁股和後背上抽。
所以,他爸出獄後每次吵架說他害死了他媽時,他比誰都難過好嗎?
他爸剛坐牢那會兒,他爲了家裡的生意,硬生生把自己從一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迅速變成了能笑對顧客的商人。
以前他可看不慣別人在他面前趾高氣揚指手畫腳,一言不合就跟人幹架。接手了家裡的生意後就不同了,他學會了收斂直脾氣,學會了圓滑世故。他嘴擅長的就是泡妞,所以他充分利用這一點,談到新客戶時從對方身邊的女人下手,總能有出乎意料的驚喜效果。
他覺着利用女人來做生意這一點確實挺卑鄙,但做生意的人,比他更卑鄙的都大有人在。這世上,誰也不比誰乾淨,起碼他會做到不隨便玩弄女人。他從她們嘴裡探聽到消息後,會從物質上滿足對方。
他本來也會跟生意上遇到的女人談戀愛,曾經有個姓戴的女人,他就很喜歡。
小戴跟他談到了什麼地步呢?他從來不帶女人回他爸媽家,但他那次卻帶小戴回去看他媽了。他那時候是想認真跟小戴談戀愛的,他特喜歡小戴的甜美。
那次他臨時有事要回公司一趟,他媽媽當天見到小戴後狀態也特好,本來他想帶着小戴一起離開的,被他媽媽拒絕了。他想着應該很快就能回來,所以便讓小戴留在家裡陪他媽。
他當時還沒跟小戴說他媽媽的病,他媽得的是癔症,這種病不發病時跟正常人沒兩樣,但是受到刺激後會發作。
他媽媽發病是會變得相當歇斯底里,比如亂喊狂叫、砸東西、打人,有時候會捶胸頓足地傷害她自己。他媽之前發病時,拿到什麼都往他身上招呼,可他怕傷着他媽,故而受了不少沒必要的傷。
所以他把他爸的所有照片都收了,因爲提起他爸,他媽媽就容易犯病。
等他處理完事情準備趕回家時,小戴便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他求救:“阿姨她、她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扯我頭髮……”
後面的事情江陽也沒心思聽,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時,常駐在他家裡的醫護人員已經把他媽控制住了。
其實癔症是能治好的,可江陽起初並沒有意識到他媽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等察覺到問題後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最主要的是,他媽媽自己心態調整不好,所以那幾年一直反反覆覆無法痊癒。
安撫過他媽後,他把小戴撈到懷裡,心疼地給她揉頭髮擦眼淚:“嚇着了?你可能說了什麼刺激到她的話了,所以……”
“我沒有啊,我也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我是不是惹阿姨生氣了?”江陽帶小戴回家之前叮囑過她,千萬不要在他媽媽面前問他爸的事情,可小戴剛纔一不小心提到了江陽爸爸,結果他媽媽忽然開始在家裡四處翻找,然後便發了病。
小戴不敢跟江陽說實話,所以下意識就否認了。
江陽也沒繼續追究,只憐惜地親她嘴巴,還邊柔聲地安慰:“不怪你,我媽生了病,不能受刺激。寶貝你很好,我媽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生你氣?”
那天夜裡小戴留在他家裡過夜,夜裡他半夢半醒間摸不到旁邊的嬌人兒,一下子就醒了。畢竟第一次帶女人回家,家裡又有個定時炸彈似的母親,所以他挺擔心小戴跟他媽之間再鬧出點兒什麼事。
爬起來想出去找人時,他發覺臥室洗手間的燈開着,剛走近了想敲門,忽然聽到小戴在裡面悄聲說話。他皺着眉頭側耳傾聽了會兒,隱約聽到小戴在抱怨,說他媽媽是精神有問題的瘋子:“我都不敢睡覺,一閉眼就覺得那個瘋婆子會撲過來打我。”
對小戴的所有喜愛,在那一刻化爲烏有。
他沒料到在他面前乖巧懂事的女孩兒,背地裡居然這麼說三道四。他冷着臉轉了下門把手,小戴從裡面把洗手間的門鎖上了,但他開門的動靜把小戴嚇到了,她趕緊掛斷電話,過了好一會兒纔敢出來。
江陽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瘋子?瘋婆子?你倒真不客氣,老子把你帶回來還真是帶對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快發現她的表裡不一。
小戴慌亂地跑過來抱他親他,各種道歉,只希望他不要生氣。
可江陽已經冷了心,他那時候的底線就是他媽,誰辱罵他媽,他就跟誰急。
所以他也不想多聽小戴的解釋,把她的衣服往她身上一摔,懶洋洋地扯了下嘴角:“老子送你走,從現在起,咱倆什麼關係也沒了,你該幹嘛去幹嘛去,別再讓老子看見你。”
小戴嘴巴一癟,用力抱住他央求着不要拋棄……
“江陽,跟媛媛說說,以後別上班了,在家養胎給我生孫子。”江祖峰的話把江陽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江陽看到江祖峰臉上久違的笑容,也跟着笑了:“成,養胎,生孫子!”
江陽開始把心思放到包媛媛的肚子上,設計小孩房間、買嬰兒牀……一忙碌,他便沒了那麼多閒暇去想沈希,可他沒料到,等再次看到沈希時,他心裡的那股悸動依舊存在。
大年三十那晚,他又跟江祖峰吵了一架。
明明他們父子倆經常吵架,可現如今他爸一發神經就愛把他媽的死歸咎於他,這讓他很受不了。江祖峰愛他媽,他又何嘗不愛了?老太太忽然去了,真是他的責任嗎?他以前怨懟過自己,可現在不了,不是他的錯,他沒必要一個勁地自責。
他開着車準備離開時,包媛媛追了出來:“大晚上的你去哪?”
其實江陽聽到了包媛媛的喊話,但他沒停車,他心煩意亂得很,只想一個人出去兜兜風。車子開到高速上時,他想到第二天要給莊巖奶奶拜年,這是他們家一直以來的習慣,所以他下意識地就往莊巖小姑家驅車而去。
他不敢承認他心裡有別的考量,雖然他沒有特地問莊巖會在哪裡過年,但他知道莊巖一家肯定都在小姑家。理智上告訴他不能這麼早過去,可情感上他卻有些控制不住。
他告訴自己,他就是想去找莊巖訴訴苦,只是想跟莊巖這個鐵哥們說說話。
開了幾小時車,他心裡那點難以言喻的心思早已經平靜下來,但他還是去了小姑家。小廣場上有人放煙花,那麼多人,他卻一眼就看到了沈希。
她白淨的小臉在他眼裡就像是夜幕中的一顆星,閃閃發亮。
他急速走過去,特別想抱抱她,聽她安慰兩句,可最後還是硬生生地改成了拍她肩膀。
沈希詫異地回過頭來時,沒有出現他期待的驚喜,她反而皺起了眉頭。莊曉婷撲到他懷裡來的時候,江陽注意到沈希的眉頭皺得更加深了些。
他心裡發苦,及時鬆開了莊曉婷。
發神經的時候,他挺想知道沈希會不會也對他有那麼一丁點的喜歡,針眼那麼小都可以。不過他知道他不能泄露這份心思,因爲沈希從始至終只把他當哥哥,她的心思全部放在臉上。
奢侈地跟他獨處了一會兒後,沈希又開始從包媛媛的角度來教訓他了。
江陽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有意思,總是誠心誠意地爲別人着想,她知不知道她認真起來的樣子特別漂亮?可今晚怎麼就覺得她那些話那麼刺耳呢?
仰頭看夜空時,他又偷偷地用餘光看她的小臉了,至於她說了些什麼,他左耳進右耳出。
他真的很久沒有對一個女孩子有這種感覺了,以前喜歡周瑾的時候也有錯這種齷蹉感,但情緒沒這麼強烈,畢竟他當時也沒辦法一直跟周瑾相處。喜歡包媛媛的時候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因爲他是光明正大追到手的。
瀟灑了這麼多年,他就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栽在這麼一個小姑娘手裡,還是個有男人有孩子的小姑娘。
她覺着他不管老婆,誰說的?雖然他本來確實不準備回家,可他得爲了沈希的這句話趕回家,不能讓沈希覺着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不是?
約莊巖去中學那晚,江陽本來是想攤牌的。如果莊巖不肯原諒他,那他正好能被現實逼得再也不見沈希,到時候那份齷蹉的感情就能被歲月磨平;如果莊巖肯原諒他,那他正好可以讓莊巖一起幫着他戒掉這段不能見光的暗戀。
莊巖趕過去之前,他在雪裡躺了一會兒,真冷,正好可以幫着他冷靜下來。
可是吧,緣分這東西就是奇怪,第一個找到他的是沈希。沈希爲了找他凍得小臉通紅,說實話,他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幫她焐焐,可他自己也凍得發僵。
他覺着能跟她單獨相處真奢侈,有她在的地方,周圍的空氣好像都變暖了。
以前莊巖說沈希讓他找到了初戀的感覺,那時候江陽還笑話莊巖來着,現如今他幾乎每天都在心裡笑話自己。沈希的愛不計後果,要愛就全心全意地用力去愛,不摻雜任何亂七八糟的目的,他想這就是莊巖說的初戀的感覺。
“妹妹,我要是哪天辜負了媛媛,你會不會恨我?”
此時此刻,江陽最怕的居然不是包媛媛的失望,而是沈希會恨他,再也不肯見他。江陽挺鄙視自己的,可他就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江哥,你不想對媛媛好了?”沈希問這話的時候帶着隱隱的哭腔,江陽覺着她真是可愛,又不是她自己的事,她卻比誰都關心。瞧吧,她把包媛媛當朋友,就真心實意地希望包媛媛幸福,也不會帶着雜念。
她扶着他往體育館那邊走時,他僵冷的心跳得特別厲害,他怕被她瞧出異樣,所以故作不耐煩地推開了她。
有時候他真討厭沈希心思這麼單純,難道一點點都看不出來他喜歡她?有時候想得都快發瘋了,天天受着良心的譴責,恨不得砍自己兩刀才過癮。
他跟莊巖在兩個女人看得到聽不到的地方說話,其實攏共也沒說幾句。
莊巖第一句話是:“我剛纔看到希希找到你了,想想還是走開了。”
江陽的心一下子亂了:“你……都知道了?”
莊巖輕輕笑出了聲,沒有說話。
江陽覺着自己這段時間真的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腦,莊巖是誰,心思那麼細膩,怎麼會一丁點異樣都察覺不出來?江陽相信他自己掩飾得很好,但既然是刻意的掩飾,終究還是會露出蛛絲馬跡。
當年莊巖在這塊地方幫他打架時,他跟莊巖說過,他欠莊巖一條命,以後他要是做什麼對不起莊巖的地方,隨便莊巖怎麼處置。他今天約他過來就是想讓莊巖揍他一頓,怎麼揍都好,他鐵定不還手。
可莊巖不肯動手,江陽懊惱地看向莊巖:“什麼時候發現的?怎麼從來不阻止老子跟她來往?你就不怕老子對她下手?老子可是衣冠禽獸,睡了多少小姑娘了……”
“陽子,別說這種話,你不會。”莊巖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側頭看看沈希,笑得雲淡風輕,“我知道你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這種事情不能挑明講,對希希和包媛媛都不好。”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這一點讓江陽感覺異常難堪。
“莊子,你對老子太有信心了,老子對自己都快沒信心了。”江陽苦澀地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被寒冽的空氣刺激得連打了幾個寒噤,“老子準備帶老婆環遊全中國去,散散心。”
分別前,他有些慌張地叫住了莊巖:“莊子,咱還是哥們嗎?跟以前一樣?”
莊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當然。”
莊巖對他喜歡上沈希這件事也是又氣又無奈,但都是奔四的人了,怎麼可能衝動地打架?沒必要。江陽今天能跟他坦白這份感情,便證明江陽自己很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跟沈希的感情他自己最清楚,不是這份暗戀能夠動搖的,所以他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