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
從酒兒滿兩週歲的那年開始,林小土的臉上漸漸有了憂愁,夫妻間有說有笑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每天林小土從田裡回家,心情總會很沉重,不知不覺間,他的脾氣也開始變得有點暴躁。
作爲一個善解人意的妻子,夢軒總是在丈夫怒吼時保持安靜,等到林小土氣消了,就會走到牀邊低聲下氣跟她道歉,每當這時候,夢軒總會微笑着撫摸林小土的頭髮。
“相公,爲了這個家而操勞,真是委屈你了。”感受到妻子的體貼,林小土不禁流下悔恨的熱淚。
但是日頭一天比一天毒,土地在連日的暴曬下乾裂,原本就無精打采的禾苗,終於忍受不了氣候的折磨,在一夜間枯死。
親眼目睹血汗付諸東流,林小土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絕望,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撲通一聲坐在牀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相公,發生了什麼事嗎?”
對妻子的詢問,林小土沒有任何反應,酒兒在襁褓裡啼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在林小土的耳中,隱約變成了稚嫩的童音。
“爹爹,我餓。”
夢軒連忙將酒兒抱在懷裡,用兒歌哄他睡着,曾經傾國傾城的她,如今臉色發黃,身體消瘦得彷彿風一吹就會跌倒。
林小土將頭深埋,眼中落下滾燙的淚珠,他痛恨自己沒用,一個連妻兒都照顧不好的男人,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家裡的積蓄早已花光,米袋子被飢腸轆轆的老鼠咬破了一個洞,卻連一顆米渣子都沒有掉出,再這樣下去,林小土一家就會活活餓死。
眼前的種種,讓林小土的內心生出深深的無力和絕望,淚水更是簌簌而下。
“相公......”沒有多說什麼,夢軒從身後抱住林小土,用自己的體溫給他的男人最大的安慰。
就在這時,響起敲門之聲,見林小土依然在發呆,夢軒只好去開門。
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去,充滿**的目光盯着夢軒上下打量,就算遭受了莫大的打擊
,看到這個男人時,林小土立即從牀上跳了起來,目中泛出寒光。
“皮五,你來幹什麼?!”
皮五擡起眼皮看了林小土一眼,大模大樣的找了一張椅子,撣落灰塵後,才慢悠悠地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可是來送一份厚禮的,何必這麼刻薄呢?”
林小土從心底就討厭皮五,當年他成婚時,皮五就對夢軒虎視眈眈,這兩年皮五泥鰍翻身,就更不掩飾鮮明的慾望,果然這次來,他分明就是不懷好意,接下來的話很快就證實了這點。
“我說老土,不是我說你,嫂子這麼漂亮卻跟你過苦日子,操勞成這副模樣,你的心也夠狠的。眼下年景日差,不怕你不高興,再這樣下去,恐怕你們一家人就要活活餓死了吧。”
“滾出去!”林小土抄起鋤頭,追趕着皮五,兩人跑出門外,半天后,林小土氣喘吁吁的走回來,卻發現夢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打算幹什麼!”林小土一臉陰沉的表情,慢慢放下了鋤頭,落座,將酒杯灌滿,喝了一口。
突然,林小土的手重重拍在桌上。
“別做多餘的事!無論你以前是什麼樣的女人,嫁給俺林小土之後,俺都不會去追究那些,俺只看現在,明白嗎?”
“我以前是什麼樣的女人?”沒想到夢軒打破沉默,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丈夫,林小土從未見過這樣氣憤的妻子,心裡稍稍有點後悔,嘴卻擅自動了。
“還要我說嗎!像皮五那樣的蒼蠅爲什麼會瞄準咱家,理由村裡的每個人都知道吧,裝什麼傻!”
門被大力撞開,夢軒掩着臉跑了出去。
林小土伸出手,彷彿想要阻止,但他卻垂下了頭,緊咬着嘴脣,一滴鮮血落在地上,林小土的眼中夾雜着各種各樣的情感。
“真差勁!”他自言自語道,來到牀邊,酒兒在大聲啼哭,用粗糙的手摸着酒兒的臉,林小土的嘴角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對不起,酒兒,你的爹爹就是這樣沒用,明明知道錯的是自己,也不肯低頭,因爲俺畢竟是一個
男人......”
林小土將酒兒哄睡,終於走出門外,臉上露出堅定之色。
王家,寬敞的庭院中,王小財背對着林小土,手裡拿着一隻剪刀,悠閒地修剪着花枝,一襲筆挺的長衫,在風中簌簌作響。
“老土,我明白你的難處,但你也要爲我想想,年景不好,最倒黴的人是我吧,這個家裡的開銷遠比你想象的要大,而且如果開了先例,要我如何跟其它人解釋?”
這兩年,王小財變了,隨着王老財的逝世,他徹底成爲了稻花村的新地主,不但不顧昔日的情誼,甚至完全繼承了王老財對林家的那股恨意,說實話,若不是山窮水盡,林小土真的不想再踏近王家一步。
“你走吧,我幫不上你什麼,比起找我,你不如去找吳先生,也許再過一兩個月,你們就能見面了吧。”
等到那個時候,就太晚了,林小土可以去吃樹根,難道要夢軒跟他一起吃嗎?就算夢軒能忍受,酒兒又要怎麼辦呢?想到這些,林小土的心裡痛得如刀割一樣。
撲通一聲,林小土跪在地上,艱難地低下頭,對着石板重重磕了下去,砰砰砰,不多時,石板上留下了殷紅的血跡。
王小財回過頭,眼中浮現出一絲冰冷,嘴裡淡淡地說:“我叫你滾,聽不懂嗎?”
“求你了老爺,救救我們一家吧!只有你,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林小土的眼中漸漸淌下熱淚。
“呵,那你就去死好了。”王小財走到林小土身邊,貼着他的耳朵,輕輕地說:“你死了的話,相信會有很多人樂意去照顧你的遺孀。如果你真爲自己的家人着想,就去死吧,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了。”
林小土被趕出了王家,頭上流着血,眼中淌着淚,整個人失魂落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然而離得很遠,林小土就聞到了飯菜久違的香氣,在這個人人揭不開鍋的時期,從他家裡竟然傳出了肉香。
頭頂上,毒辣的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般滾燙。
林小土的心,卻像三九嚴寒般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