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沒法子幫你們了,”丹妮歉意地笑了笑,解釋道,“我們剛從君臨回來,正往北方趕去。”
見瘦小修士面露失望之色,她指着狼屍道:“兄弟,這些狼你們要不要?”
“要,要,當然要,我們正缺糧呢。”拉車老頭連連叫道。
一百多號人歡呼着跑到河灘邊,開始剝皮殺狼。
但見到一個農婦直接把血放掉時,丹妮趕忙走過去攔住她,大聲道:“血不要浪費,可以灌血腸。”
多斯拉克人特別喜歡吃血腸,反而在維斯特洛與各大自由城邦,她很少見到有人灌血腸。
“這些狼怎麼死的?沒一道傷口,好奇怪。”有人疑惑道。
丹妮一邊手把手教幾個婦人灌血腸,一邊信口開河:“看到那個紅鼻子老頭沒?看看他脖子上的鎖鏈,足足四十節呢,一個用毒高手。不過大家不用擔心,這種毒對人類無害。”
佩雷斯坦博士木着臉瞥了她一眼,什麼又沒說。
不過,他雖腹誹龍女王是個愛說謊的巫女,卻也震驚她與邋遢農婦打成一片的行爲。
完全不是裝的,這種環境下,沒人認識她,用不着假裝親近平民以收買人心,而且她的表情、她臉上的微笑,發自內心,沒半點勉強。
如果她沒有魔法,沒有龍,倒真是個好女王,老頭嘆息。
可接着他又苦笑搖頭,一個亡國公主,十幾歲的小姑娘,如果沒有那些神秘力量,她連活下來都難,又如何能復辟王朝?
人多力量大,四十多頭狼,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變成一塊塊燻肉、一串串血腸,與四十多件狼皮大衣。
嗯,女人、孩子們直接披上血腥濃郁的狼皮,秋風蕭瑟,天氣陰冷,一件麻衣壓根不抵寒。
之後丹妮三人也加入窮人集-會的隊伍,老博士被放置在麻袋板車上,與一大坨血腸擠在一起。
通過聊天,丹妮知道了這羣人的來歷。
從東邊鹽場鎮過來的,沿着三叉戟河道往西,到達幾公里外的國王大道,然後順路南下,直達君臨。
“唉,我們也不想離開家鄉,可兩個月前我們村裡便下了一場小雪,眼看冬天就要來了,儲糧幾乎沒有。
這一頭牛、十隻羊、幾袋大麥、半車蕪菁,便是整個村莊全部的糧食,不去君臨就得餓死啊!”拉車老頭神情悲苦地說。
“鹽場鎮總算一個小海貿港口,應該能提供不少活計吧?”巴利斯坦疑惑道。
魁梧壯漢吐了口唾沫,咒罵道:“別提了,鹽場鎮毀了。除了昆西·考克斯那狗賊的石頭城堡,什麼都沒了,被獵狗帶來的土匪一把火燒成白地。
克里岡那該下地獄的畜生,見人就殺,見女人就強-暴,見房屋就焚燒,連嬰兒與修女都不放過。”
“克里岡竟墮落至此?”老騎士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對了,你爲何咒罵考克斯爵士?”他又問。
鹽場鎮位於三叉戟河邊,有一座連接內陸河與海灣的小碼頭,是有產騎士考克斯爵士的封地。
“考克斯那老頭不管鎮民死活,在強盜突襲鎮子時,不僅沒派手下士兵抵抗,反而關上城堡大門,不許我們進去躲避。”有個年青人憤怒說道。
“咦,有人,”丹妮瞳孔收縮,從旁邊一個“丐幫兄弟”手裡接過短弓,“奪”的一聲,一根箭矢釘入岑樹林一棵歪脖子樹上。
一個穿灰色皮甲的男人一溜煙從樹幹上滑下來,一聲不吭,鑽入林子裡跑掉了。
“該死,一定是土匪的暗哨。”隊伍裡一個高個女人咒罵道。
“三河流域這麼混亂嗎?”巴利斯坦喃喃。
“唉,到處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逃兵、土匪,沒有十幾個兄弟陪伴,我們壓根不敢出門。”瘦小的修士哀嘆道。
“不出門也沒用,西境的獅子、北境的狼崽子,輪流來咱們村裡搶糧食、搶女人,國王也不來管一管。”老頭搖頭道。
“國王不頂用,只有我們團結起來,組建自己的力量,才能保護自己和家人。”瘦小修士揮舞拳頭,堅定道。
“對,我們的自己的力量!”一個星辰武士拍拍胸口,開始大聲誦唸經文,其他人也慢慢加入其中。
與初見時一樣,整齊劃一,聲浪滾滾,向遠方傳去。
還別說,乞丐軍這一套還挺管用的。
一路上他們碰到好幾夥藏在林子裡的強盜,他們目光貪婪地在水牛、山羊以及乞丐兄弟肩上扛的煙燻狼肉上來回掃視,卻最終在衆人氣勢逼人的祈禱聲中退走。
大概向西走了兩公里,岑樹林變得稀薄,他們遇見第一具屍體。
懸在一顆燒得焦黑的樹幹枝杈底下。
隨着大聲祈禱的隊伍靠近,趴在人臉上啄食肉條的食腐烏鴉“呱呱”叫着散開。
丹妮發現屍體靠近地面的小腿只剩白森森的骨頭和幾片破布,骨頭上還有被利齒啃咬過的痕跡。
死屍的臉呈現可怕的灰綠色,嘴巴被撐開,有人將一塊凹凸不平的白石
塞進他齒間。
“鹽。”巴利斯坦沉着臉道。
又走了幾十米,他們發現第二具屍體,食腐動物將他拖了下來,遺骸在枯黃草叢裡散了一地,有根破爛的繩圈掛在枝杈上隨風搖擺。
一個十來歲孩子被絆了一下,差點栽倒,結果從土裡刨出一個半盔,死人的腦袋就在裡面,腐肉間爬滿蠕動的蛆蟲和黑色的小甲蟲。
頭盔頂上還有獅頭徽記。
“獅子的頭盔,上好的鋼,”魁梧漢子把頭盔拿過來,在樹幹上磕掉腐爛頭顱與蟲子,“沒有鏽跡,也沒凹痕,洗乾淨了還能用。”
再往後,每走幾步就會遇到一具或多具死屍,一直到路口,綿延近一公里,差不多一兩百具屍體。
它們懸掛的樹杈上,脖子套着繩圈,渾身腫脹,臉頰被烏鴉啃食,吊在樹下晃來晃去,人人口中都塞滿了鹽。
很多人胸口縫有紋章,冰原狼、斧子、箭和鮭魚、一棵松樹、一片橡葉、矮腳公雞、一隻野豬頭......
北境、河間、西境各家貴族的徽章幾乎都能在這兒發現。
“七神在上,他們都是逃兵,聚在一起成了土匪?”白騎士面色難看道。
“這些便是洗劫鹽場鎮的人,被塔利伯爵抓捕,吊死在這片林子,以警告其餘土匪。”瘦小的修士說道。
接着,一行人踏上國王大道——維斯特洛的馳道,一條五米寬的泥巴路。
黃泥巴路延伸到河邊一座小碼頭,幾隻渡船停在那,大道旁還有一間客棧。
那是一棟緊靠三叉戟河的三層石樓,坐西朝東,國王大道從門前經過,遠遠看到邊上豎着一根白石煙筒。
走近之後,丹妮驚訝發現,南廂房竟延伸到了河面,半棟樓建立在河中石樁之上。
如果旅客願意,甚至可以打開窗戶,躺在牀上,丟一根魚線在河裡,釣幾條鱒魚。
客棧北側有一個茅草牛棚和一座鐘樓,整座建築被破損的白石牆環繞。
丹妮三人在客棧邊與窮人集-會的隊伍分別,臨走前白騎士還悄悄塞了一把金龍給那修士,“此地距離君臨六百公里,要走個把月,這些食物可不夠你們吃。”
旅館院子裡是一大片褐色爛泥,丹妮站在院門口猶豫好一會兒,才咬咬牙,邁步踩了上去。
一具破舊的絞刑架矗立在院子裡,有個小男孩抓着上面生鏽的鐵鏈晃來晃去。
四個女孩站在門廊裡看他,最小的纔不過兩三歲,留着西瓜頭,光着身子在地上胡亂爬。
最大的十來歲,棕發棕眸,骨瘦如柴,臉頰蒼白,穿着藍色舊裙子。看到丹妮一行人走過來,她立刻警惕地用自己身子把小傢伙們護在身後。
“你們是誰?”
佩雷斯坦捂着屁-股,一瘸一拐,面色不耐嚷道:“當然是客人,快把你媽媽叫出來,給我準備一盆熱水。”
“我沒有媽媽,她被人殺死了。”那個藍裙女孩驚惶不安地說。
“小妹妹,店老闆呢?”丹妮笑着問。
溫和的笑容感染了女孩,她好奇打量丹妮,嘴上說道:“我姐姐簡妮是老闆,她到河邊取魚去了,我們在河裡支了網,每天上午都能收穫幾條鱒魚。”
“小姐,你真漂亮,就算穿着男人的衣服也很漂亮。”小姑娘臉紅了紅,說道。
“呵呵,鐵甲可不只有男人能穿,”丹妮搖搖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垂柳,我叫垂柳。小姐,是吃飯還是住宿?對了,你們有銀幣嗎?”
“我們只住一晚,需要支付一個銀幣?你怎麼不去搶?”老博士驚怒道。
垂柳瞥了丹妮一眼,咬咬牙,堅持道:“不是一個,起碼三個,我們需要錢買糧食。”
“行,就三個吧,亂世中物價上漲也屬正常。”丹妮走到門廊下,在階梯邊找了根木棒,把鐵靴上的泥刮乾淨,才踏上木板地面,看着那個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女娃,齜牙道:“她不冷嗎?爲何不給你妹妹穿衣服?”
垂柳搖搖頭,說:“屋裡燒着壁爐,暖和。您也看到了,翠西老喜歡在地上爬,衣服都弄髒了,也磨爛了。”
把小娃娃提起來,她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道:“翠西不是我妹妹,他們有些是被麻雀帶過來的,有些是自己找來的,都是沒有父母的可憐孩子。”
“他們?”
垂柳吹了一聲口哨,彷彿變魔術一般,眨眼間,桌子底下、窗沿邊、壁爐旁、樓梯間鑽出一個個衣衫襤褸、頭髮蓬亂的男孩、女孩,幾個年長的女孩手裡還緊緊抓着上滿弦的十字弓,男孩則拿着彈弓或者石塊。
個個“全副武裝”。
“還真要打劫呀?”佩雷斯坦怪叫道。
垂柳瞥了老頭一眼,好似城堡裡的女王,大聲指揮這羣孤兒:“放下武器,他們不是敵人。渥特,去燒水,威爾,到河邊找到簡妮,告訴她店裡來了客人。艾菊,佩特,快去找些木頭添到火爐裡,我帶他們去看房間。”
走廊兩邊的房門開着,任由丹妮隨便挑選,從二樓到三樓,房間全空蕩蕩。
巴利斯坦皺眉道:“兩年前我還來過這裡,幾乎人滿爲患。”
“現在沒多少客人了,如今走在路上的,除了麻雀就是盜匪,前者沒錢,後者搶我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