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你眼帶笑意~”
……
嘴上唱着是“你眼帶笑意”，林荷溪此刻卻是嘴角微微勾勒，眉眼含笑，一手收在胸前，另一隻手向前伸出，手指微彎，彷彿情郎就站在她眼前，她正撫摸對方的臉龐一般。
這和沈歡印象中的林荷溪截然不同。
平日裡，在沈歡眼中，這是一個老實能幹、有的時候甚至有點唯唯諾諾的小丫頭，髮型從來都是在街角的兩元理髮店裡剪的，衣服也都是一些結實耐用的基本款，這讓她就像一塊灰撲撲的石頭，但是眼前這個林荷溪卻是自信多了，甚至很有點舞臺範兒了。若是再好好打扮一番，做做髮型換身衣服，放到舞臺上去，那也是半點都沒有違和感的。
此刻在錄音室中的她，就像是褪去了身上的那層石衣，綻放出下面所隱藏的璞玉光芒來。
……
“籬外芭蕉惹驟雨，門環惹銅綠，”
“而我路過那江南小鎮惹了你，”
“在潑墨山水畫裡，”
“你從墨色深處被隱去~”
……
沈歡一聲不吭，就只是站在門外聽着。
可能是唱了一會兒更熟悉了的緣故，林荷溪的聲音產生了細微的變化，那極具細膩砂礫感的聲音逐漸水乳交融，碎裂感沒有一開始那麼大了，聽起來更流暢舒適，也更柔了，將那種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覺展現得更加清晰精確，整個人的形體也更加放得開了，一些下意識地小動作很自然流暢。
不過雖然基本功聽着很紮實，嗓音特質也很明顯，但是她的技術還是太粗糙了，小紕漏太多了，最大的一個敗筆就是喜歡亂用顫音，差不多每句結尾都在用，用的又多又重，很讓人有一種出離感，本來要沉進去的被她這油膩的顫音一抖就自動齣戲了，然後又要沉進去又被拉出來，着實是個非常大的敗筆。
……
沈歡就這麼一直在外面站着，等到林荷溪終於把這首歌唱完之後，他才終於伸手在開了一小半的門上敲了兩下，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歡、歡哥！？”
見到有人突然闖進來，林荷溪措手不及之下顯得很慌亂，手忙腳亂之下一竄半丈遠，直接從麥克風前跳開了，靠牆站着不知所措，一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垂在身側緊張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她的腦袋也下意識地低了下去，不敢看沈歡，偶一擡起偷看一眼，又是火速低垂了下去，臉皮已經羞得通紅了。
她還想着他們正在喝酒，不會到這裡來呢，所以一時沒忍住過來臭美了一把。
雖然任何設備都沒開，但就只是這樣站在錄音室裡唱歌，幻想着程俊在對面監聽，已經讓她隱隱有一種自己就是大歌星的感覺了，卻沒料到沈歡突然闖了進來。
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麼呀！
自己在沈歡眼裡肯定是一個東施效顰的小丑了，實在是丟死人了！沈歡的目光也像是一萬隻螞蟻一樣，在她身上隨處噬咬着，讓她萬分不自在。
林荷溪此刻真心希望地上突然開出一個洞來，能夠讓她鑽進去。
沈歡則是靜靜地看着林荷溪現在這模樣。
她就像是午夜十二點的灰姑娘一樣，失去了巫婆的魔法，身上的一切璀璨裝飾都已經不見，重新變回了那塊灰撲撲的石頭。
沈歡突然笑了起來，溫和地出聲，打破了室內此刻尷尬的寧靜。
“你喜歡唱歌？”
“……”
林荷溪只是低垂着頭，沒有回答。
怎麼回答？沈歡的問話在她聽來就像是諷刺她一樣，像是在說“你這樣的也唱歌？”，這讓她更加無地自容了。
沈歡一直在仔細地觀察着林荷溪，見到她現在這反應，意識到自己這樣的交流方式似乎不大對路，於是也不繼續等她的回答了，直接換了個交流方式。
“唱得很好，真的很好。”
沈歡說着，還順勢鼓了鼓掌，希望能給這個看起來極度不自信的小姑娘帶去一些自信。
“……”
但是林荷溪還是不說話。
這讓沈歡有點頭疼，不過剛纔的那點酒精終究是無法侵蝕他的大腦，他的思路還很清晰，立馬又轉換了一個方式，直接跳過了林荷溪剛纔的行爲，把話題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前陣子田總跟你說，讓你早點做好跳槽的準備，你有沒有行動起來？”
他的這個思路總算是正確了，林荷溪雖然依舊不敢擡頭看他，但是沈歡注意到她揪衣角的手部動作放緩了下來，她也終於開口回答他的問話了。
“還沒有……”
聲音很低，別說和她剛纔的歌聲相比了，就是和她平日裡的正常音量也是低了許多，像是蚊子叫。
“你怎麼還啥都不做呢？要是公司真不行了怎麼辦？你到時候再匆匆忙忙地去找工作嗎？”
沈歡挑了一下眉，頗爲着急地追問起來。
他的情緒轉變得倒是神速，一瞬間的功夫，像是已經完全忘記了剛纔發生了什麼，純粹就是一個爲妹妹的將來着急的哥哥了。
不僅情緒轉變得神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的情緒轉化也是做到了層次豐富，流暢自然，並不顯得突兀。這種情緒也感染到了林荷溪，終於讓她的腦袋微微擡了些起來，揪衣角的手部動作更加緩慢，幾乎停住不揪了。
“現在事情這麼多，我想着忙完了再去找……”
沈歡打斷了她的話，“這還能拖？到時候你一時之間找不到工作，可別去睡大街了。”
他還記着前兩天這一茬呢，感覺林荷溪對於“睡大街”這個詞似乎有着特別的感覺，拿出來試探了一下。
果然，一聽到要睡大街，林荷溪的思緒更多地從剛纔的事情中拉了出來，腦袋也終於徹底擡了起來，看着沈歡，眼神甚是着急，還有一抹自怨自艾的淒涼。
這孩子，該不會真睡過大街吧？
沈歡腦子裡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同時招呼起來：“來來來，到旁邊坐下說。”
說着就把林荷溪領出了錄音室，到一旁的設備房裡，兩人面對面地坐了下來，沈歡就像個大哥哥一樣跟她講起人生經驗來：“你這樣屎不到肛門口不拉可不行，做人要有遠見和憂患意識，可不能拖拉……”
說了好一會兒後，觀察到林荷溪的狀態徹底放鬆了下來，沈歡才終於把話題轉向了他想要說的方向：“……咱們在這行裡找工作，總歸是技多不壓身的，多點技能找工作也容易點。對了，你是不是練過唱歌？要是有這方面經驗，倒是個就業新出口。”
林荷溪點了點頭，“以前跟着巴圖嘉措的時候，他教過我一點。”
不止一點吧？而且從你的唱腔聽來，你可沒少練。
沈歡看破不說破，只是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嘆道：“這可真是巧了！我有個朋友也準備開一家唱片公司，現在正在找歌手呢，我看咱們倆交情不錯，你還叫我哥呢，那當哥哥的怎麼都得幫幫你！”
“這樣吧，等這陣子忙完了，你直接就去我朋友那公司當個簽約歌手吧，有我在，這事妥妥成。”
前邊還好，一聽到沈歡讓自己去當簽約歌手，林荷溪眼睛都瞪大了，一雙手連連搖擺，甩成了風扇，腦袋也晃成了撥浪鼓。
“不行不行，我就是一個小助理，我可沒那本事！”
沈歡勸說道：“當歌手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你這幾天跟下來也看到了，還有後期處理呢。就算你唱得一般般，後期處理一下也能很好聽了，多少歌手都是這樣修出來的？你也在這行裡做了這麼久了，多少歌手專輯發出來還行一唱現場就各種崩你還不知道嗎？……”
但是不管他再怎麼說，林荷溪也只是晃着腦袋說不行，都快晃成直升機了，沈歡真怕她晃着晃着就原地起飛了。
沈歡勸了半天，也看出來了，這丫頭是太沒有自信了，必須要給她自信才行。
於是，他情緒又是一轉，跟林荷溪敞開心扉：“……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沒辦法，只能跟你交個底了。”
“你唱得真的很好，特別是你的天賦非常出衆，百年不說，至少十年之內，是很難再出一個你這樣天賦的歌手了。我作爲一個專業的音樂製作人，剛纔也是聽了你唱的之後驚爲天人，見獵心喜，覺得我一定不能放過你，所以我纔在這跟你說這麼多。”
沈歡眼神真摯，表情萬分誠懇，還隱隱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要從眼下噴薄而出。
“你就是下一個華語樂壇天后啊！”
“所以你怎麼能不答應？那不僅是浪費你的天賦和前途，更是華語樂壇的重大損失！是暴殄天物！”
得虧張長富不在這，否則的話他大概會覺得沈歡的這番話咋這麼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