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月拄着下巴，明亮的大眼睛裡浮現出思索，修長的睫毛，微張的紅脣，構成一道美麗的景色，把雷大鵬看得兩眼發直。
他知道她在想葉凡塵。
下一個對手是三清宮的消息傳來後，桌上的茶杯砰地一聲摔落，逬濺一地，任誰都看得出葉凡塵內心深處劇烈的變化。
“據說那個方明月，資質原本很普通，不知爲何忽然受到宗派重視，在各種天材地寶的幫助和高手灌注功力下，一躍成爲內門弟子，是不是和那個婚約有關呢？”華碩也插嘴，彷彿對這個話題佷感興趣。
“這就是所謂政治婚姻吧，如果少主回到上玄門，和方明月成婚，兩個門派的關係必定會變得更牢不可破。”王道虛忽然伸過臉孔，加入了討論。
“聽說方明月是出名的美人，而且擅長雷法.....”趙無極擡起頭，似有神往。
幾人說話聲音極小，還是若有若無地傳到花千月耳中，她忍不住站起，長裙飄蕩，走出了房間。
“你們在搞什麼？”直到聽不到花千月的腳步聲，雷大鵬纔不高興地說。
華碩對他嘿嘿一笑，其他人也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雷大鵬一愣，彷彿明白了什麼，嘆息一聲，臉上露出爽朗的神情。
“也對，那兩個人看着讓人着急。”華碩走到雷大鵬身邊，拍着他的肩膀，大家都知道雷大鵬暗戀花千月，只是感情的事無法勉強，葉凡塵和花千月其實更般配。
“我明白的，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雷大鵬嬉笑着說，心裡默默爲花千月祝福。
葉凡塵在自己的房間，站在窗前，凝望着遠方，以法術構成的大地，有樹木和高山，在夜色下，飄蕩着淡淡的雲霧，彷彿人間仙境，偶爾有法術的光照亮深藍色的天空。
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空中，像一個動人的面孔，露出風輕雲淡地微笑。
身後一陣環佩叮噹，葉凡塵沒有回首，雙手放在腿側，手指緊緊深陷在大腿中，熟悉的芳香讓他認出了來者，心頭彷彿有什麼在翻滾。
人非草木，熟能無情，他明白花千月思念着自己的那份心情，就像他多年來，同樣在思念一個人。
爲什麼人和人之間要像捉迷藏那樣追來追去呢，是不是因爲幸福總是來之不易，老天爺總要經過種種考驗，才肯讓你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有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結果不是一切，不能實現的願望，除了帶來痛苦，也會給人滿足感。
渴望擁有，和已經擁有，又有什麼區別？
花千月站在葉凡塵身後，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倒映着葉凡塵的影子，微笑綻放在她的嘴角。
葉凡塵終於慢慢回過頭，一雙眼睛漸漸睜大，整個人都呆住。
“真美......”他情不自禁地說。
花千月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不由自主想起幻境中，那間被紅燭照亮的小屋，世上哪有女子被所愛的人親口稱讚而不開心的，何況眼前的男子差點成爲自己的丈夫，花千月想着想着，心跳漸漸加速，連忙低下頭。
要是這撲通撲通的聲音被葉凡塵聽到該怎麼辦，她忽然害怕極了。
葉凡塵凝視着花千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精心打扮後的模樣，少了幾分平日裡的英姿颯爽，多了幾分柔弱，如春意下的垂柳，在碧綠的湖面上拂動，恬靜中帶着萬種風情，常言道，女爲悅己者容，葉凡塵的心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段詩句。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爲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他下意識吟了出來，種種感嘆融入其中，眼裡帶着一絲無奈。
花千月擡起頭，對着葉凡塵嫣然一笑，居然也緩緩吟誦道。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殉夫，捨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葉凡塵嘆息一聲，不再說話，他和花千月都是極爲聰明的人，話已至此，便沒有必要再講下去，他無法狠心叫花千月別再執着於自己，他自己何嘗不是爲別人牽腸掛肚。
他懂這種感受，也不
認爲自己有資格傷害眼前真摯的女子，他只有沉默。
花千月靜靜地站在葉凡塵身後，與他眺望着同一輪明月，銀色的光灑在地上，他們的面前是寬敞明亮的窗，他們的腳下，一對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夜色漸濃，萬籟俱寂下，隱約能聽到兩個雜亂的呼吸。
“我希望明天能快點到來......”葉凡塵緩緩開口，眼中深深的落寞，讓花千月的心頭一陣刺痛。
那張臉上經常帶着平靜的微笑，如今卻只有無盡的哀愁，那個男子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如同溺水般的神情，真叫人無法再看下去，花千月終於明白葉凡塵的的確確心有所屬，最後一絲僥倖的想法，也在無聲中泯滅。
“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子？”花千月忍不住問道。
葉凡塵沒有回答，眼裡浮現出追憶，嘴角似揚起非揚起，讓人分不出是哀傷還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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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背對着花千月，沉默良久後，葉凡塵才緩緩開口。
“她就像一片雪花，我就像一片樹葉，雪花只有在寒冬開放，樹葉卻會在寒冬死去，我的世界裡有春的溫暖，夏的炎熱，秋的涼爽，而她的世界只有冰冷的風和潔白的大地，爲了凝望她一眼，我寧願從樹上飄落，寧願在寒風中枯萎，世間萬物都有歸宿，就如同一種早已註定好的命運。”
花千月緊緊攥着拳頭，嘴角掛着微笑，眼睛卻漸漸溼潤。
“是麼，那我祝福你，葉凡塵。”她慢慢轉身，同樣背對着葉凡塵，向門口走去，腳步聲在夜色中迴盪，彷彿一種孤獨而沉重的音律。
葉凡塵的手掌微微顫抖，幾次忍不住想要回頭，叫住花千月，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在猶猶豫豫中，花千月終於走遠了，他才長出了一口氣，眺望着明月，慢慢閉上眼睛。
“原諒我，花千月，今生我們相見恨晚，若有來生......”
葉凡塵並不知道，花千月並沒有離開，而是靠在門後，低垂着頭，潔白的玉手捂着嘴脣。
從她的指間淌出一股殷紅的鮮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