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一輛外表勉強還算低調,但內裡卻十分豪奢的馬車在一衆南宮家僕從的簇擁下駛出南宮府。
徑直出上東門往東郊而去。
不片刻,馬車已經到了東郊三十里外的驛亭,果然韓卓武所言。
他們到場時,驛亭內外已經有大量的朝廷百官和京城士民都已經迎候在此了。
南宮裳一眼就看見了在人羣后方停着十數輛豪奢的車駕。
南宮裳一眼就能認出這些車駕的主人,多是京城的世家豪門,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不久之前還和他們共坐一室商討如何對付朝廷天子的各家代表。
但是一轉身他們便又都出現在此處。
南宮裳見此不由冷笑,“先生所料不差,彼輩果然是首鼠兩端!”
韓卓武呵呵一笑,緩緩的搖着手中的羽扇,卻並未言語。
心中卻不由暗道:“說別人的時候,我們自己不是也一樣嗎?
世家豪門同氣連枝,但不到最後誰還沒點自己的打算不成。”
只不過……這些人對皇帝和朝廷還心存僥倖,以爲可以不戰而勝,怕也是打錯了主意。
天子野心勃勃,豈能容忍如吸血蟲一樣的世家豪門,繼續,甚至變本加厲的趴在大秦身上吸血。
除非世家肯老老實實的退守,否則便只有魚死網破。
且看皇帝趙信將要如何去做吧?
正想着,忽然只聽人羣中有人高呼道:“來了來了,天子鑾駕來了!”
人羣頓時一陣騷動。
韓卓武和南宮裳也不由的順着衆人的目光望去,只見雨後落日的光輝中,隨着一陣車馬轔轔之聲,一支約有千人的隊伍由遠而近,緩緩的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及至來到近前,衆人才看清,在隊伍當中,一柄黃色傘蓋之下,一個高大英武的年輕人,一手扶劍,一手控繮繩,姿態悠閒卻不失威嚴的端坐於一片通體雪白的高大戰馬之上。
那不是當今大秦皇帝趙信,還是何人?
因爲揹着光的原因,衆人不太能看清馬上皇帝的面目。
但夕陽的餘暉卻給馬上的皇帝勾勒出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說不出爲什麼,等待了半天的羣臣和民衆此時居然陷入了一瞬間的安靜。
直到角度的轉換,趙信的面前完全從那抹光輝中走出來,衆人才回過神來。
崔巒爲首的百官連忙迎上前,一起躬身俯首道:“吾等恭迎陛下聖駕回京!”
其他臣民百姓見此,也在一陣輕微的騷亂之後,在早就安排好的一些人的帶領下,紛紛拜倒,高呼,“吾等恭迎陛下聖駕回京,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與此同時伴架回京,並且作爲隊伍前導的馬健銘連忙擡手止住了前行的隊伍,並且迅速往後回報趙信。
其實用不着他回報,這樣的距離,衆人都能看得清他,他自然也能看得清衆人。
不過看得清是看得清,規矩是規矩。
當着這麼多百姓的眼睛,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所以看見也只是假裝看不見,在得到回報之後,才微微點頭道:“請崔相及衆卿上前來見駕!”
曹雄立刻領命往前來,傳遞趙信的旨意,“陛下有旨,有請崔相及衆卿上前見駕~!”
前導隊伍也隨之分開一條道。
崔巒這才率領百官來到趙信駕前,再次行禮如儀。
趙信這才微微笑道:“崔相和衆位愛卿免禮,朕不在京中,諸位辛苦了。”
“不敢,臣等應盡職責。”
崔巒以及一衆百官連忙行禮應答。
然後又有京中一些宿老代表百姓上前奉上酒漿等物,以示百姓感激天子在外勞苦功高,所謂簞食壺漿便是如此了。
而趙信自然按照禮儀,感謝一番臣民的愛戴,反正都是一些套路。
那些酒漿他當然也不會真飲,略微沾脣便算是領受了。
真像電影裡的一飲而盡,萬一有毒怎麼辦?
直到這套禮儀走完之後,這次郊迎和“御駕親征”纔算是結束。
但就在此時,那幾輛馬車中卻忽然有人走了下來,朝趙信躬身一禮之後問道:“聽聞陛下這次御駕親征,不但平定了大荒郡的土人之亂,打敗了齊王爲首的一衆僞王。
更得到了上古禹帝所造的三寶之一山河印,卻不知可否讓吾等見識見識這般寶物的真面目?!”
這突然來這麼一個打岔,衆人都是一愣。
劉穆之等人更是忍不住一皺眉。
待看清那說話之人,衆人忍不住再次一皺眉。
不過一衆百姓倒是忍不住好奇的擡起頭來,目光中隱隱有些期盼之色。
劉穆之等人雖然不認得此人,但是一看對方所乘的馬車和衣着神態,也知道,此人必然是世家豪門中人。
之前百官以及百姓拜迎趙信的時候,這些人全都躲在馬車裡沒有出來。
此時卻忽然冒出來節外生枝,這是什麼意思?
挑釁嗎?
還是試探?
趙信也是微微皺眉,掃了一眼此人,問道:“汝是何人?”
那人聞言倒是沒有失禮,連忙再次躬身一禮道:“請陛下恕罪,草民方睿堯拜見陛下。”
隨即又道:“草民並無冒犯之意,只是作爲儒門弟子,對禹帝這樣的儒門上古聖人十分敬慕,對山河印這樣的聖人之寶,自然也十分好奇,懇請陛下成全。”
隨他一同而來的一衆世家代表,也紛紛附和道:“吾等亦有此請,望陛下成全。”
衆人聽到方睿堯報出名字,神色都不由得一變。
沒想到此人就是傳聞中的京中大儒方睿堯。
不過這些說什麼見識一下怕並不完全,更多的怕是還是想要確認一下,皇帝得到禹帝之寶是真是假。
或者也想試探一下皇帝對世家豪門的態度。
趙信聞言也是神色微動,隨即哈哈一笑,“原來是堯山先生,朕自在潛邸至今,一直少有與京中大儒請教,今日有大儒當面居然不識,倒是眼拙了。”
“不敢!”
方睿堯連忙謙遜的一禮,但面上卻也隱約有些矜持的傲然。
不過趙信隨即卻又是一笑道:“不過堯山先生雖然是京中大儒,但是對天下大事怕是知之不詳。”
方睿堯聞言忍不住一皺眉。
正要再說話,趙信卻沒給他機會,便再次道:“其一,此次大敗僞齊王爲首的南州逆亂之人乃是南太尉,與朕無關,朕也不敢冒領此功。
其次:堯山先生所謂平定大荒郡土人之亂,這便是謬傳,因爲大荒郡沒有叛亂,更沒有土人叛亂。
朕此次出京,所爲者不過是想要親眼看看朕治下的百姓而已,平定叛亂純粹無中生有。
堯山先生要是能多看幾眼,應該不難發現朕的隨行人馬之中多有土人勇士隨駕,何來叛亂之說?”
“這……”
方睿堯神色一陣變幻,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不知世事”,但事實就在眼前,而且這件事他也沒有發言權。
自然是趙信怎麼說怎麼是,所以只能再次行禮道:“陛下恕罪,草民確實有些誤聽誤信了。
不過僅以此就說草民不知世事,草民雖然確實孤陋寡聞,卻還是有些委屈。”
“原來是聽信謠言,這倒是朕誤會堯山先生了,不過先生以後也不要再誤聽誤信了,切記謠言止於智者啊。”
趙信點點頭,語重心長的道。
堯山先生臉色一黑,還不等他說話,趙信隨即有搖頭一聲輕笑道:“不過朕雖然誤會了先生以及諸位,但有一件事朕還是要糾正諸位。”
趙信說到此處,臉色微微一沉,睥睨衆人道:“禹帝乃是上古天子,禹帝之寶乃是天子之寶,鎮國之寶,卻不是什麼儒門之寶,諸位的好奇心不妨收一收,朕怕是也不能輕易示之於人。”
這纔是趙信要說的核心。
張口閉口就儒門之寶,如果趙信不警告他們一下,搞不好這些人過幾天,就要讓他把“儒門之寶”歸還“儒門”了。
這種口實,趙信豈能給他們。
而堯山先生等人聞言卻是臉色一變。
事實上他們還真有這一層意思。
當然他們也知道現在想要從趙信手中拿“回來”是不可能的,但卻並不妨礙他們爲將來做鋪墊,順便也試探一下,趙信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禹帝之寶”。
卻沒想到趙信居然如此敏銳。
根本不給他們機會,一下就抓住了關鍵點,而且連看都不給他們看。
張口便要反駁,“陛下這話草民卻不能同意,難道陛下要說禹帝不是我儒門聖賢嗎?”
但是趙信卻沒有再理會他,只是一聲冷笑,吩咐道:“起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