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店、賠錢,最多再認個侄子,然後喝頓酒就能過去的事兒,現在一下子竟變得曲折離奇了。
張懋齜着牙,用牙籤無意識地剔着。那一下下的氣勢,彷彿要將無形的敵人千刀萬剮一樣。
何瑾也顯得有些焦躁,掏出懷中的銀票一張張數着,卻仍覺得腦袋裡千頭萬緒,紛亂如麻。
是誰要買玻璃鏡的燒製技術?
眼下看來,絕對不是英國公張懋了。就憑他氣沖沖興師問罪的架勢,要還是幕後主謀,那得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幹出這等事兒呀......
張懋被何瑾那賊兮兮的目光一瞥,登時有些不爽,問道:“小子,這事兒你怎麼看?”
“這事兒必有蹊蹺......”何瑾淡然地對完臺詞兒,才進入正題道:“幕後之人,眼下隱藏地很好,不過有兩件事兒是可以確定的。”
“哪兩件?”
“第一件事兒,就是你們英國公府,被人給當冤大頭耍了......”
張懋頓時嘴角一抽,道:“廢話!直接說第二件。”
“第二件事兒,就是天下任何陰謀,都不可能做的天衣無縫。並且,搞垮了我玻璃鏡生意,必然是對他有利的。我們只要抓住這一點,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比如......”
兩人這會兒就又對視了一眼,隨即就如兩條狼一般,看向了楚楚可憐的張侖,異口同聲問道:“你到底是從哪兒聽說了,玻璃鏡會吸人魂魄的謠言?”
“花,花滿樓......”
被兩人那陰冷的眼神兒一盯,張侖心裡直發毛,想都沒想就交代了:“那,那日我喝得也有些醉,具體是誰說的也記不清了,但地方是錯不了的。”
張懋登時一腳又踹過去了,罵道:“奶孃死了,就跑到那等地方借酒澆愁,你可真是有情有義!”
張侖自知理虧,也不敢還嘴。
而張懋踹了這一腳後,又忽然嘿嘿冷笑起來:“有點意思,先讓老夫的傻孫子去砸了店,隨即就有人跟着強買技術。”
“老張家的人雖說沒什麼謀略,可也不全是讓人白利用的蠢貨。好處他撿了,黑鍋我老張家背了,世上沒這道理。”
張懋笑得很猙獰,何瑾看得出,這是老人家真動了殺心的表情。
“行了,這事兒就按你小子說得辦。”張懋大手一揮,拿出了戰場指揮的氣勢:“老夫派人去查清誰造的謠,你小子就查誰能在這事兒上得利。你我分頭行動,不信北京城裡還能有妖孽翻了天!”
何瑾這會兒也笑了,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強援,起身拱手道:“恭送叔父......”
張懋也樂呵呵地起身,看了一眼滿桌的菜餚,道:“嗯,你家的伙食不錯,等老夫有了進展,再來你這裡蹭飯......”
何瑾登時雄軀一震,面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待張懋一離去,他當即氣急敗壞地吼道:“賴三兒、劉火兒、陳明達、端木若愚,你們都給我過來!”
見何瑾這幅模樣,四人當即慎重表態:“老大有什麼吩咐,直接說罷。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去錦衣衛、都察院、順天府還有五城兵馬司那裡,將那些城狐社鼠全都撈出來。現在他們也知道我何瑾是哪號人物兒了,就讓他們去打聽京城裡任何有關玻璃鏡、銅料之類的消息,一定要快!”
何瑾咬牙切齒,心裡火急:“可不能再讓英國公來家裡吃一頓了,咱這次一定要搶在他面前,去他家吃回來!”
四人一聽這個,不由有些無語:老大,就一頓飯而已,至於這樣嗎?
“你們懂個屁,這不僅是一頓飯的問題,而是我們和英國公府的一場較量,決不能讓人看扁了!”
何瑾這會兒的話音兒都帶上哭腔了,見四人還傻呆呆地站着,又氣得一跺腳道:“都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就今天的這頓飯,花了二十兩銀子呢......”
......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第二日大早,張懋便又帶着一大票的侍衛,殺到何瑾家裡了。
而且,那臉色還十分的難看,上來便一揮手道:“弄點兒好酒好菜來,就昨日的檔次......氣死老夫了!”
何瑾頓時就驚了,顫巍巍問道:“國公爺,一天的時間,已查出誰造的謠了嗎?”
張懋當時就一瞪眼,道:“一天的時間,還不夠嗎?”
就這麼一句話,讓何瑾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同權貴們之間的差距。仔細算來,自己來京城纔不到三個月,什麼根基、人脈、勢力,都還沒來得及鋪建。
反觀人家國公府,在京城經營已將近百年。
就算土木堡之變後,勳貴勢力大爲受創。可在底蘊能量方面,也遠不是自己這等土鱉暴發戶能比擬的。
人家一天時間,要還沒調查出結果,那纔不正常。
沒辦法,何瑾只好含着淚,讓奴僕廚子出去採買開宴。隨後又含着淚,比着跟張懋大吃大嚼,希望能吃回來一點兒算一點兒。
再次酒足飯飽後,何瑾幾乎悲憤地問道:“叔父,究竟是何人造的謠?侄兒非讓他吃不了兜着走,把所有的損失統統賠回來不可!”
嗯,包括這兩頓的飯錢!
“是花滿樓的一個龜公,可查到那人的時候,他已喝了一杯毒酒嚥氣兒了......這條線索算是斷了,他孃的,這事透着邪性!”
何瑾臉色也不好看:“這幕後之人的能量,似乎不小啊......這樣看來,就剩下街面上消息這條線索了。”
話剛說完,就見賴三兒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道:“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就猛地一擡眼,憤怒地瞪向賴三兒:早點來會死啊,飯都吃完了......算了算了,到底是什麼消息?
“老,老大,市面上的銅價又漲了,比之前的銅價還高!”賴三兒看着何瑾的眼神兒,不知爲何就有些發虛。
可沒等何瑾開口,劉火兒又跑了過來:“老大,有消息了!......”
緊接着,就是端木若愚和陳明達,也一前一後地跑來:“老大,有消息了!......”
何瑾欲哭無淚,已懶得瞪他們了,怏怏問道:“除了銅價突漲之外,你們還帶回了什麼消息?”
“京城最大的銅器店,寶鼎銅行那裡。這幾天趁着銅價大漲的時機,開始大量拋售銅器,引得百姓紛紛前去購買。”
“還有就是玻璃鏡吸人魂魄的謠言,也漸漸在市面上傳開了。換了玻璃鏡的百姓們,紛紛咒老大你生孩子......呃,反正不是啥好話。”
何瑾和張懋不由又一次默契對視,均一副有話要說的意思。
“買漲不買跌......呃,國公爺先說。”
“老夫想起來了!......呃,還是你先說。”
“你先說吧......”
“老夫讓你先說!”張懋怒了,拍出一柄新的九環厚背砍山刀。
何瑾當即認慫,道:“買漲不買跌,可是做生意的基本道理。別的店鋪都在囤積銅器,寶鼎銅行卻在銅價大漲的時候,開始大量拋售銅器,這等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可就很奇怪了......”
“不錯,除非寶鼎銅行知道,以後的銅價會被你的玻璃鏡生意搞得下跌,所以纔會及時拋售。”
張懋捋着花白的鬍子,眼中精光湛湛:“而且老夫也想起來了,那個造謠的龜公,早先就在寶鼎銅行幹過!”
這下,事情一下有了突破性進展。
何瑾和張懋兩人,不由又齊齊將眼神兒看向四人,異口同聲問道:“寶鼎銅行的主家,你們查到是誰了嗎?”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頹然攤手道:“沒查出來......這寶鼎銅行的主家,好像很神秘,我等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