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參與其中的人,還是有相當重量級的。
黃三石、何冰、濮中昕這些舞臺劇大拿,徐錚這樣出身話劇的影視巨星,再加上幾家頂級的戲劇學院、劇院,算是把國內舞臺劇這一塊的力量都集中了個七七八八,如果是愛看舞臺劇的觀衆,往滬上師範大學的校園一站,時不時就能看到幾個熟臉,而且都特近,沒有咋咋呼呼的安保人員,在那裡推來推去,搞得跟什麼危險品一樣。
因爲徐錚有行程,季銘就先跟譚子陽他們一塊逛戲劇節。
沒走出幾步呢,就碰見熟人。
“嘿你小子。”
“放我鴿子還這麼囂張?”季銘笑嘻嘻地跟顧銳撞了一下肩膀,這位上話的臺柱,本來約好了,昨天跟雷大頭一起,一起租局的。結果他戲劇節臨時有事,就沒能來,畢竟滬上本地的活動,顧銳這種地頭蛇是常常被派活的。
“忙呀,沒辦法。”顧銳點了點他:“這是你同學?”
“啊,譚子陽。”
“老師好。”譚子陽趕緊一鞠躬,在這場合,不知道幹啥的沒關係,不知道姓啥的也沒關係,全是各種各樣的老師——學院裡頭的,劇院裡頭的,表演圈的,評論圈兒的……總之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演員,都得叫老師。
“嗯嗯嗯,不錯不錯,比有些人有禮貌多了。”
有些人是誰?
季銘四處看看:“誰那麼沒禮貌啊?”
“……”顧銳也沒功夫跟季銘鬥嘴,約好改日大戰三百回合,就告辭了:“還忙着呢。不過你那戲我可是抽時間去看的了,有些人覺得演的是好,但是你畢竟不是普通的學生演員,所以……得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哈。”
“他什麼意思啊?”譚子陽看着顧銳走了:“這是誰啊?”
“顧銳,滬上話劇院的,院長助理,上回《雷雨》來演出的時候認識的。”季銘介紹了一下,笑着說道:“能有什麼意思,七七八八吧。”
“嗯?”
譚子陽很疑惑。
要是真有問題,顧銳不可能是這個態度,就算不提早給他通風報信,讓他找人疏通,至少也得安慰他一下。畢竟真拿不到,季銘這臉就丟大了。不過他提了這一嘴,說明評審組裡頭確實有人認爲季銘的參與不太公平,只是沒有產生影響罷了。
無所謂的,季銘也不認爲自己是人民幣,就算是人民幣,也還有視金錢如糞土的奇葩呢。
顧銳算是變相給他透了個底,讓季銘也鬆了一口氣。
……
“舞臺劇的生命在哪裡?很多人覺得是舞臺美術的技術,搞得美輪美奐神乎其技,就能跟電視網絡來爭搶年輕人了。”
臺上一個齊肩長髮老頭在講座,是滬上電視藝術大學的一個教授,題目是《舞臺和媒體藝術的異同鑑析》,他挺好奇就拉着譚子陽一塊進來,在後面找了個座兒。
“這種想法很幼稚的,甚至是一種慢性自殺,你搞舞美怎麼可能跟電視比?人家有後期,有特效,你現場的舞美怎麼可能比得過?不是說舞美不重要,適當的舞美配合,可以讓觀衆有更加沉浸式的體驗,這是很好的。但是舞臺劇的根本,仍然在於共情,這是很高層面的一個享受,也是電視藝術很難企及的一個特點,放棄這一點,反而去追求技術性的東西,那真是像網上說的,把自己降到弱智的水平,然後被弱智用豐富的經驗給擊敗了。”
季銘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還。
說的挺對,作爲舞臺劇演員,感受尤深,面對面這種情緒共鳴,是很多舞臺劇演員沉迷舞臺劇的關鍵原因,是電視節目給不了的。舞臺劇不管是流行還是式微,始終還是存在着、發展着,也確實是因爲能夠提供高於電視、網絡的這種情感享受。
聽了大半個小時,老頭的講座說完了,主持人上臺主持交流環節。
一掃二掃的,季銘當然就躲不過了,這教室本來就不大,攏共也就坐了不到50個人。
“主持人的眼睛就跟兩相電變三相電一樣,噔一下亮了起來。”——譚子陽這麼跟《末代皇帝》的同事們描述現場。
差不多。
“哎?看看我們現場來了誰啊。”
順着主持人的眼光,大傢伙後轉,看見戴着帽子沒戴口罩的季銘,他一身中國李寧的衛衣,更是顯眼——季銘沒跑了,誰都知道他是金牌代言人啊。
嘩的一下。
季銘有點不好意思,趕緊站起來打招呼,黃教授演講挺尖銳,但臺下還是很溫和的,招招手:“呦,抓住了就別跑了,趕緊上來坐。”
機會太難得了,可不是難得麼,季銘可是本屆戲劇節個人最高獎得主的超級大熱門,再加上他的名氣和低調,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看看底下那些年輕面孔的興奮樣子,也就知道了。
婉拒了兩次,季銘也就上去坐了。
“挺不好意思的,來學習一下還坐下來了。”
“聽了剛纔黃教授的講座,我想大家肯定也都很想聽聽季銘對這個話題的理解,不知道能不能說說?”主持人還是有水平的,很快就進入專業討論,沒有流於八卦主持人,也讓季銘自然了一點。
季銘沉吟了一下。
“黃教授說的很有道理啊,在電視電影藝術發展到今天這麼先進,甚至可以用特效製作出一個世界來,這麼一個背景下,舞臺劇存在的意義是值得思考的,它爲什麼還存在,因爲觀衆有需求,是影視藝術沒辦法給他們的。毫無疑問就是這種情緒的現場共振,耳朵聽到的是真正的人聲,眼睛看到的是真人演員,沒有經過電子儀器模擬數字這麼一通信號轉換的,是高於工業水準的,帶着人文情懷的這麼一種藝術享受。
所以從事舞臺劇的各個分工,還是要有這種情懷,這種熱愛,要對得住這些有高級追求的觀衆嘛。
那麼具體說到舞臺和媒體藝術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千萬不要拿敵我心態去考慮,有你沒我,你搶了我的飯碗,或者說你是落後於時代的藝術,很無謂。剛纔說到的舞美,其實就是舞臺劇可以從電視藝術裡去汲取的東西,因爲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同樣的,今天我們說爛片那麼多,是不是也說明影視表演藝術失去了一點尊重觀衆,熱愛藝術的初心呢?
其實兩者之間沒有那麼大的競爭,因爲觀衆可以在家裡看電視上網,也可以走出來看話劇,端看你的內容是不是能吸引人,所以始終是內容爲王,而我們的內容,任何形式的好內容,都還遠遠沒到要去搶奪觀衆的程度,太少了,這麼大的市場,好內容那麼少,觀衆都快餓死了,還用得着你去搶麼?所以對於我們來說,這真的是個很幸福的時代,希望各方面都能同心協力,做出更多的好內容。”
季銘有感而發,做派很老幹部。
鼓掌之後,有個男學生站起來提問季銘,問他是不是因爲影視製作粗製濫造,才堅持要演話劇的?因爲季銘說兩者沒有高低之分,但爲啥他這麼高人氣,這麼大的流量,卻一直不去演一些影視劇?
“我享受舞臺表演,這是真的。不過我也演電影,電視劇還沒演過,但不排斥。只是話劇的機會現在可能更多一點,因爲我還沒有畢業,時間有限,選了這個就不能選那個了。但不管演什麼,還是會有一些要求的,對自己對觀衆都要說得過去嘛。至於現在的影視劇是不是粗製濫造,我覺得這要觀衆去評價了,我能說的是,好片子一直是有的,希望大家都有發現美的眼睛。”
季銘喧賓奪主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提前告退,把地方還給了黃教授。
結果出來之後,正好撞見徐錚,徐錚身邊陪同的就是戲劇節的大牛們了——他們剛剛結束了一個對談,關注戲劇市場化的一個內容,季銘沒什麼興趣,也就沒去摻和。
譚子陽頂了一下他的肩膀,季銘纔看到徐錚從那邊轉彎過來。
季銘跟對面大部隊的融合非常順暢,笑嘻嘻打過招呼,反正大家都互相認識,都用不着徐錚居中介紹——其中兩位戲劇節的評審,對季銘當然是一眼就認得出來。
“走走走,哎呀,準備給你打電話呢。”徐錚攬着季銘,跟大家道別:“各位留步留步。”
“哎等等,我找季銘說點事先。”
“別了,”徐錚攔住了,看了一眼一頭霧水的季銘:“他是參賽的,怎麼好去開講座,不好講的,你們別爲難他,人我先帶走了,免得被你們給騙了。”
“你這話說的。”
季銘於是安靜如雞,只是招手讓譚子陽跟上,一句話不多說,跟着徐錚出門去了。
興之所至的聊聊沒問題,正兒八經地開講座,那是敬謝不敏了,不論他再有把握,再有實力,太囂張肯定遭人嫉恨的——季銘那樣兒,都跑去戲劇節開講座了,人家不給獎能行麼?切。
“這個徐錚,把季銘當自己家小孩了。”開口的評審抱怨了一句:“你說說,白玉蘭都拿了,開個小講座怎麼就不行了?季銘很典型的嘛。”
他後頭跟着的一堆學生什麼,面面相覷,他們也聽聞季銘和徐錚有忘年之交,網上各種料也是多得很,什麼季銘的貴人盤點,徐錚肯定是榜上有名的。不過眼見爲實,還是很吃驚的,那真是老鷹對小鷹一般的愛啊……嘖嘖,羨慕。
人一吃驚,就想要分享。
“今天在戲劇節碰見季銘和徐錚了,關係真的鐵啊!”
——“怎麼了怎麼了?你撞見他們了?”
——“……滾,惡不噁心。”
風雨飄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