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新生活

天氣不是很好,我從拖着腿到我爸媽的墓前坐了沒一會兒,瓢潑的大雨,卻下了下來。這裡空蕩蕩的,半棵樹都沒有,根本就沒有躲雨的地方,而我,該死的根本就不想躲。

我靠着墓碑,只想安靜的睡一覺,不知何時,我的頭頂,出現了一方晴空。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擡頭一看,是李季庭。李季庭撐了一把黑色的大傘,皺着眉看着我。

“我...”我略微有些感激,正要說話,他卻努努嘴,別向一邊。我轉頭一看,不止李季庭,鄒欣怡也來了。

我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叔,我的閨蜜,此刻,他們就是我最親的人了。

“走吧!佳佳,咱們回家!”鄒欣怡扔掉傘,一把撲過來抱住我,哭了起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渣渣,佳佳,別哭,咱別哭啊,咱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你也別哭纔是!”我擡手抹掉她的眼淚,勉強笑道。“都是做媽的人了,還這樣愛哭鼻子。”

鄒欣怡沒說話,嘴巴一撇,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啜泣起來。

“走吧姑娘們!”李季庭一手拎一把傘,居高臨下看着我們,有些無奈。“佳佳快回去吧,這樣淋雨可是要生病的呢,冉姨還在車上等你呢!”

我沒再扭捏,依言站起來,腿很軟,差點又摔了下去。

“上來吧!”他蹲了下去。“你這麼走,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下山呢,我揹你!”

我沒有拒絕,直接爬了上去,事實上,我自己都知道,這個時候可不是矯情的時候,我的腿,已經不夠用了。

不短的一段距離,卻因爲三個人的艱辛,走了很久很久。我下山的時候,果然,看到姑婆的臉從車窗裡探出來,擔憂的看着我。纔不過幾天之間,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放佛也老了好幾歲。想到這裡,我有些愧疚。

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很快便到了車子那裡,李季庭把我放下來,攙扶着要把我送到車上去。下來的那一刻,我腿又一軟,頭一扭,卻趁這個機會,看到了大雨掩映下,不遠處的另一輛車,車窗裡若隱若現的那個人。

我看的那樣清楚,是他,是我惦念着的那個人。隔着雨霧,我看得到他的眉頭緊皺,他的目光裡或許有擔憂,或許我自己也不願意看見更多的,所以,我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這麼遠的距離,我看見他輕輕的點點頭,勾勒了一個笑容。他還是那樣帥,穿着名貴的衣服,乾淨清朗,坐在豪車裡。而我,我呢!我搖搖頭,抹抹臉上的雨水,似乎這樣,能讓我不那麼狼狽。我擠擠嘴角,也努力的想還他一個笑容,卻發現,時至今日,我根本笑不出來。

“怎麼了?還不快進去?”鄒欣怡在後面拍了拍我的背,一把把我提溜起來,催促道。“快上車去,這麼大的雨,你想生病不成?”

車門開了,裡面伸出一隻手來,把我拽了進去。而我,我想給他一個笑容,最後一個安慰的笑容,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擦着他的車身,堪堪開過去,我扭頭,卻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我低頭,將自己裹在毯子裡,我知道,我與他的故事,還來不及有什麼絢麗的開始,便這樣結束了。

這一天回去之後,我生了很大的一場病,纏綿病榻半個月,感冒發燒鼻涕連天。我的腿腳,也因爲傷口的裂開,再次發炎了。醫生叫我好好躺着,他命令禁止我,必須要好好躺着,要是再不聽話到處跑弄壞傷口,以後影響走路那就麻煩了。我聽得清他話裡的意思,我大約知道,這一次是來真的,要是搞不好的話,說不定會留有後遺症變成瘸子。只是,醫生講話通常都不會講那麼直白罷了。

這一次,姑婆真的就把我嚴陣以待看了起來,不止不讓我出門,連手機都給沒收了。我知道她也怕,怕張家那邊什麼人再來騷擾我。畢竟,開庭那天老太婆編排的那些話,門內人可能不相信,但對於那些不認識我的人來說,的的確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我就這樣與世隔絕的躺着,一連半個月,再沒有外界的消息。直到半個月我的感冒終於徹底好了以後,鄒欣怡再來看我。

這半個月裡,就算有心把我與世隔絕,外面發生的一些事,我也還是知道的。

隨着幾個主要當事人的一一死去,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張致雍賠給盛家不算錢,而且,盛家最新的一擔酒店重整裝修的業務,張致雍的公司以業內最低價給承包了下來。

而我,我也是受害人,對我的賠償卻沒有那麼純粹了。大多數人都以爲,這是我們兩口子的事,讓我們自己去談。但張致雍埋在喪母的痛裡,我卻倒在病牀上,所以我們的糾葛,要拖都只能拖着了。

鄒欣怡這段時間也很不好過,孕婦是脆弱的,那天我的任性狂奔牽連了她,雖不至於像我一樣得了重感冒就像患傷風一樣,可是,頭痛腦熱也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的。

鄒欣怡的不舒服,中年得子的勇哥很擔心,這兩人,因禍得福,終於緩解連日來因勇哥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而日益緊張的氣氛。勇哥小心的照顧鄒欣怡,在鄒欣怡病好以後,終於也找到了合適的事做。

鄒欣怡之前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到底還是有一點存款的,憑着這點存款,精通股市的勇哥,錢生錢,很快就給鄒欣怡攢下一大筆生活費。有了這筆生活費之後,勇哥就放心了很多,他應聘到一家公司做業務經理,愉快的做起了之前成爲李家女婿之前的老本行。

他們的生活,雖沒有之前富裕,但也逐漸安定下來,並且也來越幸福。

“你要相信,你肯定也會好起來的。”鄒欣怡一臉嬌羞的握着我的手,臉上是堅定的力量。“佳佳,你必須得勇敢起來,你不能墮落,你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呢,你忘了嗎,你現在是孩子媽了,還有孩子要養,可容不得你懦弱。”

是啊,孩子,孩子,哎!

終於找到了機會,我借了鄒欣怡的手機,撥通了張致雍的電話。這麼多天不見人影,我倒是要看看,最後到底怎麼着了。

在婚姻還很美滿感情還很好的時候爛熟於心的號碼,現在打來,卻有一絲嘲諷的意味。我把手機握在手裡,兩隻眼睛盯着,無奈的,那邊卻沒有人接。

我不信,掐斷了,再重新打,這一次,卻是那邊的人掐斷了。他連續掐斷了五次,始終拒絕了接我的電話。這,不是他的風格啊!就算背痛就算憤怒,他應該打電話來把我罵一頓諷刺一頓,讓我跟他一樣不愉快,這纔是他的風格啊!可是,他沒有。

他不接便算了,現在,我也沒有那個閒心思去關切他。想了想,我便回他個短信。“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很意外,同樣也很抱歉。我也說了,一切罪惡的由頭都是因我而起,我願意放棄一切,財產股份全都給你,用來贖罪。從此,你過上你要的生活,而我,只求你把孩子還給我,我願意碌碌無爲一生。”

這一次,他卻回短信了。“呵呵,說得輕巧,該死的人沒死,不該死的人卻不在了,這樣的生活,怎麼可能會是我想要的。”

該死的人沒死?我不去想他所說的該死得人是我還是李翠華,反正,我們兩個他都是不想看到的。他跟他的母親,感情應該是很深的,出了這樣的事,母親親眼死在他面前,還是爲了他,我想他也是有些陰影的。

我忽然也有些報復的快感,看吧,以後我就放棄一切抽身出來,看着他的兩個女人,去鬥吧,去怎樣的鬥吧!我的表妹,不是處心積慮得到一切嗎?就讓她去重複我的命運,與那個女人鬥吧!

我久久沒有填充陽光的心,終於舒爽了一點。

我再回短信過去,無論我回什麼,張致雍那邊卻沒有迴音了。一打電話,原來是已經關機了。

我有點沮喪,握着手機的手,在發燙。

忽然之間,我的思緒又回到開庭那天的公墓,那個坐在車子裡看着我摔到看着我爬起來的身影,我敢斷定,他對我,或許還是有一點情誼的,或許不至於輕易因爲怪罪和不原諒消失殆盡的,想了想,我也給他發了短信。

我的短信很長很長,我說了我的抱歉,我的隱瞞,我的無奈,我的糾葛,我的愧疚,以及,我的思念。我舔着老臉,最後一次,以一個即將單身的女人的身份,去述說我的思念。

我明白我這樣很自私,但我也知道,等到我再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我的生活我的愛情,卻不可以再那麼純粹了。

可是,我用那麼多心思編輯的短信,滿心期待的發出去,我等啊等,他卻沒有回我任何信息。就連一句拒絕,都沒有。

他,又這樣的消失了,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我擦乾了眼淚,咬牙明白,就算沒有他,我的新生活,也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