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的署名文章,首先在年輕的官員中引起了強烈反響。
有了工坊城和講武堂的響應,國朝各州府郡縣,以及六部九卿的官員,也先後開展了學習官家署名文章的活動……
作爲一個後世人,趙曦太知道意識形態的作用了,也懂得如何能用意識形態形成大勢,並讓一種理念在臣工的思想中紮根。
從來不缺媚上者,那怕如今國朝的文人也一樣。畢竟官家是官家,他們是臣工,無欲則剛那只是理想。
所以,越來越多的臣工開始響應趙曦的署名文章。
趙曦的文章裡並沒有什麼先賢之言,但到了國朝那些飽學之士的筆下,就生搬硬套的給官家的言論扯上了先賢……
開始還只是低品級的官員,取悅君王想露個臉,留個印象。到後來,蔓延到了整個士林……憂國憂民在明面上還是士林的主流,那怕背地裡男盜女娼。
在司馬光撰寫了一篇分析官家文章本源的文章後,關於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的關係,終於在國朝形成了一次聲勢浩大的大討論。
務虛,在筆頭上見真章,這纔是國朝官員乃至士林拿手的。
這時候的朝廷抵報,已經遠遠容納不下朝堂臣工的文章數量了,於是乎,那些民間士林和低級官員便開始借用蹴鞠快報來闡述自己對官家署名文章的見解。
一篇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關係的文章,被整個國朝的官方和士林延伸到了先賢,延伸到了宗族,延伸到了倫理,延伸到了儒家核心要義……
趙曦從沒想過還能跟這些扯上。不過,這樣的情況他真的喜聞樂見。
那怕是這純粹是務虛,一樣是空談,但他清楚這樣的空談的意義所在。
後世的一句毫無營養的廣告詞,在連續不斷的狂轟濫炸下,一樣能讓人銘記在心。更何況這種由士林和官方同時參與的大討論呢?
評判市易法的幾點要求,讓本來習慣於賣嘴,不會實幹的文臣們束手無策了,而官家關於集體和個人關係的文章,便讓他們有了用武之地。
從家國天下,到克己復禮,從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的三順三逆,到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到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
把先賢一個個都拖出來,以論證個人和集體的關係。
甚至有人把趙曦當初關於家國的演講也整理出來,全文在朝廷抵報上上轉發了……
趙曦還真沒料到會是這樣。
原本,他只是想點醒一下朝臣們,別總是基於自家利益來考慮朝政,沒想到最終演變成了這樣一場思想碰撞。
這場面幾乎超過了上一次庭辯的規模,隨着各家學派的加入了,徹底變成了一次國民思想淨化和洗禮的運動。
這讓趙曦很無語,他也終於明白那個什麼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的寓意了。
好在自己這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還真是有點莫名其妙,早知道自己就沒必要指示工坊城和講武堂玩捧哏那一套了…~
作用肯定是有好作用,可真不能都每天干這個。
趙曦能想到,這裡面肯定有相公們的推波助瀾,否則絕不可能會有這麼大的聲勢。
最起碼司馬光撰寫文章就讓趙曦有點意外。
說真的,要說司馬光媚上,就連司馬光個人也不信,至於他爲什麼會用文章響應自己,在趙曦看來,第一個是因爲自己文章中傾向於他關於誠爲一切之根本的理念。
第二個,應該是自己透露要改官制的原因,特別是關於獎懲貶黜的提醒,這讓司馬光警覺了。
或許趙曦有些惡意揣度了,但這也不是沒可能。
原來朝臣們的貶黜,基本上都是提一級外出,待再次回朝,勢必會攀升到另外一個層級。
特別是到了執宰這一層,他們每貶黜一次,就會多一項貼職,加一份俸祿。
所以,執宰們纔不介意自請出外,更不介意跟官家懟。
司馬光畢竟是剛遞了自請出外的摺子,雖然被趙曦勸下來了,但趙曦留給他的只是活話,這讓他很尷尬。
附和一下自己的文章,緩和一下關係,還能夾帶點私貨,把自己的學術理念融進去。這對司馬光而言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司馬光那性子,誰知道是不是如此。
不過趙曦很滿意,一篇文章所產生的效果,甚至超過了自己的預料。那怕這段時間都幾乎忘記了對市易法褒貶,趙曦也沒一點着急。
這篇文章,本來就有爲褒貶市易法定原則的意味。
“過猶不及。雖然這一次討論是正面的,有益的,但還是需要適可而止。”
“關鍵是市易法是否適合推行,還需要朝臣評判。我的意思是確定個截止時間,諸公以爲如何?”
因爲這次大討論的聲勢,又是開衙不久,朝政都有些懈怠了。
趙曦召集集議,也都是簡單的說說近段的朝政,幾乎還是圍繞着大討論。
這不合適,趙曦需要叫停。
“陛下,臣以爲兩月時間截止爲善!”王安石恨不得現在就截止了。都忙乎着大討論,近段時間很少有關於市易法的摺子。
“不可。市易一事,關乎國朝全境。而東南一帶易貨之事更甚於中原。千里路程,那怕是有軌道和漕運,也很難在兩月時間讓地方官員的奏疏抵達汴梁。臣以爲最少應有三月之期。”
韓琦好像積極了。
“臣以爲韓相公之言甚善!”
哎呦喂,這文彥博居然也開口說話了。
“官家,如官家所言,褒貶市易法需要以實論證,這就需要臣工們踏實用心去調查,用事例評判市易法的優劣。兩月時間確實有些緊迫。”
韓絳在多數情況下都是支持王安石革新的,他也覺得王安石有點過激了。
真要是好的法令,又何必擔心被臣工褒貶?再說了,官家定下評判市易法的原則,就已經很偏向新法了。
壓縮臣工們調研的時間,反倒是會再次導致那種無根無據的攻擊。
就是官家傾向於新法,在羣臣的反對下推動,最終也會造成在地方被執行的變了味。
“那就給大家四個月的時間!如此一來,想必能讓臣工們有時間把調查做紮實了。明發抵報吧,至五月朔日爲期,過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