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皇俯視人間,聽到白起的話緩緩扭頭。
他反問白起:“你經歷一次,結局如何?”
“陛下道路不改,仍是帝祇。”白起苦笑:“若非如此,也沒現在的我。”
他能扭轉時光回到現在,不就是他那位陛下的通天手段嗎?
關於大夏末年的這場動亂,白起記憶猶新。那一場動亂是真正茫然無措,在他跟陛下尚未反應時爆發。而不是現在這樣,自己早有準備。
沒錯,弘建帝目前引發的動亂,根本逃不出白起的預料。若非白起有意順水推舟,在弘建帝出生時就能弄死他。
“仍是國神?”史皇壽眉擰成一團:“也是在東嶽?”
白起目光落在東嶽,蘇瑜一行人匆忙帶着姬樂逃入東嶽道派。
“我不知老爺子現在的佈局,但我們那時東嶽下有一座祭壇。通過那座祭壇剝離陛下身上的薪火,將其轉化爲主神。而這一計劃是老爺子您主導。”
史皇的計劃,藉助東嶽下的祭壇將姬樂化爲主神,真正登臨華夏神系的君主寶座。
帝國、文明終有盡頭,倉頡不打算讓姬樂持續揹負這種宿命,要在大夏終結的這一日,爲他斬斷一切羈絆,讓他重歸自由之身。
史皇這一舉,不得不說用心良苦。
“但現在跟老朽無關。”倉頡淡淡說:“現在東嶽裡頭的佈置是太公準備,是着手將姬樂化爲仙道祖師,從而避免文明消亡的命運。”
“太公?”白起面露異色:“他?我還以爲,是您在東嶽着手。不過他老人家——”
“怎麼,有問題?”
白起莞爾笑道:“在我記憶中,大夏末年這一場動亂,是您跟太公各自拉起一羣人大打出手。雖然目的是還陛下自由身,但用意主旨截然不同。”
在白起的時間線,仙道可沒如今這麼強盛。讓姬樂羽化登仙,根本不在雙方考慮中。
“在我們的那條時間線,這場動亂的規模更大。”
那是真正的大打出手,大夏高層分成兩個陣營。但彼此的核心目的,是迫使姬樂從國神道路轉移,順利從國神樊籬脫身。
最終姬樂在元希幫助下莊家通吃,奠定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
也正因爲此,白起堅定支持元希女神,因爲在衆多英傑爲利益謀劃時,唯有元希女神仍站在姬樂一方,支持姬樂本人。
“我跟呂尚?”
“正是。”
在白起那個時間線,作爲姬樂第一個正式降靈,親眼見證姬樂最艱難時刻的史皇倉頡,想出讓姬樂擺脫國神道路的方法。
而太公知曉史皇計劃後將計就計,趁機爲國神鋪就另一條道路,助國神超脫。
可面對這兩位前輩的好意,姬樂都沒接受。而是仍選擇國神之路,又在後面扶持了商周二朝。
對比曾經,白起暗道:這次變化可真夠大。史皇大人的東嶽計劃,被太公搶去。但太公的聖皇計劃卻又變成天尊。
史皇狐疑道:“你那邊,我跟他關係不好?他雖然是仙主,但也是神系一員,我跟他爭什麼?”
白起默默搖頭,不再言語。
兩位老前輩爭一二位,我們這些小輩能說什麼?而且這後面牽扯的,是兩個更加龐大的利益集團。甚至白起本人都牽扯進去,差點害得姬樂殞命。
所以這一次白起學精了,從一開始就把姜太公以及魏徵、鮑叔牙等人代表的利益集團拆散,將兩位大佬幕後打架的影響降低到最小。
如今看起來,史皇跟太公非但沒有翻臉,似乎在這次事情上還通了氣,聯手展開行動?
在當下進行的動亂中,只有弘建帝這枚棋子在幾隻黑手的聯合操控下,演繹了這一場鬧劇。
曾經,因爲地府陰靈大軍準備不充分,靈宮死傷慘重。但現在,白起輕輕鬆鬆壓下動亂,將姬樂送到東嶽。
“接下來,全看陛下了。”
……
東嶽道派,蘇瑜等人帶姬樂來到道派山門,立刻被請進入。
道主帶着幾位弟子迎接一行人:“前幾日祖師託夢,事情我們都知道。祭壇在地宮深處,請陛下移駕祭壇。洞天容納的青華道炁會幫他壓制體內天魔。”
祭壇高九重,通體以青玉雕琢,內中氤氳升騰一道青色元炁。
蘇瑜等靈宮人士將姬樂送入祭壇時,昏迷的姬樂與祭壇共鳴,一縷縷青華道炁融入體內,前往無相魔境。
魔境內,姬樂和三魔主對峙。與當年圖穆的情況類似,都是不分伯仲,難以分出勝負。
這時候,最大的焦點在場外。昔年圖穆之敗,就是皇帝從外界干涉,一口氣斬斷圖穆根基。
但現在,姬樂得到東嶽道派保護,又有青華道炁融入靈魂,使得他整個人精神一振。
“長樂界!”姬樂不知從哪裡抓出一個酒樽。酒樽表面刻着桃花圖案,從裡面灑出一片碧綠仙光。
仙光伴隨着天音,將魔境中的黑暗陰雲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仙家聖境,長樂界天。仙光天樂壓制魔音邪光,三魔主漸漸無法控制自己的領域。
瞧見這一幕,姬樂笑了:“本來朕只打算脫困離去,但現在看,不如請三位魔主入我華夏。”
“夏國,你別高興太早。你利用仙道之力,難道你沒感覺到?你正在轉變爲仙道天尊嗎!”
這一情況,比姬樂脫困更讓三魔主恐懼。
姬樂脫困,無非是繼續回去當他的國神,自己這三位魔主對姬樂沒有好處。但姬樂轉化爲天尊,修成仙家元神,那麼三隻無相魔主的本源,正是天尊的大補品。說不得姬樂得此機緣,能觸摸太極至境,混元妙理呢!
因此,三魔主反而開始勸說姬樂。
“你作爲國神,難道要拋棄自己守護八百年的國家,拋棄你這萬萬子民嗎?”
姬樂眉頭一挑,手中酒樽的青芒略有些暗淡。
沒錯,在青華道炁融入精神時,姬樂能感覺到薪火之力正逐漸脫體。
這是自穿越以來,薪火第一次開始跟自己分離。
如果薪火離開,我會利用青華道炁轉化爲天尊,甚至有望混元。但這樣一來,日後我再不是國神,也不用揹負國家的責任……
薪火離體,這一異變引起史皇、白起、霍去病甚至所有華夏英傑的注意。
薪火跟他們的聯繫正在淡去,或者說契約正在轉移。
“咦——”感知那一縷聯繫似斷非斷,史皇看向白起。
白起到底有過一次經歷,解釋道:“華夏英傑跟大夏簽訂契約,其媒介載體就是薪火。陛下放棄國神之路,無疑就是薪火轉移。
但大夏將傾,若大夏消失,薪火契約就不單單是轉移,而是消散。”
“所以,我們自由了?”
如果大夏覆滅,但契約不改,或許他們這些英魂也要跟着大夏一起陪葬。可如今隨着薪火離體,契約也開始淡去,在這新舊交替之時,所有華夏降靈而來的存在,紛紛獲得自由。
“當初陛下在大商建立後,重新訂立契約。但現在,我也不知道……”
在這一次轉變中,到底姬樂會怎麼選擇,白起也不清楚。
“畢竟,這是陛下自己的選擇。”
“他的選擇?若是清醒狀態也就算了,眼下這情況,分明是我們幫他做決定。”史皇道:“這是我們強行利用這一次動亂,幫他脫離國神樊籬。不論事後結果如何,少不了一頓雷霆之怒。”
白起默然,這也是他最糾結的一點。
我們代替陛下本人做決定,真的可以嗎?
瞧白起神情,史皇心中一動:“你難道不希望他選擇仙道?”
“不知道。”白起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姬樂做出怎樣的決定。
從一開始就知道整件事始末的他,並沒有從一開始解決這件事,而是懷着矛盾心情壓制動亂的規模,然後致使霍去病等人帶姬樂前往東嶽。
東嶽之下的所謂“機緣”,是徹底斬斷陛下成爲國神的未來。這一點,白起比誰都清楚。
但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他不走國神之路,那麼接下來面對時序神殿,或許就沒辦法用他們倆預定的方案。
可未來早就面目全非,難道自己等人不能用其他辦法?而以陛下的才智,或許成爲仙道祖師後也能晉升混元,聯手太虛道人一起擊敗時序之主。
白起內心天人交戰:爲陛下自身好,自然是擺脫國神樊籬,重獲自由爲佳。可爲未來着想,陛下作爲國神走到最後的未來,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至少不會是悲劇。這也是目前最可行,最安全的道路。
到最後,白起只能無奈一嘆:“如果……如果陛下肯自己放棄國神這條路,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