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木須公點了點頭，拿眼偷瞥雄霸。
江林……
陰影覆蓋下，裴遠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二三十歲英武青年的模樣。
天雄會九大長老，以這江林資歷最淺，五六年前才加入天雄會，其後短短半年促成了幾樁大買賣，又與青蛇教，鐵掌幫高手火併了幾場，展現出高強的實力。
其人深受陸元龍信賴，一力提拔到了客卿長老的位置，引得不少人眼紅嫉妒，但都懾於陸元龍的威勢不敢表露。
加之江林本人也不是沒有背景。
他是無念寺的俗家弟子。
元平州十三府，龍蛇混雜，各路大小幫派勢力成百上千，但無論怎麼排名定位，無念寺只怕都不會跌出前五，其實力之強遠非天雄會能夠相提並論。
只不過就算江林有些來頭，以陸元龍那等薄情寡義的性格，也沒道理如此信重。
以前的裴東來，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澄澈神魂，重續道途上面，對於這些雜事漠不關心。
但他有着過目不忘之能，稍微一回憶，結合着一些浮現出的記憶片段，便察覺到了不少端倪。
“陸元龍髮妻似乎就姓江啊。”
裴遠眸光閃動，面露微笑。
很多人都知道陸元龍自發妻亡故之後，雖然又娶了幾房妾室，但都沒有誕下子嗣，膝下僅有髮妻所出的一個女兒陸紅蝶，是以自小對其頗爲嬌慣。
可裴遠身爲會中資格最老的長老，一步步看着雙雄會變成了天雄會，卻是記得陸元龍在此之前還有個兒子，只是不到三歲就夭折了。
“這是金蟬脫殼？所以那江林很可能便是……”
“老父的一片愛子之心啊。”
裴遠心中嘆息一聲。
另一邊雄霸淡淡道：“江林嗎？不用去管他，若他敢來鬧事，本幫主自會收拾他。”
“這就自稱幫主了……”木須公嘴角一抽，看向一邊神不守舍，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陸紅蝶，也不知這位新幫主會如何處置前幫主的女兒。
木須公不禁有一絲擔憂。
他年青時因劍走偏鋒，心性中也是多有戾氣，出手毫不留情，可謂殺人如麻，到了如今的年齡，反而心軟了許多。
陸紅蝶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自然不願瞧見她沒個好下場。
雄霸目光掃過，隨手點出十幾名天雄會武人，說道：“你們留在這裡，幫助小姐收斂陸龍頭屍骨，其餘人跟我走。”
收斂屍骨？
被點中的十餘人看向周遭街道，滿目茫然，要說屍身，觸目所及，可謂到處都是，但陸元龍的屍骨，那就得多打幾隻火把，瞪大眼睛找找了。
木須公，馮萬，雷春等人隨在雄霸身後，朝着一個方向快速行進。
木須公訝然道：“雄……雄幫主，我們這是不回會中？”
三十三年的沉淪打擊，木須公也沒剩幾分意氣了，聲音稍微頓了下，便叫上了‘幫主’。
“去青蛇教。”雄霸腳步不停，頭也不回。
一行人腳力極快，沒過多久，便抵達了青蛇教駐地。
遠遠便瞧見了火光沖天，廝殺聲四起，木須公等人皆是面色凝重，顯然青蛇教也遭到了襲殺。
木須公正想着是否等他們廝殺到筋疲力竭，好坐收漁翁之利時，雄霸已大步踏出，身形飛竄而起。
襲擊青蛇教的人馬以鐵掌幫爲主，雖然是暴起發難，但青蛇教亦非等閒之輩，加上教中擅養毒蛇，成千上萬條毒蛇被青蛇教衆驅使，雙方都死傷慘重。
駐地之內，屍橫遍野，還有着數之不清的蛇屍碎片，腥臭之味瀰漫四周，讓操控着紙人傀儡的裴遠忍不住皺了皺眉。
當即閉鎖呼吸，而雄霸卻已是凌空落下，砸塌一間屋舍，摧枯拉朽般橫掃過去，眼前不管是青蛇教衆還是襲擊者都是四個字，打了再說。
“什麼人？”
“住手！”
“饒命啊！”
驚叫呼喝四起，雄霸揮拳如掄錘，一錘接一錘連綿不絕，震顫空氣，隱隱發出悶雷之音，短短几個呼吸間就將數十人轟飛出去。
縱然不死也是筋斷骨折，慘嚎聲大作。
轟隆！
一處陰暗的屋舍驀然崩塌，竄出一條約莫七丈長短的粗壯大蛇，口噴腥臭之氣，周遭那些武功低微的人一沾染到氣息，立刻暈眩倒地，渾身抽搐。
大蛇來勢奇快，利箭般撲向雄霸，獠牙大嘴張開，狠狠撕咬下來。
雄霸一拳擊在蛇頭上，瞬即血花綻放，大蛇發出駭人低吼時，人影閃動，雄霸已然到了蛇尾處，五指一探，將蛇尾抓拿在手，甩動大蛇如揮長鞭。
“長鞭”過處，亂石紛飛，房摧屋塌，而被‘長鞭’抽中的人，一個個翻滾着橫飛出去，渾身筋骨爆裂，眨眼間就被雄霸清空了一大片。
木須公，馮萬，雷春等人這時候方纔趕到，瞧見這一幕，一個個目瞪口呆，隨即身形停頓，不敢接近。
“撤退！撤退！”
一衆襲擊者中有人大聲呼喊，人羣四面潰散，撒腿就跑。
但襲擊者能跑，青蛇教的人卻跑不了，一個個拿驚駭的目光盯着雄霸。
被這一輪轟砸，那大蛇也已血肉模糊，蛇軀抽動，但沒了掙扎的力道，雄霸隨手一拋，落到地面轟隆一顫。
“任一刀已死。”
雄霸先聲奪人，一開口就震得在場所有青蛇教衆臉色劇變。
“既然你們的教主都死了，那麼青蛇教也沒存在的必要了，臣服於我雄霸！”
……
一炷香時間後，雄霸被帶到了青蛇教的秘藏之地，一揮手讓身邊人退出去。
人影閃動，裴遠站在了旁邊。
在雄霸展現了實力後，收服青蛇教還是出現了點波折，其中有幾名高層頗爲桀驁，讓得他不得不再開殺戒，這才震懾住了其餘人等。
隨即裴遠感應靈性波動，找出了青蛇教的寶庫。
這座寶庫充斥着一股陰冷潮溼的氣息，裴遠耳邊聽得無數道“噝噝”響動，無須用眼睛去看，他就能感應到寶庫中不知藏了多少毒蛇。
轟隆！
寶庫洞開，裴遠神意隨即彌散出去，宛如一道道電弧掠過，映得室內一白的同時，寶庫中也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條條或長或短的毒蛇潮水般退開。
沒去理會那些金珠銀寶，各類兵刃器械，裴遠直接衝着有着靈性波動的物品走去。
沒有什麼驚喜，青蛇教的寶庫也如陸元龍那座石室一般，收藏的靈性之物都是些殘缺碎片。
除非有人能夠將這些碎片重新熔鍊，又或如裴遠一般，有着能汲取靈性的奇物，否則真的就跟雞勒沒什麼兩樣。
牽引心燈，裴遠一一將靈性襲捲一空，其中倒也有一件物品讓他多看了幾眼。
那是一張殘頁，不知是何等材質製成。
即使裴遠耗盡全力也沒將其摧毀，但其上卻有着燒焦的痕跡，也不知是什麼火焰導致。
裴遠神意探入，殘頁上便有着一行行字符浮出，記錄着一種養蛇，馭蛇的法門。
這或許便是青蛇教的源頭！
對於這養蛇馭蛇之法，裴遠不怎麼感興趣，反而被殘頁焦痕吸引了注意力。
略微一想，裴遠沒有讓心燈吸收這殘頁上的靈性，將殘頁收入袖中。
操控着雄霸踏出寶庫，到了外間。
等候了不久，木須公等人又從青蛇教駐地搜索出了幾件靈性碎片，送到了雄霸面前。
雄霸大袖一捲，將碎片都攏入袖中，一揮手道：“去下一個地方！”
方纔在寶庫中，裴遠看了一下，心燈內燈油又積蓄到了1.8份，但試探着融合紙神咒和吞龍訣，依舊提示燈油不足。
帶着已經歸順的六位青蛇教高層，一個六竅，五個四、五竅修爲的武人，一行人疾馳而出，撲向了鐵掌幫所在。
原本木須公等人還有些憂心，怕丁榭，沙中橫等人都在鐵掌幫內，到時候免不得一場惡戰，雄霸會不會死，他們不清楚，但以他們的修爲就很兇險了。
豈料不止是七俠社衆人，便是沙中橫也不在鐵掌幫內，讓雄霸等人輕而易舉掃蕩了一遍。
半個時辰後，雄霸等人裹挾着十幾個鐵掌幫中頗具地位的武人，一併返回了天雄會中。
此時天光仍未亮，但經過一番夜襲之後，天雄會一衆人哪裡還睡得着，將各處屋舍燃燒的大火撲滅後，許多人呆望着化作廢墟的一座座房屋，臉上難掩惶恐。
一條條街道上火把亮起，到處都是巡邏的天雄會衆。
等到陸紅蝶一行人返回，知曉了陸元龍身死的消息，剩下的人再也抑制不住，一股恐慌的情緒蔓延開來。
陸紅蝶臉露悲慼之色。
這時候她漸漸緩過了情緒，但陸元龍一死，沒有了靠山，以她的修爲根本鎮不住場。
“爹爹沒了，古先生也不知是死是活？”陸紅蝶嘆息一聲，好似突然之間長大了。
她剛去了‘古長空’居住的小樓，見到了服侍古先生的四個雜役，秦凡，郭雲，郭開，田七！
這四人倒也機靈，一聽到廝殺聲就藏了起來，安然躲過一劫，只有田七因不小心跑快了，撞到了石頭上，一隻腳崴了。
但他們也不知‘古長空’的下落！
突然之間，呼聲響起，不少人向着一個方向跑去。
有人大叫道：“木長老，馮長老，雷長老他們回來了。”
一時間歡聲雷動，撕裂死寂的夜空，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刻，人們需要的就是一個主心骨。
諸多天雄會武人奔來參見，隨即瞧見木須公三位長老恭謹的跟在一名大漢身後。
所有人臉色都有些變化，先前雄霸出手，擊殺孤月等人，展露威風，見到的也就兩，三百來人，但有着這兩百多人傳播，也足以將他的名頭傳開了。
是以就算以前不認識他的人，這時候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而以前認識‘熊七’的則是呆若木雞，無法置信。
“嘶！那是青蛇教的‘快煞星’麻老六……”
“還有鐵掌幫的鴛鴦神，粉面通……爲什麼他們也跟來了？”
隨着雄霸一行人走近，到了火光旺盛處，許多人看清了尾隨其後的青蛇教，鐵掌幫一衆人，都是倒抽涼氣，手按刀劍，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雄霸目光掃過，匯聚着一股凜冽之氣，自有一股無形威嚴生出，立時讓在場人鴉雀無聲。
“召集所有人到大校場，聽我敘話！”雄霸向着木須公幾人發令道。
“是！”木須公可不敢怠慢。
見識過雄霸鎮壓青蛇教，鐵掌幫一衆人後，自然清楚對方是何等心狠手辣。
呼！呼呼！
火焰熊熊，天雄會大校場上，四面八方都架起篝火，又潑上了油脂，‘噼裡啪啦’的劇烈燃燒起來。
沸騰的焰火撲騰數丈，映得大校場宛如白晝。
雄霸負手立於高臺上，木須公，馮萬，雷春以及斷了一臂的石金蝶，陸紅蝶站在最前排，再下則是被裹挾而來的青蛇教，鐵掌幫高層。
這一羣人下面纔是衆多的天雄會武人。
原本整個駐地，人丁接近二千五百之數，可被鐵翼衛突襲之下，死傷慘重，折損了小一半。
“陸龍頭已死！”
雄霸吐氣開聲，迎着一衆人的目光緩緩道：“自即日起，由我雄霸接掌天雄會，青蛇教，鐵掌幫諸位也會併入天雄會，你們在場之人誰有意見？站出來！”
沒有人站出來，甚至沒有一點反對的聲音。
在場之人或許平庸，可又不是腦子不正常的傻子。
石金蝶心底嘆息了一聲，僅有的一隻手握住了陸紅蝶手掌，感受着這個徒兒身子微微一顫。
新主上位，陸紅蝶這個舊主之女處境就很難堪了。
許多人偷眼瞟向陸紅蝶，或是惋惜，或是幸災樂禍。
“另外，我雄霸會在會中挑選幾個徒弟傳授武功，這第一個！”他目光一轉，看向了陸紅蝶，說道：“陸紅蝶，你可願做我的大弟子？”
陸紅蝶嬌軀一振，不敢相信的望着雄霸，直到掌心傳出刺痛，方纔醒過神來。
石金蝶以指甲刺了陸紅蝶一記，給她使了個眼色，陸紅蝶忙跪下道：“陸紅蝶願意，拜見……拜見師父！”
“好！起身吧！”雄霸擺了擺手，說道：“你先爲你爹料理後事，七天之後，本幫主正式傳你武功。”
現場一衆人中出現了一些喧譁，一個個熱切的望向雄霸，冀圖也被選中，豈料雄霸揮手道：“今夜只招首徒，其餘弟子以後再說，擡上來吧。”
說話之間，一排排鐵甲衛士將一口口大箱子搬了出來，放在臺前。
雄霸走了過去，將一口大箱子踹翻，立時銀光璀璨，耀目生輝，引得臺下一衆人眼饞。
雄霸道：“今夜戰死之人，每人都可領一百兩撫卹銀，銀子會發放到其親屬手中，其餘人等也皆有五十兩賞金，上前領銀吧！”
一語落下，人人歡呼，好似頹廢之氣一掃而空，許多人高聲呼喊，吶喊着‘雄幫主’之名。
這的確是大手筆，今夜戰死之人，約莫有着一千人，光是這些人撫卹就要出十萬兩。加上剩餘人等的賞金，近二十萬兩就出去了。
但是裴遠不在意，對於他來說，金銀之物唾手可得，光是今夜掃蕩青蛇教，鐵掌幫就補充了幾倍數了。
能用金銀收買人心，省卻一些麻煩，也算是值得。
“銀兩發放之後，除巡邏隊外，其餘人等都回去歇息吧，剩下之事明日再說。”
說罷，雄霸向着龍頭府行去，只留下木須公等人面面相覷，幾名長老目光不善的投向了青蛇教，鐵掌幫一衆武人。
這兩方人也有些措手不及，沒想到雄霸把他們挾進天雄會中後，直接當起了甩手掌櫃，也不怕他們逃跑嗎？
想了想，還真得不敢逃。
能逃掉的話當然萬事大吉，可要是沒跑掉了？只怕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龍頭府中，雄霸安坐主殿之上，眸光一閉。
裴遠出現在殿中，輕笑了一聲。
意念沉入泥丸宮內，心燈之中燈油已然到了3.6份額。
裴遠透出一股意念進去，立即得到了迴應。
消耗2.2份燈油，可推演融合紙神咒，吞龍訣……
當即毫不猶豫，裴遠神色一動，心燈陡然亮起，一點燭火閃耀，緊接着燈盞內的燈油大部分消融爲一股煙氣，融進燭火之中。
火光大亮，將裴遠腦海內關於紙神咒，吞龍訣的一段段法門映入其內，飛速變化，重組……
片刻之後。
心燈再度熄滅，裴遠腦海內卻突的多了一門法訣。
《紙冥書》第一層！
裴遠瀏覽着關於法訣的描述，此法由紙神咒，吞龍訣融合、昇華而成，除了吞噬精元血肉之力更爲霸道之外，還可吞納他人神念，而且沒有吞龍訣的缺陷，由紙人傀儡吞納，並不會影響本體。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是可爲紙人傀儡塑造一個虛假意識。
這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代表裴遠從現在開始就可以解放了，這已經不是紙人傀儡，而是可以獨立行動的紙人分身。
裴遠開始研究着《紙冥書》第一層的法訣，意念不知不覺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