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鼓響,登時打碎了中午閒暇休息的時間。所有新軍將士聽到鼓聲,立時整理了下衣容,從營房中魚貫而出。
他們都知道,陛下這是要檢閱了。
三個月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都是爲了這一刻。只有通過陛下的檢閱,才能爲新軍贏來一個名正言順的番號。
只有贏得了番號,他們才真真正正地成爲了大明的軍士,而不再是太子殿下弄出的一個大玩具,被人瞧不起。
此時弘治皇帝已帶着文武百官,登上了點將臺。放眼望去,只見三支千餘人的部隊旌旗飄揚,刀槍如林,軍容雄壯。
這時候,何瑾一揮手,樂隊頓時奏起宏偉的軍樂。
軍樂聲中,一身軍裝的朱厚照率領新軍將士,先是整齊行了一個軍禮。隨即待弘治皇帝還禮後,又行了三跪九叩大禮,衆將士也跟隨着揚塵舞拜,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高呼聲中,弘治皇帝莊嚴地舉手向新軍致意。立時,點將臺下便是一片鴉雀無聲。
“將士們!”弘治皇帝氣沉丹田,高聲喝道。
“萬歲!”回聲好似山呼海嘯。
弘治皇帝一擡手,場中頓時又安靜下來,只聽他運足丹田之氣,雄渾的聲音響徹半空:“今日檢閱新軍,非只是爲了你們一軍頒賜番號,更是爲了大明日後的軍制改革!”
這話落下,點將臺上的文武百官,不由聞之色變。
他們當然早就知道,這支新軍掛在太子的名下,絕不可能只是爲了讓朱厚照,練習統兵之法那麼簡單。
然而,他們還是沒想到,弘治皇帝今日便這般先聲奪人,當衆宣佈了出來。
“爾等既是第一批新軍,更是日後大明兵制改革的試點。身懷如此重任,朕希望爾等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讓朕看出你們到底有何不同。將士們,列陣吧!”
“是!”新軍將士們,再度高聲齊應,氣勢十足。
隨即又是鼓角之聲隆隆,三支部隊在各自千總的指揮下,按照步、騎、射三大營,分爲了三路方陣。
待鼓聲響罷,列陣也已然完畢。
徐光祚、常懷先、張侖這三位經歷一次次考覈,晉升出來的千總,便在何瑾的帶領下,分列在點將臺的兩側,等候着檢閱。
弘治皇帝這便下了點將臺,帶着身後的文武官員,騎乘着駿馬開始檢閱。
然而,越是繞着方陣巡視,弘治皇帝便越是心驚:因爲三支部隊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當走到近前時,弘治皇帝凝目望去,只見一排排士兵如標槍般挺拔佇立。一行行、一列列之間整齊劃一,像是用尺子裁過一樣。
他還從未見過有軍隊站得這麼齊整,故意停下馬,盯了新軍好一會兒,卻見所有人還是紋絲不動。
若非這些人在號令聲中,一起高呼過萬歲,弘治皇帝甚至要懷疑是不是真人了。
“何卿家?......”
“唉,陛下,臣來了......”點將臺下的何瑾,又一次屁顛顛兒地跑了過去。
“朕也檢閱過不少軍隊,就算是宿衛宮掖的金吾將士,這等對軍容軍姿要求極爲苛刻之士,也不曾如新軍這般紋絲不動。莫非,這也跟你平時的要求有關?”
“陛下英明。”何瑾恭敬施禮,回道:“臣其實並不太懂練兵,但卻知道一個道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萬仞高山,起於壘土。”
“故而新軍創立之初,臣便讓新軍將士其他什麼都不練,只練衣食住行。待將這些都養成習慣、融入意識之後,才進行下一步的操練。”
“衣食住行?......”回想之前視察的見聞,弘治皇帝不由暗自點頭。但隨後,又疑惑地問道:“日常舉止這等瑣碎之事,當真與練兵也有關聯?”
“不錯,軍人就該有個軍人的樣子。只靠着操練時的令行禁止,有可能就成了虛於應付。”何瑾認真回道。
“只有將日常的舉止坐臥,都養成了習慣,自然便是時時刻刻都在操練。如此一日之功,可有三日之效。”
他這裡言罷,隨行的勳貴武官不由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你這小子,還說自己不會練兵?
你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竟琢磨出這等法子,將我們這些世勳之家的不傳之秘,都給比了下去!
就在弘治皇帝和衆人震驚之時,何瑾敏銳抓住機會,開始推銷自己的新軍服:“陛下,這衣食住行,衣是排在首位的,請看臣設計的這等新軍服......”
可不料,弘治皇帝卻似乎知道他要幹什麼一樣,猛然伸手打斷道:“行了,列陣一關朕很滿意,開始繼續行陣吧!”
可憐的何瑾頓時一臉氣喪:“行陣?......哦,那就行吧。”
話音落下,徐光祚、常懷先還有張侖三位千總,便開始上前,依次指揮着各自的方陣行進。
三支方陣,每個方陣一千人,踏着同一個步點,整齊劃一,在寬闊的校場上行走變幻。在抵達點將臺弘治皇帝面前時,方陣又同時改爲甩步。
依然是整齊劃一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顯得那樣氣勢雄渾。整齊沉重的腳步聲,震撼着在場所有人的心。
就在領隊與弘治皇帝平行時,他們又整齊地施展了軍禮,異口同聲地大聲疾呼道:“爲大明效忠!”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行陣,弘治皇帝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第二支方陣行來時,他纔回了一個軍禮。
到了第三支軍隊的時候,弘治皇帝已無師自通,待將士向他行禮高呼後,他也迴應道:“大明江山永固!”
三支步兵方陣分別行進過後,又在指揮官的號令聲中,融爲一支大的方陣。他們時而朝前行進,時而整齊地轉向另一個方向行進。
整個隊伍的進退行止,簡直跟一個人一樣,絲毫不亂。不由讓點將臺上的勳貴武官們,看得暗暗咂舌。
這些勳貴武官們,多多少少也是識貨的。
大明軍事的練兵,多以軍陣爲樣式,或者練搏殺之技。而對於進退行止,要求並不算怎麼嚴格。
此時看到這一幕,他們才發現這些新軍雖看似無殺伐之氣,但進退行止之嚴格,遠甚於軍中精銳之士。
而到了下一刻,待弩兵方陣上前,將三段連射表演了一番後,他們就不敢認爲新軍無殺伐之氣了。
“這,這是?......”英國公張懋登時目瞪口呆,問道:“何小子,這可是故沐國公的三段連射之法?”
何瑾這會兒就望了望英國公,面沉如水,不發一言——裝逼,就一定要用無聲,來表達自己的逼格!
弩兵方陣後,緊接着就是騎兵方陣。
不過這方面,何瑾可玩不出什麼花樣了。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些武舉人教官,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他們炫目的騎術,往來奔驟的操演,絲毫不弱於那些京營的精銳騎士,令弘治皇帝和在場的勳貴武官都大吃一驚。
終於待三支方陣,又恢復一個大方陣,立於點將臺之前時。點將臺上的人們,還沒從震驚當中恢復過來。
這時候,何瑾便忍不住嘚瑟了,上前施禮道:“請陛下點評!”
“好!”弘治皇帝明顯也激動了,大讚了一聲。
可就在何瑾以爲,接下來弘治皇帝要頒賜下番號,結束這一次檢閱時,卻發現弘治大叔好像......有些激動過頭兒了。
他望了望那些隨行的京營將士,竟下令吩咐道:“陽武侯,帶上你的三千人,與新軍對決一番!”
“嗯?......”
何瑾猛然一擡頭,頓時有些想罵娘了:弘治大叔,怪不得你要稱孤道寡!這樣連續不按套路出牌,你真不會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