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虎只是一縷殘魂,和我相伴快接近三十載,這才恢復了一些。
它沒有身體,自然也就不可能真的有毛髮,那只是一種傻虎的表現形式,它在害怕,在擔心,在尋求我的依靠又想保護我的一種情緒,在某種形式上,傻虎可以說是我的‘哥哥’,一種比血脈相連更加親密的共存形式。
我在劇烈的痛苦中,其實已經有了一種一心求死的心,而我模糊的意志中,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傻虎,我能夠完全的釋放它的殘魂,可惜在這種痛苦中,我根本沒有辦法完全的做完這一件平日裡對我簡單之極的事情,老是被那種我已經不能忍受的痛苦給打斷。
‘嗷’由於命格相連,傻虎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我的痛苦,開始發出瘋狂的咆哮,即便在這個時候,痛苦還沒有加諸在我靈魂深處的傻虎身上。
“咦?”那個怪道忽然沉吟了一聲,原本準備走向祭壇的他,一下子又轉身大步的走向了我,然後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我已經懶得理會他的眼光是什麼意思,而站在我面前的肖承乾則說到:“他的靈魂深處有一隻共生魂,一隻普通的妖虎而已。”
那個怪道的眼神聽聞以後,眼神忽然變得我更加看不懂,最後停留在他眼中的情緒竟然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怒氣,可是他也只是說了一句讓人聽不懂,但卻意思明白的話:“果然你先接受它的靈覺,等一下共生魂也是你的。”
“嗯。”肖承乾淡淡的說到。
肖承乾自己是有共生魂的,他要我的傻虎做什麼?而在那邊我的夥伴們可能原本也想說這個,我迷糊中看見好幾次如月欲言又止,但他們終究沒有說出來。
和我一樣的心情吧,肖承乾如果不把刀子捅進我的心口,我就始終不肯相信他會背叛,儘管心很痛,儘管這就已經是赤裸裸的現實承心哥大罵,也是因爲他平日裡雖然老是和肖承乾吵嘴,但這兩人的感情莫名其妙是最好的,希望放得太大,所以難免情緒也就越激動。
在茫茫的河面上,那一艘黑色的小船已經停留在了回水灣,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在這邊,一個屬於怪道身後十大頂級修者的人已經站了出來,用一種薄薄的,但卻是很寬的刀子分別插進了我身體裡的七個地方,絲絲的血從我的身體溢出,很快就讓衣褲上起了七團雪花,讓我看起來更加的狼狽。
或許是因爲他的動作極快,亦或許是因爲我靈魂上太過痛苦,總之我已經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痛苦。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法門,總之這刀一進入我的身子,我就感覺在靈魂被擠壓的同時,還更加多了一重鎮壓之力就是感覺靈魂裡的一些東西在被鎖住的同時,又被壓住,可是有什麼東西卻被單獨的剝離了出來。
而還有一個十大頂級修者中的一個,在我和肖承乾之間連接了一條看起來很怪異的金屬鏈,鏈子細細的,上面貼滿了不明的符籙,纏繞在我和肖承乾身上,而在鏈子的兩頭是很細小的尖錐,可能比繡花針大一些,最終刺進了我的肖承乾的心口。
我不明白爲什麼,在如此痛苦的情況下,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沒有模糊,而那些擠壓力還在層層深入,終於也深入到了傻虎殘魂所在的位置。
“嗷吼”傻虎剎那間就爆發出了一聲驚天的咆哮,這咆哮幾乎猶如實質,響徹了整個祭臺,在我模模糊糊的視線中,我看見祭臺上,包括那些頂級修者的臉色都有所動容。
其中幾人在說着什麼,可惜我聽不清,最終只聽見怪道用一種明顯的,不能剋制的,帶着不滿與妒忌的語氣說到:“不管是什麼,他靈魂裡有用的東西都會是承乾的,祭奠結束以後,把那些人也檢查一下。”
其中一人好像說了什麼。
怪道冷哼了一聲,說到:“那就留下老李一脈的弟子,下次祭獻就好。其餘人祭獻”
這是怪道說話最清楚最明白,也是話最多的一次我不知道傻虎的存在怎麼就刺激到他了。
接着,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怪道好像去了我身後的法壇,不知道開始忙碌一些什麼。
而肖承乾始終在我面前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這一刻我的意識好像輕鬆了片刻,我想起了很多人,師父,如雪,爸媽,姐姐,沁淮,酥肉那是此刻不在我身邊,卻是我生命中無比重要的人。
師父,終究還是不能再見到你了,即便我們的距離第一次如此接近
如雪,如果你苦守龍墓,知道我已經死在這裡,你是否會爲我流淚,還是你已經徹底的忘記了我,就如同那一夜在醫院留下的清冷背影,縱使相逢也不肯再見
爸媽,我準備在我的命格穩定之日,就長伴在你們膝下盡孝的
姐,我不會忘記小時候你們對我的疼愛,可是我沒辦法還清這份疼愛了
沁淮啊,酥肉,你們是在對着我笑嗎?喊着我一起喝酒嗎?別再笑了,怎麼看着他媽的難受,沁淮啊,如月會平安回去的吧?酥肉,我的乾女兒,我沒辦法去好好疼愛一下了,你會不會等她長大跟她說起我?
我的眼眶徹底的紅了,風變得更大,刮過蒼茫的天空,原本停下來的細雪,在這時忽然洋洋灑灑的再次落下,被風捲起,飄灑在這個祭臺伴隨着怪道忽然開始行咒的聲音,爲我陳承一的生命寫下最後一筆蒼涼。
陣法好像是開始運轉了,我感覺靈魂裡的某種東西開始彙集凝聚,然後會流逝出去的吧?我根本就不清楚!
我的五感模糊,我只是能感覺到我的夥伴們在瘋狂的大叫,而一直低着頭的肖承乾終於說話了:“我最後的情意,就是讓你們等一下能扶着這個男人,上到那條等待的船,因爲他很快就會變得沒有思維,行動也無法自理能送他一程,難道不是最後的情誼嗎?”
原來,那條怪船是爲我準備的?我爲什麼能那麼清楚的聽見肖承乾的聲音?潛意識裡,我知道,那是怪道使用了什麼法門,讓肖承乾和我靈魂相連,這樣也才能拿走我的東西吧?
算了,不去想了在一片空白中,我只聽見怪道行咒的聲音越發的激烈,我只知道他也很吃力的樣子。
終於,我靈魂裡某種東西好像凝聚在了一起,開始緩緩的朝着繩結故意留下的那個‘缺口’,靈臺流動而去,至於傻虎則被具體的壓制。
流動的東西就是我的靈覺嗎?這一個我好像把整個天地都看得無比清楚,細雪,狂風,水流的波動它們那麼抽象,在我眼裡都有如實質,如果我的靈覺發展到極致,就是這個地步嗎?看見不一樣的,更實質的世界!
快了,就要到靈臺了,我知道下一刻,它們就會從靈臺涌出,然後通過那條怪異的細細鏈條,徹底變爲肖承乾的東西。
我心平靜瞭如果死亡,就用放下的心情去坦然的走這是師父常常唸叨在我耳邊的一句話。
可是一直低着頭的肖承乾卻猛然擡起了頭,他看見他剛纔一直冷酷的臉忽然變了,變成了平日裡的樣子,他望着我笑,目光中充滿了歉意,可是笑容就是我熟悉的那樣子。
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可是這笑容真好,簡直消除了我要死亡之前唯一的遺憾,我下意識的也朝他笑笑。
但肖承乾好像不止要笑一下那麼簡單,他忽然用一種極快的速度,伸手就朝着我抓來,具體的說,他是抓住了我身上細細的紅繩,一下子就扯斷了它。
‘噗’‘噗’‘噗’,祭臺上同時響起三聲吐血的聲音。
怪道被反噬,肖承乾因爲和我靈魂被鏈條所連接,所以我們也同時被強行中斷的法門所衝擊,繩結必須按照一定的方法解開,這樣粗暴的扯斷,無疑就像在深海中承受着壓力的身體,在瞬間就衝出了海面!
壓力的巨大反差,弄不好就會死人的肖承乾還真是胡來啊。
“我們還活着。”繩結被弄斷了,我的痛苦在瞬間就解除了,所以我看清楚了肖承乾的臉,他笑着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我轉頭看着他,同樣是笑,接着我聽見肖承乾說:“就算我是死,我也不能在你身上搶去任何東西,不是嗎?怎麼能搶兄弟的東西,是吧,兄弟?”
“胡來啊。”我也笑了,然後手搭在了肖承乾的肩膀上,氣息一陣翻騰,然後又是一口鮮血吐出,相連的肖承乾也是。
原來,兄弟可以一起喝酒,一起胡鬧,一起同生共死,還能一起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