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何瑾這番話,李老爺子當時設想了下可能性:聽聞這小子在京城聖眷隆厚,此番若擒拿了金櫻姬,雖說有打臉的嫌疑,但畢竟也是大功一件。
更主要的是......這小子貌似從來不要臉,完全可以解釋說之前簽訂協議,就是爲了麻痹金櫻姬。
只不過這樣一來,自己的性命雖然能保住,可海上的產業也徹底完了。
而且只擒拿了金櫻姬,她手下那些海寇必然會報復。何瑾大概率沒什麼危險,自己恐怕就要舉家遷移了......
權衡過後,李老爺子當即開口道:“何大人,人無信則無立,既然已同金船主簽訂了協議,自當履行承諾。”
“可我履行了承諾,就會遭到滿朝上下的攻訐,仕途說不定也會斷送。相反若不履行承諾,倒是會化險爲夷.......最多呢,就是別人罵我言而無信不要臉,可問題是,我一直不覺得這臉面有啥用。”
說完這句,他就忍不住瞟了金櫻姬一眼。
金櫻姬此時臉色無疑很難看,她當然也想過何瑾會是這樣翻臉無情之人,卻不料事情會一下來得如此快。
再想想之前自己對這個年輕人,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好感,更覺自己蠢不可及。
這個時候,她倔強地緊抿嘴脣,一句話都不說。
李老爺子見狀,心中更是愴然悲恐,幾乎央求何瑾一般說道:“何大人,做人最起碼要講究些什麼!”
“我等之前不是商議過了,請金船主來此只是商議如何剿殺那些海寇、追回貨船,彌補這次錯漏,大人豈能如此機關算盡,拿我等來頂罪背鍋?”
“嗯,李老爺子言之有理。”何瑾聞言面色便有些羞愧。
可就在李老爺子以爲事情又轉機的時候,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竟然又翻臉一變,道:“可是我現在後悔了啊......而且想想我是官,你們不是民就是賊,想搓扁揉圓實在太簡單了。”
直到這句話入耳,金櫻姬纔算徹底對何瑾失望了。
看着焦灼寒心的李老爺子,她緩緩起身說出了第一句話:“李老爺子,你也是被騙了,我不怪你。”
隨即轉向何瑾,慍怒又蒼涼地言道:“何大人,是小女子瞎了眼,註定有這一劫。但可否念在小女子一心歸降大明,且未如何作亂的份上,大人給個痛快......”
話音剛落,只見何瑾猛然一彈手中倭刀的御膛,寒光四射如一泓秋水的倭刀,頓時映出李老爺子驚駭的眼神,以及金櫻姬閉目等死的絕美面容。
何瑾隨即持刀在手,刀光一閃便架在了金櫻姬的脖頸,譏諷道:“哼,你還裝起白蓮花了,真以爲那些心思我不知道?”
“跟朝廷一個傻小子簽訂協議,只奉上船隊的人手、錢財、戰力等情況,卻根本不告知盤踞地所在。然後再借用朝廷之手,找到劉瘸子的藏身之所一舉殲滅。”
“最後招安一事能拖就拖,不能拖的時候還能躲回老巢......堂堂大明朝廷,被你一介女子玩弄股掌之中,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勇氣!”
這話一出口,李老爺子當即不敢置信地看向金櫻姬,道:“金船主,你!.......”
“我什麼我?......”既然心思已被何瑾看破,金櫻姬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反而坦然言道:“李老爺子也莫要五十步笑百步,若非何大人狗急跳牆,你豈會將商會的秘密告之?你我不過一丘之貉,有何資格置疑小女子?”
“老,老朽......唉。”李老爺子這下也無話可說,追悔莫及道:“金船主所言不錯。當初聽到朝廷要開海的消息時,老朽的確激動地一夜都沒睡,向家廟祭祀了三天,感謝老天開眼,朝廷聖明。”
“可隨着何大人到來,各商賈都明着暗着想要擴大生意,老朽也忍不住想着趁勢讓產業更上一層樓。結果一步錯、步步錯,機關算計太聰明,最後操之過急,反倒將自己給賠了進去......”
到了何瑾圖窮匕見的時候,李老爺子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匍匐着老邁的身子跪下,真誠地向何瑾乞求道:“何大人,老朽堅信你心中還是有黎庶百姓的。只要這次開海仍能繼續,老朽情願什麼代價都付出。”
何瑾就淡淡看了一眼李老爺子,道:“李老爺子,你說這些已經沒用了。現在能決定開海一事的,是眼前的金船主,可不是你。”
一聽這話,李老爺子猛然反應過來,明白何瑾不是真想拿了金櫻姬抵罪,心底對開海還是有一絲期盼的。
“那,那不知何大人到底有何要求?”
“協議上不是約定他的船隊,有義務護衛大明商船嗎?此番既然出了事,那他的船隊當即出動,纔算是履行承諾。”
“如此一來,雖然海澄這裡丟了貨船,可至少我也勸誘了一支海寇。功過相抵,再找人從中運作運作,也是能說過去的......”
“癡心妄想!”誰知何瑾和李老爺子這裡想的挺美,金櫻姬卻冷笑起來,道:“想讓我的手下替你們辦事,真是打得如意算盤!”
“父親當年就苦苦請求官府,給我們一條生路,讓我們可以歸順朝廷。可換來的呢,還不是一次次的圍剿!反正你們這些官府中人,言而無信慣了,我就是死在你面前,也不會再給你們賣命!”
“哈......”誰知這時何瑾卻突然笑了,收回了倭刀,道:“果然被我詐出來了,金船主,你果然也拿我當傻子啊。”
李老爺子看着何瑾的反應,當時就疑惑了:“大人,你?......”
“我什麼我?......”何瑾就繼續嘿嘿一笑,道:“我就是這樣大智若愚的一個人,不如此假癡不癲,你們又怎會放鬆警惕,被我揪住狐狸尾巴?”
“何大人,休要洋洋自得。”既然話已說到了這裡,金櫻姬也一點都不想隱藏了,道:“實不相瞞,歸順朝廷一事始終是父親的心願。身爲生來就不知根的我,完全不明白父親的執念。”
“但我知道的是,他前前後後給一位推官,送了一萬多兩的銀子,寫了無數封書信。可結果呢,父親被騙上岸來,遭了朝廷的圍捕剿殺。僥倖逃脫後,仍舊是你們口中的天朝棄民、亂臣賊子!”
說到這裡,金櫻姬忍不住冷冷一笑,面上卻不爭氣地流出了淚,繼續道:“反而是那位推官,卻一路高升,最後還忘不了這肥得流油的漳州府,費盡心思又調回了這裡當知府!”
“知府?......”何瑾當時就有些傻眼,道:“你說的就是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跟李老爺子一直勾勾搭搭的姚知府?”
然後李老爺子臉色也詭異起來,幽怨接口道:“何大人,他可只是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比你還貪婪無度。我們那個商會一直忍受着他的盤剝,每年至少要給他上供五千兩銀子!”
“喲......也就是說,你們全都被他耍了唄。當初人家無權無勢的時候,一邊拿着不義之財鋪路,一邊靠打擊走私貿易上位。然後當了知府,又搖身一變,成了走私貿易的保護傘?”
聽到這裡,何瑾都有些震驚了,拍手讚歎道:“厲害厲害,怪不得人家是知府,你們一個是民,一個是賊呢......”
聽何瑾如此評價,李老爺子和金櫻姬對視一眼,都想着出口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然後何瑾就托起了下巴,笑着提出了一條建議:“假如我能幫你們做掉這個姚知府,你們會一心一意跟我做生意嗎?”
李老爺子和金櫻姬再度對視一眼,均有所意動。
可未待他們出口同意的時候,何瑾卻又反悔了,悠悠言道:“嗨......自己的事兒還沒辦完呢,我亂開什麼支線劇情?算了,剛纔的話就當我沒說。”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