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幾兩?啥,有兩貫錢的寶鈔?那玩意兒不值錢,最多頂二百文......滾滾滾,趕緊滾!”
收完最後一個潑皮無賴身上的銀錢,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何瑾,才真正發了怒。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這些潑皮,大罵道:“你們一個個也是出來混的,身上加起來都沒五兩銀子,真是丟黑社會的人!”
賴三兒等人卻直接都哭了:這叫什麼事兒啊......我們纔是混混好不,而且你都說放過我們了,怎麼最後還反過來要打劫呢?
打劫也就算了,你好歹給我們留點醫藥費啊......
可何瑾卻一揚手,作勢又要揍他們的樣子:“怎麼,不服氣啊?”
“服,服,服,何老大,我們真服了......”剛纔一番狠辣的演示,讓賴三兒這夥傢伙再沒一丁點脾氣。
“服就行,以後多長點眼色,滾吧。”何瑾還是不滿意地嘆了一口氣,揮手如攆蒼蠅般說道。
賴三兒等人當即如蒙大赦,相互攙扶着走出了這條死巷子。那背影,怎麼看都十分的蕭瑟落寞......
在一邊的沈秀兒和小月兒,則是驚喜交加......外加,都看傻眼了。
尤其沈秀兒,她怎麼也沒想到,何瑾非但深藏不露、力大無窮。而且一番舉重若輕、卻剖皮見骨的手段,就將衙前街有名兇狠混不吝的賴三兒,給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這精彩的英雄救美故事眼看落幕,還想着如何矜持又不失感恩地,表達一腔震驚崇拜之情時,何瑾卻忽然又一轉身:“等等,把你們身上的錢都留下!”
這.......這簡直畫風大變啊!
尤其隨後看到何瑾親自動手,兇殘地從那些無賴身上扒銀錢,連鞋襪子都不放過的仔細勁兒,沈秀兒都沒忍心看......簡直有辱斯文啊!
經歷瞭如此毀三觀的一幕,待那些潑皮無賴走後,她也沒跟何瑾深聊一番的興趣了。
於是,頗有禮數地拂了一萬福後,沈秀兒淡淡言道:“多謝何公子仗義出手,秀兒感激不盡。”
說完這話,她便要拉着還不肯走的月兒回去。
可不料,何瑾卻忽然一伸手攔住她,笑呵呵地說道:“感激不盡這等話太虛了,今日我怎麼也算救了你們一回,怎麼也得有點實在的表示吧?”
“公子見義勇爲、扶弱除暴,這本是人人稱讚的春秋古義之事。”沈秀兒一臉愕然,不由言道:“爲何公子還討要錢財,做這等自損名節之事?”
嘴上雖然說着這些,但沈秀兒其實也不指望,何瑾能有如何的回答。
畢竟,一個在街面上裝癡賣傻、連潑皮無賴都要打劫的人,除了貪財好利之外,還能有何解釋?
可想不到,何瑾卻十分理直氣壯、甚至還一臉鄙夷地看着沈秀兒,道:“聖賢教導,我又豈能不從?”
這話一入耳,沈秀兒差點被氣笑了:“真是信口胡謅!民女也讀過些聖賢書,從未聽說過哪位聖賢,教導人們挾恩圖報的。”
“那是你讀的還少,又不精......”何瑾仍舊淡淡笑着,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道:“假如你真的讀過聖賢書的話,總該知道《呂氏春秋·先識覽·察微篇》裡,子貢贖人的典故吧?”
沈秀兒聞言不由臉色一變,回憶一番何瑾所提的典故後,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子貢贖人的故事講的是,魯國有一道法律:如果魯國人在外國見到同胞遭遇不幸,淪落爲奴隸,只要能夠把這些人贖回來,就可以從國家獲得的補償和獎勵。
?孔子的學生子貢,有次便把魯國人從外國贖了回來,但拒絕國家的補償。
孔子知道後便說:“賜(端木賜,即子貢),你錯了!向國家領取補償金,不會損傷到你的品行;但不領取補償金,魯國就沒有人再去贖回自己遇難的同胞了。”
“子貢爲自己個人名望,枉顧天理人心,結果便是沽名釣譽。”何瑾眉眼彎彎,好以整暇地攤手說道:“而我遵從孔子教導,犧牲自己名節換取人人日後見義勇爲。如此大仁大智,怎麼在小姐口中就成了挾恩圖報?”
“這,這......”沈秀兒完全理屈詞窮,不由又對何瑾有了一絲興趣,開口道:“公子這番解釋倒是......呃,言之有理......這救命之恩,小女子自當奉上厚禮相報。”
說罷,她還是不解,又想起一個問題道:“只是,公子既如此深明大義,又爲何不將這些潑皮押入衙門?”
一聽‘厚禮’二字,何瑾顯然很是激動,當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因爲變數兒太多了嘛,衙門裡那些事兒,哪是我們能左右的?嚇一嚇他們也就行了,真把事兒鬧大了,誰知道最後會是什麼樣子?”
沈秀兒聞言,不由又詫異地望了何瑾一眼:想不到這少年竟如此思慮周全,分寸拿捏得這般精準!
“哎哎,何公子,我也有問題不明白耶......”月兒是個自我情緒恢復極強的姑娘,這會兒又已換上了一張笑臉,道:“你明明之前在街上也能打得過他們,爲何偏偏要把他們引到這裡才動手?”
對於這個問題,何瑾看了看手中的銀錢寶鈔,不由小聲鬱悶道:“這不明擺着的嘛......當着那麼多街坊鄰居的面,我怎麼好意思下手打劫他們?”
“還有,兩年前先父橫死,孃親雖然一副表面堅強的樣子,可我卻知她心裡很痛苦。她全部的寄託,也隨之放在了我這個兒子身上。若她聽說了我跟潑皮無賴打架,那該有多傷心?”
當然,還有一條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穿越後變得力大無窮的事兒,他無法解釋,生怕被有心人惦記上什麼的,節外生枝......還是悶聲發大財便好。
“想不到,公子還是位孝子。看來,是民女錯怪公子了。”沈秀兒聞言,再度不由動容,對何瑾的好感也漸漸回暖。
然而,就在她一顆女兒心,被何瑾三言兩語攪得波動不已時,何瑾接下來就給她潑了一桶涼水,徹底讓她死心了。
“哎,別說這些廢話了,咱還是談談這救命之恩,到底能值多少錢吧?”何瑾一臉認真的說着,還略帶一絲的不好意思:“畢竟,我裝癡賣傻就是爲了一筆啓動資金。而這錢,自然是多多益善嘛......”
沈秀兒清楚看到,這一刻何瑾那雙眼睛裡都在放着光:那光彩裡有認真、有激動、還有壓抑不住的期待!
這傢伙,原來從始至終就想着將救命之恩,折算成銀兩求回報啊!——什麼‘子貢贖人’的典故,分明就是他找的藉口!
這一刻,沈秀兒忽然有些炸,豐盈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忽然很有一種用自己塗抹着豆蔻的修長指甲,撓壞那張眉清目秀、興奮激動臉的衝動!
可從小接受的良好教養,又讓她極力遏制住了這股衝動。
但接下來的語氣,就沒那麼客氣了:“民女和月兒可不值什麼錢,沈家最多出二百兩紋銀!”
“二百兩?......”
何瑾臉上頓時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沈秀兒心中不由一驚:這傢伙,該不會嫌少吧?畢竟,沈家也是磁州有名的富戶......
可就在她心緒不定的時候,卻見何瑾忽然又笑了:“原來沈小姐是按自己跟月兒的身價兒算的啊,我之前還想着按自己出力的標準,打算只要五兩銀子意思意思呢......”
沈秀兒一張俏顏頓時僵住了!
這一刻,她藏在袖子裡的修長指甲,都攥得掌心疼,真恨不得化身潑婦撓死何瑾啊!
你什麼意思?
我堂堂沈家富家小姐,在你眼裡難道才值五兩銀子,瞧不起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