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4章 雅士賢人
“大膽！”
“豎子敢辱吾主！”
“某願爲吾主烹此豎子！”
“…………”
黃開麾下衆將士全被激怒了，喝罵聲、嘶吼聲不絕於耳。
黃開心中亦怒火中燒，好奇心卻更強烈了，一方面，他沒想到自己的美名竟傳的那麼遠, 另一方面，許易說的那句“聞名勝似見面，見面不如聞名”，着實刺痛了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許易問個究竟，憑什麼這麼說。
“都給我閉了！”
黃開沉聲喝道，喧鬧的場中頓時爲之肅然。
他遙遙指着許易道, “你不必大言誆我, 若是說不出個子午卯酉，黃某必定讓你後悔生出來。說吧，黃某如何名不副實。”
只要許易一個應對不善，他絕不會再給許易嗶嗶的機會。
可在中二少年處，再離譜的事兒，都逃不過一個解釋，三字：欲顯爾！
嘩啦啦，滿廳將士兵甲齊動。
“試舉幾人爲例，某有一友，姓王名徽之，會稽人士，身無半點修爲，一介讀書人，家貧無立錐之地，卻性好讀書，親民而愛人，一日大雪，他忽然想念起了百里外的朋友戴安道，時已入夜，一念既動，王徽之立時放舟南下，駕一葉扁舟，過怒濤，衝風雪，至戴家，臨及門邊，駐足不前，忽而折返，歸來，友人問，既見安道，歸之何速？徽之如實告知，友驚，問，既至門前，爲何不入，徽之答曰，吾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眼見黃開便要發飆，便聽許易高聲道，“妖吃人和狼吃羊，豈可類比？妖與人皆秉天地之靈而誕，通天心，明地意，學而知禮，知禮而通大義。某遊歷天下，交往故友無數，其中不乏有不通修爲的凡俗之輩，其中多的是風雅之士，英雄豪傑。”
不止悠然神往，還自慚形穢，否則，黃開也不會將他自認風雅的標誌——山水扇、薰香衣盡數扯去。
“敢問黃兄，似此王徽之，戴封二君，可是一畜之羊可比？”
許易滿面正氣，朗聲喝問。
“都給老子住手！”
龍博傳的故事，他也聽過，再觀黃開脾性，基本已十拿九穩。
撕拉一下，黃開將掌中摺扇，揉成一團，一把將薰香白衣扯開，滿面通紅。
他的性子，黃丞自以爲看明白了，卻不知看得最清楚之人，正立在堂下。
“本王今日下令，誰再敢吞噬百姓，猶如此案。”
話至此處，許易抱拳道，“敢問黃兄，此俗世一凡夫，其人如何？”
許易朗聲道，“久聞黃兄爲人風量雅緻，特立而高標，某問黃兄一個問題，敢問黃兄對你麾下的妖怪噬人如何看？”
滿廳黃丞等百餘將士，宛若雕塑一般，癡癡地盯着許易，完全無法理解，世上竟有這樣的人，竟有這樣的好舌頭。
彼時，在聽鍾無介紹黃開的情況，許易便將力破的方案排在了第二，而將智取提到了最前。
黃開嗤道，“我以爲你有什麼特別的說辭，未料和他那些豎儒沒什麼區別。妖噬人，和狼吃羊，毫無二致，此乃弱肉強食，何須一辯？”說話之際，看向許易的目光，已兇光四射。
明明不吃人，卻偏偏要犯天條，收容吃人妖怪。
一個“雪夜訪戴”的故事，在黃丞等人聽來，這凡夫俗子簡直犯了神經病，可在黃開眼中，卻是說不出的風致高標，雅量非常，自己萬萬不及。
“年二十三，戴封因賢名傳於四方，被舉爲鄉官，赴任，路遇盜匪，匪劫其財去，遺絹七匹，戴封即刻追上劫匪，將絹奉上，曰，知諸君乏，故送相遺。劫匪皆驚，拜倒於地，呼道，此賢人也。”
見他如此作態，黃丞怒喝一聲，“左右，給我擒了此賊！”
說白了，就是妖顯示自己，顯耀自己，別人不敢幹的事兒，自己敢幹，不但幹了，還大張旗鼓宣揚。
恰逢黃開聽戲《龍博傳》，許易雖在遠方，感知之下，卻對廳堂內的情況洞若觀火。
忽的，黃開衝許易深深一躬，“是黃某愚昧，竟不知世俗之中，竟有如此雅士、賢人！”
入鳳棲山以來，所見所聞，讓他對黃開整個人的認識，越發立體了。
放在常人眼中，這完全不正常，沒有絲毫利益可言。
摸清了黃開的脾氣，許易要做的不過是對症下藥。
說着，他衝許易抱拳道，“不見先生，某竟不知天下還有這樣風雅人物，率性天真，自然淡泊，真令黃某悠然神往。”
便在這時，許易又放聲笑了起來，空蕩蕩的大廳, 一片死寂，只餘他的笑聲在迴盪。
“吾還有一友，姓戴名封，濟北人士，爲人真誠，敏而好學。十五學於外地，三年師亡，送師靈歸，過己家，其父母已爲他聘得嬌妻，戴封僅入門拜謁父母，復出門去。十七學於孟州，其友石氏亡，戴封散盡餘財，千里送友靈歸，及至友家，戴封已形同乞丐。戴封拜畢石氏父母，未盡滴水即歸。石氏父母開啓石氏靈柩，見石氏平日用度之物盡在，尚餘百金。”
黃開暴喝一聲，劈手將黃丞丟了出去，“還不給客人看座！”
“年三十六，戴封調任東鄉，時逢東鄉蝗災正熾，封至，蝗蟲盡散。年三十八，東鄉大旱，戴封自坐於薪柴之上，欲自焚祈雨，火方起，而大雨至。”
在他看來，這黃開就是個沒成熟的中二少年，正是特立獨行，渴望認可的時候，所作所爲，也都是奔着這個方向去的。
話罷，黃開一掌擊出，雖未擊中身前的玉案，亦不見靈氣波動，那張玉案，卻如水汽一般，憑空蒸發了。
“大王之令，吾等自當遵從。”
黃丞朗聲響應，衆皆趕忙呼應，黃丞揮手壓下衆聲，朝許易抱拳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來我鳳棲山，所爲何事。”
他是看明白了，鳳棲山建制以來，最大的風暴終於來了，風暴的中心，不在別的地方，正在於眼前這自稱新任東山屬令的兩瓣脣齒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