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流雲,一望無際。
遼闊碧藍的天空,任白雲自由自在地流淌,三千兵馬行進在這樣遼闊無際的平原上,理應讓人的心情變得無比開闊。
尤其一些武官和騎兵還乘騎着駿馬,一路奔馳呼嘯,高歌不斷。頗有千騎卷平岡之意,是何等的暢快!
然而,隊伍當中的何瑾,這些天來卻跟瘟雞一樣,時不時幽怨地看一眼朱秀英,沒由來地就一聲嘆息。
原本入固原這一事,他在京城時就有了謀劃。
同弘治大叔一番談判,先要來了這三千新軍,再算上朱厚照這個行走的護身符。只要固原這一片兒的武官將士還不敢造反,他便已立於不敗之地。
甚至就連到了固原後,該如何一步步打開缺口,他都有了大概的謀劃。
可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多了一個朱秀英和那百餘個女兵,立時就擔上了保姆的職責。
這簡直就是添亂!
就在行軍當中,何瑾已不知道多少次,發現這些新軍們,忍不住朝人家女兵婀娜的身形上瞟了。
而新軍大多數都是淳樸的農家子弟,又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算是紀律很嚴明的部隊了。
如此都有這等隱患發生,真不知到了前線,這些女兵們還會惹來多少麻煩!
偏偏可恨的是,朱秀英不知是自恃身份高貴,還是真的信任自己,竟對此事還一點都不以爲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女兵之前被自己嚇住了。讓她們乖乖跟那些郎中,一起學習簡單的戰場急救醫術,她們沒一個敢反對的。
何瑾只希望,到了固原情況不會那麼糟。希望軍中女護士這份令人尊敬的職業,能給她們帶去幾分人身保障。
隨後越往西行,就越看到連綿不絕、溝壑縱橫、植被稀疏的黃土高原。而且離京時已是十月,隨着時日愈加過去,天氣就一天天寒冷起來。
路過黃河一些平緩的支流時,竟發現河面已經開始結冰。不過新軍早就準備好了棉衣,而且此番也準備充足,倒還不至於被凍着。
但漸漸何瑾也分明發現,西行路上的百姓生活很是困苦,殘破的成片茅屋,衣不遮體、面黃肌瘦的災民,都與京城的老百姓,不可同日而語。
“看來,固原前線那邊兒的狀況,要比我們想象糟糕得多......”凝眉看着路上偶有凍死的災民,何瑾不由面露悲色道。
這時候,打探消息的端木若愚也回來了,面色更加悲愴道:“老大說的不錯,路上的災民都說明軍無能,只會欺負老百姓,根本不敢同韃靼交戰,才導致他們家破人亡!”
“簡直一羣混賬!”
朱厚照聞言不由雙目噴火,咬牙切齒道:“到了前線後,大哥你就請出尚方劍,一劍砍光那裡的狗官。然後由孤坐鎮大軍,同韃靼鐵騎決一死戰!”
其他一些將官,也都一副義憤填膺、極爲認可的神色。
就連朱秀英也銀牙緊咬,贊同道:“不錯,他們世代享受君恩,沒想到竟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到了前線後,本宮定不輕饒他們!”
一聽這話,何瑾就憂傷地擡頭看了看天。
然後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兒後,趁着衆人不注意,猛然一把扯動馬繮,扭頭兒就往回跑!
看到這一幕,衆人簡直都傻了,朱厚照更是急聲大叫:“大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逃命!”何瑾回頭大聲道:“秘密潛回京城,接上老孃和一家子,然後想辦法揚帆出海!”
聽到這回答,衆人一下更傻眼了。
朱厚照還愣在原地,自言自語道:“大哥不會是,又在開什麼玩笑吧?......”
“開什麼玩笑!”朱秀英立時就急了,指着何瑾背後道:“你看他那些跟班兒,全都也跑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去追回來啊!......”
衆將官這才反應過來,慌不迭地追上去。
足足追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纔看到徐光祚、常懷先、張侖等將官,幾乎是拖着一樣,將何瑾給扯了回來。
而且就這樣,何瑾還在撲騰着大叫:“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啊......我不想跟着你們一塊兒去送死,你們饒了我行不行?”
隨後被拖到朱厚照面前時,他又一把將尚方劍和王命旗牌都交了出來,哭着喊着道:“太子殿下,這些都給你們了,求你們放我一條生路吧。”
“微臣,不,草民祝太子殿下持劍斬奸臣,大振軍威。一舉掃滅韃靼賊寇,護衛我大明邊關!”
朱厚照就愣愣地接過尚方劍和王命旗牌,一頭霧水地問道:“大哥,你真放心交給我來幹?”
朱秀英氣得鼻子都快歪了,一把上前擰住朱厚照的耳朵,道:“他這是在嘲諷我們,嘲諷你懂不懂,還真傻不拉唧地去接,你是不是沒腦子!”
“哎喲,皇姐你幹什麼,這麼多人呢,給我點面子!”朱厚照當即氣急敗壞起來,看着何瑾道:“再說,大哥又怎麼會嘲諷我?”
“沒錯,草民一片赤誠之心,哪敢?......”
話剛說到這裡,他忽然就住口了。因爲怒極的朱秀英,已一柄槍指向了他的脖子:“再不說實話,我現在就一槍捅了你!”
一聽這話,何瑾‘蹭’一下就站了起來,面色威儀羞惱,大喝道:“一羣蠢貨!百姓說的就全當真了?前線的戰事,你們是親眼看到了,還是親耳聽到了?”
“朝廷大軍抵禦韃靼已有半年,僵持膠着在固原一線,往來攻守不知幾何。然畢竟韃靼鐵騎來去如風,且乃主動進攻一方,大軍哪能回回取勝?就算回回取勝,烽煙一起,難道還會少得了流離失所的災民?”
“而這些受了兵災的流民們,會記得朝廷大軍打過幾次勝仗?”
說到這裡,何瑾忍不住環顧四周,厲聲叱道:“不會!他們只知道是打仗,才使得他們家破人亡。自然會將所有仇怨,怪罪到大軍頭上!”
一番嚴詞叱喝,當即讓這些怒火中燒的將官們,冷靜了下來:不錯,百姓受災雖然很讓人同情,但的確如何瑾所說,他們並不清楚所有的軍情。
而且,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除了怪罪那些窮兇極惡的韃靼鐵騎外,就只能責怪那些“無能的朝廷大軍”了。
“軍師......”
“大哥......”
“何瑾......”
聽完這番話,朱厚照、朱秀英還有那些將官們,都一個個低下了頭,道:“我們知道錯了。”
“不,你們不知道!”
想不到,何瑾卻一點都沒放過他們,而是鄙夷言道:“你們其實啥都不知道,就覺得大老遠跑邊關來了,一定要幹出一番大事業。”
“所以一聽到災民控訴,你們就覺得證據確鑿了,該大展神威了。什麼策略、什麼謀劃、什麼善後調衡,統統沒考慮過!”
“大,大哥......”朱厚照還是第一次,見到何瑾如此嚴厲的一面,不由惴惴地說道:“我們都知道大哥你有本事兒,以後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還不行?”
“真這樣?”何瑾聞言,語氣纔有些鬆動,轉向朱秀英和所有將官們道:“你們也是這樣想的?”
“我們聽軍師的!.......”衆將官見朱厚照都開口了,當然無所不可。
可朱秀英這裡,顯然還有些放不下大明公主的架子。尤其此番她偷跑出來,就是想證明自己不比何瑾差。
於是,她便試探地言道:“本宮乃大明公主,你可管不着本宮。若本宮不同意,你又會如何?”
但何瑾是位多麼剛烈的少年?一聽這話,他立時就手指天空,大聲叫道:“快看,有飛機!”
衆人當即擡頭,可下一瞬聽到馬蹄聲後,就齊齊地看向了朱秀英。
而朱秀英則愣愣看着,何瑾那真是不逃到天涯海角,絕不放棄的堅定背影,整個人就崩潰了:“何瑾,你個不要臉的混蛋,給我回來啊!......本宮聽你的,全聽你的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