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結束的當晚,營地內舉辦了盛大的宴會。摘下頭盔之後,丹妮也無法再拒絕貝勒爵士的邀請。
海塔爾家族的營帳靠近水濱,帳篷用金絲織成,乃是整個營地裡最大也最華麗的建築。
不過營帳門外樹立了兩面鐵盾,分別紋飾着海塔爾家族的白色參天塔,和高庭提利爾家族的綠底金玫瑰。
營帳邊有七隻碩大的野牛在烤肉鐵叉上緩緩轉動,凌晨宰殺,上午醃製,下午開始烤,到現在已經烤了好幾個小時。期間一直幫廚小弟忙着塗抹奶油和香料,直到肉烤得香香酥酥,油脂四溢。
宴會在帳篷外舉行,河邊寬敞土地上搭起長長的餐桌和長椅,這會兒侍女正在往桌上擺放裝滿金色葡萄酒的酒壺、堆滿草莓香蕉蘋果的果盤,和剛出爐的大塊白麪包。
“蕾拉小姐,您今晚真是豔光照人。”扶着腰艱難走過來的狄肯尷尬道。
作爲角陵繼承人,狄肯自然也在宴會邀請名單中,他從營地另一邊過來,兩人正好碰到。上午那一摔似乎扭到腰,他一手撐着腰,另一隻手挽着一位滿臉稚氣的小姑娘。
而丹妮打扮得也不豔麗,繡白邊的藍色天鵝絨洋裝,染黑的長髮編成辮子用藍寶石髮卡固定在頭頂,脖子上連項鍊也沒有,幹練大氣,有幾分灑脫。
倒是狄肯身邊的小姑娘,松鼠皮滾邊的銀色綢緞裙服,帶有淡紫色毛須的拖長衣袖,濃密金色罩上一面鑲嵌深紫色寶石的精緻銀髮網......咦,這有點像已婚婦人的打扮呀?
“這位是你的夫人?”丹妮遲疑着問。
“你好,蕾拉小姐,我是女泉鎮的依蘭諾·莫頓。”小姑娘紅着臉羞澀道。
“塔利婦人,你真漂亮。”丹妮強笑着說。
你年紀真小,大個子狄肯怎麼下得去嘴呀!
雖然丹妮是比武冠軍,還是前所未有的女騎士冠軍,但她一個有名無姓、來歷不明的“私生女”,自然沒資格坐上中間那張主桌。
拼接而成的八米長桌橫放在營帳門外,爲主桌,其下首又有四條長桌豎着放置。
在侍從的帶領下,丹妮與狄肯夫妻分開,小兩口去了主桌,丹妮在第三條木桌首席位置坐下。
而射箭冠軍與團隊比武冠軍正坐在她左右兩邊,同桌的還有一片“一臉衰樣”的貴族次子。
呃,人家打扮得精神奕奕、服裝得體,之所以“衰”,全是丹妮的心理作用。
嗯,她坐下後立即有一批青年才俊擠過來打招呼。
“蕾拉小姐,我是XX伯爵的三子,你真漂亮,能與你同席真乃三生有幸......”
“蕾拉小姐,我父親是XX爵士,請問你的父親是哪位大貴族?一般人家可培養不了你這樣才貌雙全的騎士,我也來自xx城,戈登·希山(西境私生子)。”
......
剛開始丹妮還莫名其妙,自己沒像一隻孔雀那樣“搔首弄姿”呀?她甚至穿着西服款式的大衣,連肉沒露多少,這些傢伙激動個啥?
難道只看臉?
她摸摸臉自戀地想。
直到貝勒牽着一身盛裝的蕾莉雅從後方營帳出來......
小姑娘穿了一襲深綠天鵝絨低胸禮服,與眼睛的顏色相襯,褐發披散在裸肩,頭頂戴着纖細的水晶后冠,腰上系一條鑲祖母綠的織帶,脖子下由細碎銀鏈子墜着一顆鴿子蛋大的魅紫色寶石。
無可爭議地成爲今晚最亮眼的小姐。
這不是重點。
當一羣來自第一、第二桌的貴族少爺們迎過去,嘴裡說着“蕾莉雅小姐,我是xx伯爵的長子,來自xx”,丹妮突然明白過來:這些貴族家的長子想與蕾莉雅聯姻,而自己身邊的小貴族家的次子、私生子覺得她與他們門當戶對。
明白這些之後,她只說了一句話,過來獻殷勤的人就少了四分之三。
“唉,不瞞各位,我父親爵位不低,領地也不小,但我們家在篡奪者之戰中站錯了隊,早已被廢除爵位,領地、家產都被勞勃國王沒收。”丹妮完全實話實說。
原來是個流放貴族。
周圍人瞬間明瞭,次子、私生子離開散開,就好似之前的殷勤話兒沒有說過。
有人離開,也有人加入進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子,色眯眯打量着丹妮說:“蕾拉小姐,我是紅湖城的克連恩伯爵,不知有沒有興趣與我同遊紅湖?
你知道紅湖的來歷嗎?
紅湖原名藍湖,因爲幾千年前,‘青手’加爾斯的兒子‘血劍’布蘭登在湖旁大肆屠殺森林之子,導致湖水變紅,至今還有血腥味呢!”
——無論如何,‘蕾拉’年輕貌美,還是比武冠軍,絕對的優質“資源”。即便不能成爲小貴族次子的老婆,也可以當已婚大貴族的小三嘛!
“維水”生下“佛花”(河灣私生子),天經地義。
這便是丹妮身邊還有獻殷勤之人的緣故。
明白圍過來的貴族的目的,丹妮呆呆望天,在認真思考一件事:不允許大黑他們吃人,是不是錯了?
也許有些人天生就該喂龍。
“當——”主桌上傳來清脆搖鈴聲,接着就聽貝勒·海塔爾開始祝酒——祝福老爹長命百歲,舊鎮繁華昌盛,鐵民屍沉大海,凜冬前河灣地再來兩次大豐收......
最後他舉着酒杯高喊:“祝武運昌隆,長夏永駐!”
席面上近百位嘉賓與外圍篝火邊幾百騎士一起舉着牛角杯大喊:“武運昌隆,長夏永駐!”
喝了這杯酒,宴會正式開始。
丹妮鬆了一口氣,暫時沒人再來騷擾她,她也不用糾結要不要喊大黑下來吃人了。
吟遊歌手們進入會場,坐在火炬下,讓樂音流轉於夜色之中。
一名雜耍藝人在空中拋擲一根根燃燒的木棍,畫着小丑妝的侏儒身穿五顏六色的衣服,踩着高蹺跳舞,有個“搞笑藝人”大聲講下流的黃·段子,聽得現場女士捂臉咯咯嬌笑,男士放聲大笑,並回以同樣“精彩絕倫”的黃色笑話。
與此同時,菜餚一道道送上端下,有濃稠的大麥鹿肉湯,撒上堅果碎片的涼拌甜菜、菠菜和李子沙拉,還有蜂蜜大蒜煮蝸牛。
之後又上了甜麪包、鴿肉餡餅、散發肉桂香氣的烤蘋果和撒滿糖霜的檸檬蛋糕。
當然,烤全牛也擡上來了。
其它菜品丹妮都津津有味地嚐了嚐,只沒去動烤野牛。
因爲烤牛是主菜。
對這種菜式,用餐禮儀中有明確規定,什麼樣的身份坐什麼席位,什麼席位的賓客吃什麼部位的烤肉。
簡單來說,烤牛就擺在那,但你不能拿着刀子隨便割肉,最嫩最美味的部位只能現場身份最高之人可以吃。
宴席間各位賓客間也相互交談,就聽主桌席傳來一道蒼老男聲:“不知彼得大主教怎麼看待大-麻雀最近所作所爲?”
丹妮心中一動,側頭看去,問話是一名戴着長長鎖鏈的博士,正好她還認識,觀看長槍比武的佩雷斯坦歷史博士。
老博士坐在主桌中間位置,其對面有胸前有七芒星圖案的白袍老修士。
彼得大主教放下叉子,用餐巾擦去脣邊油漬,才緩緩說道:“如今混亂局勢下,恢復戰爭之子與窮人聚會對國家、對教會都大大有利。”
“也許吧,但現在教權與皇權產生激烈衝突,君臨金袍子不頂事,窮人聚會愈發龐大,其兵力甚至超過國王的護衛,如此,總主教才能以......”
紅鼻子博士隱晦瞥了上首的加蘭伯爵一眼,立刻改變用詞,“以莫須有的罪名囚禁了瑪格麗皇后和她的表姐妹們,又以通·奸、亂·倫、謀殺罪收押瑟曦攝政王太后。
連王后與攝政王也被逮捕,這是有史以來從沒有過的大事。不知彼得主教能否告知在下,教會想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這......”紅鼻子的彼得主教立刻變成苦瓜臉。
他平日裡也就放放高利貸,吃吃山珍海味,有精力了便去關懷一下失足少女,或者在教會裡誘騙幾個漂亮的小男孩。
建立全新政體、爲七國信徒謀福利之類的大事,他從不關心啊!
“主教大人,國王是第一貴族,九大公爵(七國,龍石島,鐵民灣)是次一級的大貴族,侯爵、伯爵是第三等的貴族,爵士、有產騎士是再下一級的貴族。
大主教讓七神教會凌駕與國王之上,那代表餘下三級貴族皆在教會之下,你明白這代表着什麼嗎?”博士有些咄咄逼人,並沒打算放過窘迫的老主教。
這個話題太嚴肅、太敏感,附近騎士、貴族都停止談話,把注意力投放過來,連加蘭、貝勒也放下酒杯,注視彼得主教。
“唉,實話告訴各位吧,”老主教嘆口氣,臉上灰白地說,“從一開始,我們便無法控制大-麻雀的行爲——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來自哪個教區。
當日君臨大主教們閉門開會選舉總主教時,大-麻雀壓根不屬於候選人。
他之前連主教都不是,哪有資格競選總主教?
可麻雀們高舉斧頭、肩扛大-麻雀衝進會場,反對者當場被麻雀們審判,其他大主教除了屈服還能怎麼辦?
窮人聚會與戰爭之子兩大教會武裝建立了,這沒錯,可只有那個自稱‘大-麻雀’的總主教能控制他們,別說各位大人,我也怕啊!”
“我們不怕!那羣只披了一層麻衣的麻雀,來多少都不夠我殺的。”有騎士憤怒道。
可立即有人反駁,“我們都是塗抹聖膏、在七神面前發過誓的騎士,如何能對教會戰士出手?”
“這便是問題的所在,”老博士點點頭,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在大-麻雀之前,貴族、騎士與教會相依相存,可現在平衡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