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建國憨厚的笑容,已經對林建國有了至高評價的劉二爺自然不會怠慢,在臉上堆砌出一個最好友的笑容之後,劉二爺走到了林建國身邊蹲下了。
這位置是有講究的,離着蹲在門口吃麪的林建國有個大概一兩米的樣子,既不顯得生疏,也不會過分靠近他身後那沒有點上油燈,顯得有些黑洞洞的窩棚,那是林建國的禁忌。
別人不知道這個禁忌,劉二爺可是知道的,不管是誰,只要一靠近林建國那個窩棚,他的臉上總會流露出不高興的意思來,有好幾次,鎮上不知情的人無意中進入了林建國的窩棚,劉二爺總是看見林建國黑着一張臉,勉強保持平靜,可那雙手捏成拳頭,還在不停的有些微微發抖。
這個細節,是劉二爺無意中注意到的,在劉二爺看了一眼之後,林建國好像就有察覺似的,把拳頭塞進了褲兜裡。
說起來,林建國的窩棚裡是什麼也沒有的,這個一眼就能看個通透的窩棚,能藏得住個什麼啊?最開始不知情的劉二爺也進去過,肯定裡面沒有什麼,但他不知道爲什麼林建國會如此的緊張在意,甚至反感!
劉二爺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或者說是底層人民獨有的一種‘狡猾’,在發現這事兒過後,他並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而是自己默默的悶在了心裡,他自認爲是鎮上最瞭解林建國的一個人,也是關係走得最近的一個...他不想別人洞察了這些,特別是另外幾個知情人,然後和林建國的關係走得比他還近了。
劉二爺沒什麼特別壞的心思,就是想自己如果有一天百年了,林建國能親自來操辦一場喪事,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能讓靈魂得到安息和超脫,雖說現在反迷信了,但這些觀念在老百姓心裡還是根深蒂固的。
林建國低調...劉二爺心裡琢磨着,和他關係近的人多了,他也許就不會答應自己這個請求了,因爲操辦了自己的,那以後還能不操辦別人的啊?華夏人講個人情,這事兒一旦開始了,就收不了尾。
可如果他關係和自己獨好的話,還能有個託詞。
這就是劉二爺唯一的小心思,想到這裡,劉二爺望向林建國的眼神越發的友好了,看見林建國的一碗油潑辣子面吃到見底了,趕緊的裹上了一杆旱菸遞了過去。
“飯後抽一杆兒,帶勁兒,來吧。”劉二爺分外的殷勤。
林建國憨笑着,也不推遲,放下碗說到:“二爺,你吃了嗎?我去給你弄一碗?這面可香。”
劉二爺嚥了一口唾沫,就算是鎮上的人,吃上一碗油潑辣子面也是件兒聽奢侈的事,畢竟托兒帶口的,誰能像林建國那麼瀟灑,更何況他還是木材調運處的工人。
但怎麼可好麻煩人家?這好印象不能因爲一些小事給破壞了,劉二爺笑得殷勤,擺擺手,然後說到:“不吃了,老太婆晚上烙餅子,吃得可飽。抽菸吧,我這不是閒着無聊,又來找你嘮叨兩句了,不煩吧?”
林建國點燃了劉二爺遞過來的旱菸,抽了兩口,憨笑着搖頭,然後和劉二爺隨意的聊了起來,其實他身上有更好的紙捲菸,他還是樂意接受每一天劉二爺的殷勤,他只是太想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了。
月光下,破落的窩棚旁...兩個蹲着的身影,多少比一個孤零零的蹲在這裡的身影,多了那麼一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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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娛樂的年代,人們總是早早的入睡了,天南地北的扯了一會兒,劉二爺按照着平日裡差不多的固定時間就告別了,林建國看了一眼劉二爺的背影,眼光很深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微微的嘆息了一聲,也起身進屋了。
破爛的窩棚,月光透過縫隙照進了屋子裡,倒是顯得不那麼黑暗,林建國就藉着這微弱的,清冷的月光,摸到了油燈,劃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油燈。
當昏黃的油燈燈光亮起時,總算爲這間冷清清的窩棚增添了一絲溫暖,按說在這種時候,人總會感覺到內心踏實,放鬆所有的防備,可是燈光分明映照出的是林建國那一張顯得有些痛苦畏懼的臉。
他擡頭,通過窩棚頂上的縫隙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光,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手抖抖索索的從上衣兜裡拿出一包捲菸,摸出菸絲,用裡面配得白紙給捲了,就着油燈的燈火點上了,深深了吸了一口,臉上的畏懼才消退了一些,痛苦卻依舊存在。
走了那麼一些年了,伢兒應該也大了,是不是可以帶着婆娘,連着伢兒一起接出來了?這個年紀的伢兒7,8歲了,懂事了,應該不會亂說話了吧?再晚...再晚就像自己出來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不能過9歲那個坎...林建國臉上痛苦的神色更重了。
只是苦了爹和娘...他們會得到咋樣的下場啊?林建國想到這裡,忽然埋下頭,痛苦的抓着頭髮,口裡發出低低的‘咽嗚’的聲音,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那一彎清冷的月亮升得更高了,原本趴在破爛桌子上痛苦咽嗚的林建國,突然像感應到什麼了一樣,一下子直起了身子,連臉上那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都來不及抹去,就跟着了魔一樣的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的神情變了,不再是剛纔那種痛苦畏懼了,而是換上了一種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機械麻木,然後身體也配合着臉上的表情,機械麻木的走到了窩棚裡那唯一的一張炕面前,然後在昏暗的油燈光映照之下,蹲下了身子。
這一幅畫面是如此的詭異,夾雜着一絲恐怖的意味在其中...搖曳不定的油燈燈光,清冷的月光,面無表情的,機械的一個男人...要知道,就算是充滿了痛苦的表情,野獸般的咽嗚,那也是屬於人類生動的情緒啊,不像這般..這時的林建國像一個..沒有辦法形容的存在。
他伸出雙手,摸索着進入了火炕的炕洞,因爲還沒有入冬,所以這個炕洞裡堆積着厚厚的黑乎乎的炕灰,他的雙手在炕灰裡扒拉着,動作非常熟練,不到兩分鐘就從那堆厚厚的炕灰裡扒拉出了一個包得很精細的包裹。
包包裹的布是典型的那種農村的花布,但看得出來很厚實的樣子,應該是那種結婚纔會用到,用來縫製被面兒的‘奢侈’布料,在翻出這個花布包裹以後,林建國麻木空洞的臉上忽然出現一絲詭異的笑容,在這樣一張臉,忽然這麼笑了一下,如果有人在場,可能會嚇一大跳,然後會選擇匆忙的告別離去。
但這裡是空無一人的窩棚,沒人看見林建國的笑容,也沒人能解讀出來林建國臉上的那一絲笑容是帶着一種莫名安心的意味在其中,他就這樣拿着包裹,回到了桌子面前,然後原本空洞麻木的臉上流露出了那麼一絲畏懼之後,才忽然又恢復了詭異的表情,一下子打開了包裹。
在那個花布包裹之類,赫然是一尊塑像,可不同於華夏大地到處供奉的神像,就哪怕是山鬼也不會讓人感覺恐懼,包裹裡的這尊塑像,在被打開的一瞬間,確確實實是帶着一種恐怖的氣息,映入了林建國的眼簾。
這是一尊骷髏的塑像,但不是人的骷髏,而是魚的骷髏,確切的說應該是魚頭和人雜交起來的,怪異的骷髏塑像,塑像呈黑色,栩栩如生,表情猙獰,張開的嘴裡,尖銳的牙齒,空洞的黑色眼眶背後,彷彿還有那種冰冷的眼神在盯着它面前的林建國。
可怕的其實不完全是這些,而是骷髏上那斑駁的血色,林建國看了一眼那個骷髏塑像,然後雙手顫抖着拿起那尊塑像,走到了房屋裡的一角。
在那一角的牆上,鑲嵌着一個木板子,上面空無一物,但也不特別的引人注目...林建國就把骷髏塑像放在了那塊木板之上,然後恭敬的跪了下來,對着塑像開始三拜九叩,嘴裡開始哼唱着一首詭異的小調,婉轉曲澤又淒涼,就像恐怖電影的配樂。
做完這一切後,林建國一下子扯開了自己的衣裳,在腹部處赫然是亂七八糟的傷口,新的舊的疊加在一起,讓人看起來不寒而慄。
而林建國卻像沒有任何感覺似的,從褲腰裡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然後毫不猶豫的朝着自己的腹部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