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月光溜過梧桐樹縫, 就這麼落在兩人發頂。
相擁着的依偎承載着過往所有的低喃和輕語，直到定格在宋慕之方纔開口的那句話上。
他說，嫁給他。
腦海裡恍若燈會展, 無數有關回憶的碎片旋着掉落, 拼湊成眼前人的模樣。
可甘蜜顧不得那麼多。
她想了很多應答的話, 也想了很多以此讓自己反應最爲得體的表現。
但印證了老話那般, 她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話語就這麼喀在喉口堵着，噎住似的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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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不能完整地說出任何一句話。
而到了此刻，小姑娘先前所有應答的滿腔勇氣, 好似都在瞬間消散了。
全部凝在了動作中。
她傾身向前，面上被涔涼的秋風颳得有些僵, 卻仍是鄭重且緩慢地點頭。
生怕宋慕之感應不到。
兩側的路燈依舊昏昧, 暈開圈住兩人拉長的影子。
往來橫道的寥寥行人也像是之前命定過的模樣, 四散在梧桐大道的兩側，就這麼隔着道線, 遙遙地望向兩人，手中還不斷地拍掌歡呼。
也參與到了這樣的歡喜中來。
麗舍大街的靜區和鬧區很分明，到了這會兒，只隔了條街道的熱烈聲響好像更爲清晰和明瞭。
應該是不遠處的人羣發出來的。
甘蜜半離開宋慕之的懷抱，好奇之餘, 擡眸便問, “這又是什麼啊？”
宋慕之沒細說, 只撈過她道, “原本的設想是你過來的路上能看到, 但這次好像又錯開了。”
……錯開。
難不成是大熒幕上還在放映着的？
小姑娘雙頰被凍得紅撲，此刻聽了宋慕之的這番話, 半立在原地。
兜兜轉轉間，因爲拼命地迎着風朝他奔來，她好像再次錯過了沿途的心意。
可那又怎樣，視線所及的光景皆如雲煙過境。
他本人就近在眼前。
是她伸手便可觸的距離。
眼瞧着宋慕之又要來揶揄她，甘蜜昂起頭，兩眸笑若弦月，“那該怎麼辦好？你說的我估計是改不掉了。”
“如果以後還有類似這樣盛大的時刻，我大概還是會錯開。”小姑娘的語氣輕下來，面上斂着的神色頗爲認真，“但你可得記牢了啊，我會錯過，只是因爲想在下一刻就來到你身邊。”
“所以……錯開也是有緣由的！”
“嗯。”宋慕之被她篤定的語氣逗得輕笑了下，他指尖穿過小姑娘的發間，俯面貼近，附在她耳畔，“那現在就把剛纔的錯過補全？”
甘蜜杏眸瞪得烏溜溜，“……這還能補全的？”
“有重複播放，應該說是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邊的熒幕都會反覆上映今晚的所有內容。”宋慕之頎長的身影裹挾在大衣內，他側身，目光順延着睇過來，朝她伸出手，“一起看，我牽着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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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邁過拐角，接連着整片麗舍大街的景象闖入視野之中。
甘蜜才意識到宋慕之先前只大致提起便掠過的，非要一起看的那份錯開具體指的是什麼了。
那樣輪番着的柑橘動畫，在接連而起環繞開來的四面熒幕中，復又變成了水墨的樣式。
被不斷揮動着的毛筆手法串聯起。
筆鋒觸底，是個點。
繼而隨着筆桿的偏移，背景裡也緊跟着蔓延，成了線條。
點成線，線成字，字成句。
繼而是展現而來的一行——「嫁給我」。
這三個字筆法遒勁，筆鋒凌厲間，尾觸稍往回帶，復又大剌剌地往兩側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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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漂亮的字體。
也分外熟悉。
這是宋慕之的字。
熒幕和天際捱着的部分被襯得泛起微微的亮，將夜色鍍上一層磨砂的質感。
比起擡頭凝望着四周，久久沒有出聲的甘蜜。
最爲繁榮的香榭大道上擁簇滿了人。
呼嚎聲感慨聲此起彼伏。
原本大家都趁着夜晚時分在市中心放鬆玩樂。
哪曾想能碰上這樣浩蕩又盛大的現場。
甭管有心思沒心思，人羣呼啦着都緊跟着熒幕上畫面的轉換，一併沉浸到這樣羣起着的盛宴裡。隨意喊着——答應他答應他！哪怕壓根不知道此刻的主人公在哪個方位，仍是自發地當起了見證者。
小姑娘再有回神的時候，宋慕之從身後擁過來，就這麼抱着她，微微躬起長身，側埋在她的頸側。
和她一併立在角落裡，耳畔刮過的，是萬人空巷式的祝福。
心窩好似懟滿了暖暖的絨，撓得人泛起毛躁般的癢。
甘蜜朝着大熒幕的方向伸直了手臂，笑吟吟的，“芝芝你說，這樣把雙手張開，是不是就能把你送給我的這些全部抱住，收入麾下了？”
宋慕之淳沉的嗓音自斜側方傳來，“那可能有點勉強。”
“……你才勉強呢。”
這種時候不應該好好地應下嗎！
小姑娘還沒哼哼幾聲，復又聽到宋慕之開了口。
他緩緩補充，語氣攜着點清淺的笑意，“如果現在就能全部抱住收入麾下，你讓我以後怎麼表現？”
“誰要你以後的表現啊……”
小姑娘細着嗓哼，卻是越說越小聲，直至最後，竟是散落在了風裡。
談及以後。
甘蜜還是口是心非了。
她竟是無比的期待着。
那該是多麼漫長且沒有預知的日子。
未來會發生什麼她無從得知，她只知曉，無論如何，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只有他可以佔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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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麗舍大街這邊待了許久，甘蜜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來回。
她不僅拍了照，還特地拍攝了視頻。
哪怕知道宋慕之會留有備份用以紀念，小姑娘私心裡也還是想給自己留存一份。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望着逐一掠過的街景，甘蜜仍是不捨，視線頻頻往回探。
“在想些什麼？從往回走的時候就一直皺着眉頭。”宋慕之伸出長臂，輕鬆地將靠着自己走的小姑娘撈到身側，鼻息拂過她，“是因爲還不太滿意？”
“那到沒有……”甘蜜下意識便搖了搖頭，轉瞬聽他又拿這事兒打趣，當即揚起聲調，“怎麼可能不滿意！”
“滿意滿意很滿意。”小姑娘秀粉的指尖從羊絨綿薄衫的袖口鑽出半截，弓成蝦米狀，往內彎了又彎，“今天對我來說，得是無數個很滿意。”
“哦？”宋慕之垂眼睨她，“那你皺着眉？”
“我那只是、只是……”甘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話語轉了好幾圈，緩緩道，“就是總感覺我遺漏了什麼。”
或許是從那般盛大的場景中脫離而來的不適應。
按照常理，以往在歷經了瘋然的歡樂後，人的機體就好像報了廢，暫緩着需要休息。
美好總歸是短暫的，如絢爛煙火，綻-放後轉瞬即逝。
甘蜜此刻的感知便像是這般。
心底像是剮開偌大的空洞，往內注入的都是無邊的空落落。
但卻又不斷地回味着。
兩廂沒由來的情愫交織在一起，成功地讓她難得安靜。
這是無法用言語詳盡述說着的感觸。
待到上了車後，小姑娘仍是反覆轉着大腦。
直到她想起今天的約飯三人行。
歷經這一茬，甘蜜總算記起自己覺得殘缺了的那一份迷濛。
她把宋艾千和甘鄞合給忘了！
可車子已然駛入夜色，麗舍大街上和閃着金輝的香榭大道一併消失在視野裡。
早就來不及了。
直到車子緩緩停在迷頌畫社的門前，小姑娘垂着頭，不住地去捏自己的小手兒。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副呆愣遲鈍又沉思的小模樣。
宋慕之有些好笑，另方面卻是覺得，今晚的那番儀式好像給她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以至於現在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沉浸在其中。
連他傾身探過來的動作都沒察覺到。
宋慕之身上的冽然在車廂內鋪陳開，他長指撂過來，繞着小姑娘的腰側便解了安全帶，轉移話題，“都是成年人了，他們知道怎麼回去，不用擔心”
甘蜜幾乎是在下一秒便上了鉤，“我纔不是擔心他們怎麼回去呢。”
等等……
這話說得好聽。
她也是成年人啊！
平日裡宋慕之對她的出行格外關注，就差沒將她兜在口袋裡了。
當然……她也喜歡他那樣兒對她。
思緒驟然轉到這上面，甘蜜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不遠處的迷頌畫社吸引。
時間有些晚，社內除了側邊那幢樓留了間人值守，其餘皆是一片黑漆。
“怎麼帶我到這兒了，不回鄞江城府那……”甘蜜說着眼眸驟然迸起亮，“你今天也留在這邊？”
“總算不迷糊了。”宋慕之噙着笑，似水幽沉的眸鎖定住她，“很久沒在這邊睡了，趁着這樣的日子，今天好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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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主幢的木門，小姑娘被宋慕之牽引着去了專門休憩的地方。
她的那間榻榻米歷經後來的不斷改良和改進，已經添了不少東西。
除去衣物外，還有常換的被褥以及日常用品。
宋慕之不常來，但也在這邊留了幾件襯衣。
這是另種方式呈現而來的並肩。
望着眼前進門便褪了大衣的那道頎長背影，甘蜜雙手捧了會兒自己的臉蛋，復而又用手背在上方觸了觸。
像是被灼過那般，泛着燒起的烈。
他話中引申而來的意思，並不是錯覺。
在這樣的日子裡來了迷頌畫社這邊，註定要發生些什麼。
而比起往常的那些共處，今天總歸是要更爲意-動些。
兩人甚至都沒開大燈，宋慕之隨意地將大衣拋開，撈着小姑娘便往門板上摁。甘蜜脊背貼着往旁側移的時候不知道碰到了哪，只倏而的一下，榻榻米上方牆面鑲嵌着的壁燈便緩緩地暈開了。
在拱形的窗前，落下黃澄的影。
榻榻米很是輕和軟，也足夠偌大。
在被挪着，近乎被扔着甩在上面的小姑娘還沒來得及躲開，在輕微着彈了彈的同時，復又被俯身着的宋慕之壓制住。這回只有腳-踝被桎梏，甘蜜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發了瘋似的繞着，迎了上來。
小姑娘的腿被捏着往兩邊撇開，只這樣直衝而下的一記，便奠定了開始的基礎是攜着怎樣的狂。
吮着和啜着，以及那不斷落下來的印，都不足以彰顯出兩人心窩相連着的此刻有多麼夢幻。
榻榻米很快便被擠兌出了細碎的聲，磨着的窸窣那樣不絕如縷。
“甘甘。”宋慕之喚了她一聲，任憑着心意將小姑娘折成自己喜歡的樣兒，重着深着來，“知道我等這一天有多久了嗎。”
“我怎麼知道呀……”甘蜜嗓音細細地扯開，杏眸涔起浮起的亮。
“你知道的。”宋慕之額抵住她的，雙眸漆沉宛若暮沉的靄，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你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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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慕之拿着枕頭和被單推開浴間的移門，被她使喚着去清理了。
甘蜜慣是享受着這樣貼心的服務，此刻翹起腿兒，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她是真的不困，且睡意全無。
以往過多繁忙後的那些倦怠此刻對她來說，統統都不奏效了。
甘蜜並不討厭這種半清醒的感覺，甚至於是很喜歡。
或許正是這樣寂靜無人的時刻，更能將情愫緩緩地晾開。
今天的家族羣裡也很是熱鬧，先前因爲訂婚的緣故，宋父宋母被拉進了甘家的羣。
後來宋慕之宋艾千也緊跟着被邀請。
至此，歷經某些親眼見證着的大肆宣揚，家裡人已經知曉得差不多了。
好比現在，紛紛讓她出來發表感想。
小姑娘就是想矇混過關都不行。
事實上，宋慕之今天這番大手筆，就沒想過要低調。
他也沒刻意壓，一副放任被報道的模樣。
估計明天一大早，宋慕之和甘蜜兩人的名字就能直接出現在財經報紙的頭條。
也是早知和晚知的區別罷了。
甘蜜在羣裡丟了個表情包，刻意忽略了問宋慕之怎麼不在線的消息。
退出聊天框後，將目光定在屋頂。
迷頌畫社位於半山環繞着的湖泊旁，深秋寒意微凜。
雖說沒開窗，但遠處的蕭瑟光景彷彿能跟着風透進來似的，輕輕地敲打着玻璃。
甘蜜見宋慕之沒有要回來的跡象，等了半晌後，復又打開軟件，到底是沒忍住，發了條有關於心情的新博。
小姑娘沒具體指，只大致提了下今天格外美好。
在摁下發送鍵的下一秒。
旁側響起一道十分突兀的嗡嗡聲。
不是自己手機發出來的響……甘蜜無比確定。
她轉眼，好奇地望過去。
屏幕驟然而亮的，是宋慕之落在這邊的手機。
小姑娘原本沒在意，只隨意地看了眼，結果就是這麼匆匆的一瞟。
讓她察覺出來點不對味兒來。
宋慕之……居然有這個的賬號？
不應該啊。
大概是有些匪夷所思，小姑娘扭頭望了眼浴間，只糾結不過半秒，當即趴着扭過去，在宋慕之手機屏幕快要暗下來的檔口，伸出指尖點了點。
隨着手機再次亮起，甘蜜也趁着這樣停頓的須臾，凝神而來，
直接便看到那條顯現在界面上的消息。
消息彈框——
您特別關注的@寶寶發了一條新動態。
寶寶……
這誰啊。
特別關注就算了名字就叫、就叫寶寶？！
甘蜜當即便躥出了一把獵獵而燃的火，直往腦殼兒裡衝。
不管宋慕之是不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個特別關注是怎麼回事兒？
小姑娘凜起渾身的架勢，撈住他的手機就要去質問。
結果她的手不知道觸到了頁面上的哪一點，餘光再忍不住屏幕上瞄的時候，消息彈框緩緩地自動展開。
那條新動態的內容也隨之展現在眼前。
這般的內容是、內容是……
甘蜜定睛去看。
咦。
怎麼跟她發的一模一樣？
甘蜜幾乎愣在了原地，電光火石間，腦海裡的某根弦被驟然挑起。
一個猜想就這麼快速地浮現在腦海裡。
宋慕之這是……
她在這邊晃神的功夫，當事人終是姍姍來遲。
見小姑娘一副凝思皺眉聚精會神的模樣，他挑起搭着的浴巾，低聲詢問，“剛纔還說有點累，現在精神抖擻的，不怕着涼？”
話落便迎來甘蜜如炬的目光，“你手機裡的特別關注是誰啊？”
宋慕之視線掃過她手裡握着的手機，頓了頓，繼而像是瞭然，面色很快恢復平常。
甘蜜抓心撓肝的，非要等個他親自的應答不可，半屈膝幾乎在榻榻米上滑跪，小步挪得跟打了發條似的，“宋總！呈堂證供在我手裡呢，你快點兒的……”
宋慕之視線疏散，“快點什麼？”
懶得跟他計較這種討巧的調-情，小姑娘杏仁眸瑩亮不已，“如實招來啊！”
“嗯。”他應下。
“但在這之前，不如先改個稱呼。”
宋慕之長腿擡起，幾步邁到甘蜜跟前。
他話落斂下眸來，傾身便咬住她的脣，“婚都求了，老公不會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