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醫生因爲還要查房,跟我們告別之後就先行離開了。江醫生走後,我也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到莫牧勳。
很快,黎斐推着一張臨時病牀走了過來。
就像剛纔一樣,莫牧勳一把將我從輪椅上抱起來,挪到了牀上,又把輸液瓶重新掛好。
“你再休息會兒吧。”莫牧勳如是說道。然後他又低聲跟黎斐交待了些什麼。
我翻了翻眼皮看看他,沒有說話。
我們兩個之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輸液瓶裡的**一滴一滴往下滴着,冰涼的**輸入血管,我只覺得整條胳膊都涼了下來,皮膚上還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很快,黎斐的腳步聲再度傳來,緊接着,一個溫熱的暖水袋被莫牧勳輕輕地放在我的手臂下方。然後,他又把輸液器的塑料管在暖水袋上繞了一圈。
我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是想讓輸入我血管的**預先加熱一下。
我猛然間就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輸液時候的記憶。
那是一個寒冬,我感冒咳嗽得喘不上氣來。以前,我爸媽都是讓我自己去村裡的診所拿幾包藥吃,可是那次斷斷續續吃了一個多月的藥,咳嗽卻絲毫沒有好轉。診所的赤腳醫生雙手一攤,跟我媽說:“我治不了了,恐怕是肺炎。你們去鎮上的衛生院看看吧。”
我媽一聽,轉頭瞪了我一眼,跟我說:“你看看你,怎麼不知道穿厚點兒!現在好了吧,感冒發燒咳嗽,成肺炎了!”
我當時並不知道肺炎是多麼嚴重的疾病,但看着醫生和我媽的表情,我瞬間以爲自己快要死了。
求生的本能導致我“啪”地一聲跪在診所的水泥地面上,一邊哭一邊咳嗽着求我媽:“媽,求求你……求求你帶我去看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媽滿臉厭惡,一把拉起我細瘦的胳膊就往診所外面拖:“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我說不給你治病了嗎?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活像是我虐待你了!”
我媽把我帶回家的時候,我爸正給我弟弟煮雞
蛋。
看到我哭得灰頭土臉的,我爸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擔憂:“淺秋怎麼回事啊?”
“肺炎,肺炎,你看看,她人不大,還淨是得些金貴毛病。”說話間,我媽趕緊把我弟往屋裡推,“哎呀,我的命根根,你還不快離你姐遠一點兒,她這病過去就是肺癆,要傳染的……”
我一聽我媽說這話,心都涼了,我弟還立刻就露出了一臉鄙夷厭惡的表情。
當時不過8、9歲的我,無聲地哭着,只覺得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家庭……
許是我爸看我太可憐,等我弟睡覺以後,他就把我帶到了鎮裡的衛生院。醫生趕緊給我輸上了消炎藥。
那是我第一次輸液。天很冷,我穿着單薄的棉襖棉褲,凍得瑟瑟發抖。
這時候,一個護士走了過來,她看看我蒼白的臉,轉身出去拿了一個裝着熱水的玻璃瓶遞給我說:“來,丫頭,放到手底下,暖暖。”
我看了看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爸爸,又看看一臉心疼的護士,不由得流下了兩行清淚。
我深刻地記得,那個玻璃瓶很暖和,不僅暖和了我的手,還暖和了我的心。我看着那大大的玻璃瓶在衛生院暗淡的燈光下折射出神秘的光澤,不禁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要做一名醫生,救死扶傷。
只可惜……造化弄人,我還是在高二被迫輟學,嫁給了陳慶北……
想到這,我胸口憋悶,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來,想緩解這種憋悶的感覺。
“怎麼了?”莫牧勳敏銳地察覺了我的嘆息,“不舒服?”
我轉過頭看些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心裡憤怒、悲涼的情緒風起雲涌。
“莫牧勳,你爲什麼要請專家來給赫赫做手術?”我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沒什麼。”莫牧勳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我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是爲了讓我繼續找你要錢,這樣你就能控制我,對嗎?”
我看到莫牧勳的後背突然繃直,過了許久,他才淡淡地答道
:“你說是就是吧。”
他這種態度突然惹怒了我。
“什麼叫我說是就是?事實到底是什麼?你爲什麼要請專家來?爲什麼偏偏在我又需要錢的時候,在醫院附近跟我說一個月給我十萬?莫牧勳,你說,你是不是早有預謀,是不是,是不是啊!”
說到最後,我已經有些微微的喘息,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起來。
旁邊經過的護士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莫牧勳,低聲說:“請你們保持安靜,這裡是重症監護室。”
我猛地臉一紅,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ICU病房門口如此失控。
莫牧勳終於轉過頭來重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他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覺得,我需要這樣機關算盡的留住你嗎?”
需要嗎?
我把他的問題拋給自己,答案卻是:當然不需要。
他是誰,他是大名鼎鼎的莫氏掌門人,他想要什麼都是手到擒來。甚至只要他勾勾手指,就有數不清的女人往他的牀上爬。
而我,大概只是這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吧。
我自嘲地說:“是啊,你莫牧勳怎麼可能爲了我這樣花費心思。”
說完,我重新閉上了眼睛,假裝睡去。
許是精力消耗太大,我竟然真的就睡着了。
再度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病房的燈也沒有開,無邊的黑暗將我包圍。
我剛要坐起身來,黑暗中就伸開一隻胳膊扶起了我。
“淺秋,你醒啦?”
是王嫂的聲音。
我急切地問道:“赫妹呢?赫妹醒了嗎?”
王嫂突然不說話。
我的心馬上沉了下去,她不說話,那就是赫妹還昏迷着。
我掙扎着下了牀,踢拉着鞋就往外衝。
王嫂趕緊拉住我的胳膊,亦步亦趨地跟着我。
氣喘吁吁地跑到ICU門口,赫然看到西裝革履的莫牧勳正坐在走廊的長凳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