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場科考過後,便到了發榜的日子,何瑾卻連去看榜都沒心情。
一個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府試的第二名。另一個原因便是,考試完了後,沈秀兒和柳清霜的笑裡藏刀和明爭暗鬥,又默契地開始了......
於是,等金元興沖沖地看榜回來時,便看到何瑾正坐在正廳前,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而左邊一個沈秀兒、右邊一個柳清霜,都笑靨如花。只是本該柔情喜悅的目光裡,卻又都透着絲絲的寒意。
“少,少爺......您中了,是府試第二名!”金元努力試着讓自己的嗓音喜慶點兒,希望能沖淡些正廳裡的寒氣。
然而,沈秀兒便一回頭,笑道:“瑾兒乃簡在帝心的人物兒,這成績不是情理之中嗎?”
柳清霜也回眸一笑,道:“嗯,不錯,何相公聰慧敏學,又下死功夫背了那麼多程文,考中第二名的確名副其實。”
金元愣了一下,便明白自家少爺爲何如何幽怨了:沈沈秀兒的意思,何瑾考中第二名乃是仗着身份的緣故,跟柳清霜的那些程文沒狗屁關係。
而柳清霜的觀點便是,就算有身份也不行,還得有點真才實學。而何瑾的那點真才實學,有我的一份兒功勞!......
想明白這點,金元頓時抓了抓腦袋,也覺得頭疼起來:這也值得爭一下?女人啊,真是麻煩......
好在,自己可沒這樣幸福的煩惱......只是,怎麼慶幸的同時,還止不住感到一股淡淡的悲傷?
於是,也開始鬱悶起來的金元,便訕訕地開口道:“少,少爺我想起來了,後院兒的三匹馬還沒喂呢......”
“你給我站住!”何瑾卻哪能讓他跑了?
雖然,自己的不幸無法讓金元來分擔。但看到金元也遭受不幸,他至少感到很有些安慰啊......
不過,這話出口後,他隨即又笑了起來:因爲馬是用來出行的,出行嘛,當然也包括散心......而兩個女人整天窩在家裡,不鬧騰纔怪。
更重要是,馬還是用來騎的......
自己眼下之所以拿不住這兩位,不就是因爲還沒......嘿嘿嘿。
想到這裡,何瑾便不搭理兩女疑惑和氣惱的眼神兒,高聲喊道:“月兒,月兒,出去玩兒了,你去不去?”
一直看不到人影的小月兒,隨着這一聲喊,登時不知從哪兒便蹦了出來,興奮地問道:“少爺,我們要去哪兒玩?”
“嗯,安陽可是七朝古都,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天寧寺、殷墟、武穆廟、靈泉石窟......反正院試的時間還早,我們先玩幾天也無妨。”
這話一落,小月兒當然一蹦三尺高。沈秀兒和柳清霜也頗爲意動,但兩女對視一眼後,又蓄勢準備開口。
但這會兒金元又來了神助攻,屁顛顛兒地說道:“少爺稍等,我這就去套馬車......”
“馬不是還沒喂嗎?”何瑾明知故問,笑得很奸詐。
“呃......已餵過了,我就是,就是......”
“就是餵過了也不行,僱個別的車吧,那馬車實在太扎眼了。”
僱個馬車就不用車伕了,不用車伕金元就不能去了,他頓時幽怨無比地望向何瑾:“少爺,做人不可以這樣的......”
“行了,趕緊去套馬車吧。低調什麼的,可不存在我的字典裡。”何瑾這才放過了金元,笑着踹了一下他屁股。
隨後,他便轉身一拉沈秀兒,又一拉柳清霜,急不可待地問道:“今日先去武穆廟怎麼樣?”
兩女先是被金元逗笑,又被何瑾這麼猛然一問,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只下意識地點頭回道:“好。”
然後,何瑾就微微一笑,拉着她們走向院外等候。
也就是這時候,兩女才反應過來:中計了!他直接問去哪兒,卻根本沒說帶誰一起去......
可畢竟都只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再怎麼被這個時代,洗腦教育要成熟,天性裡還是嚮往玩樂的。加之兩女的修養又都很好,自然不會再撿起那個不愉快的話題。
馬車緩緩行進,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來到了武穆廟。
一下車,何瑾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不是意料當中的那種震撼,而是出乎意料的瞠目結舌。
在他看來,岳飛是著名的抗金名將,是安陽百姓們的驕傲。憑弔這位名將的地方,怎麼也應該是座莊重肅穆的場所。
可沒想到,眼前這座長方形恢弘的建築羣,雖然佈局嚴謹、秀麗雄偉,古柏參天中碑碣林立。可廟前廟後的空地,早被各大大小小的商販佔據。還有街道兩邊的一個個院子裡,都搭着碩大的綵棚。
小的能供七八人歌舞,大的也有能走馬射箭的。一條條的桌案在綵棚,錯落有致地擺放着,供看錶演的人喝茶飲食。
什麼莊重肅穆,什麼懷古感慨,全都沒了心情和氣氛。
只有滿眼的人山人海,和遍地的叫賣吆喝。尤其正值府試完畢,各地考生家眷都慕名而來,更使得這裡熱鬧嘈雜無比。
不過轉念一想,他便又釋然了:假如嶽武穆完成了抗金大業,他心中所期待的,不正是如此一片歌舞昇平、百姓安樂的情景?
更不要說,熱鬧嘈雜雖不太適合懷古憑弔,卻一點都不耽誤民族文化信仰的傳承。相反,越是熱鬧能吸引人,才越能更廣泛地將這種精神傳承下去。
君不見,那幾個評說岳飛抗金的攤位前,正圍着一羣頑皮的孩子?他們興致勃勃地聽着,都漲紅了小臉兒。
君不見,那戲臺上唱得,也都是嶽武穆‘精忠報國’?底下百姓們聽到朱仙鎮大捷,轟然叫好;聽到風波亭時,又氣得咬牙切齒?
想通這些,何瑾便不再矯情,一揮手道:“走,咱們去聽曲兒看戲!”
一入了這裡,三個女人簡直就跟乾渴許久的魚,終於入了水。
小月兒最是歡暢,蹦跳雀躍不已。沈秀兒和柳清霜兩人,雖然還顧忌着淑女的儀態,但兩雙眼裡也滿是興奮。
何瑾忙又一臉嚴肅,吩咐金元照看好小月兒後,再度牽住了兩女的手,抱怨道:“你們爲何要生得這麼漂亮,讓我都生怕,柺子將你們拐了去。”
沈秀兒好笑地嗔怪了他一眼,小手兒輕車熟路地和他緊緊握着。
柳清霜原本還想假意掙扎一下,可見兩人如此郎情妾意,爭勝之心又上來了,也羞羞地與何瑾緊緊相握。
就這樣,何瑾領着兩女,在各個會場中走來走去,把綵棚裡面的新奇玩意兒看了個遍。什麼唱曲兒的、舞獅的、雜耍的、噴火的,想看什麼有什麼,各個都身懷絕技,引來無數掌聲。
光看還不行,什麼乳糖園子、水晶燴、皁兒糕、烤知了、沙塘冰雪冷丸子、烤羊舌都往嘴裡送......尤其小月兒,嘴巴更是被塞得滿滿的,猶如一隻可愛呆萌的倉鼠。
足足玩了兩個時辰,三個女孩子還意猶未盡。
倒是何瑾和金元兩個大男人,開始有些頂不住了。何瑾便提議着,先到茶鋪裡喝點茶水、稍事休息一下。
到了茶鋪要了些飲品後,五人邊喝邊閒聊。
沈秀兒和柳清霜經歷了這一番,明顯沒那麼針鋒相對了,說話間也談笑宴宴,使得何瑾不由爲自己的機智點贊。
可就在此時,卻見三個寬袍大袖的士子,走進了茶鋪。
其中的兩人,明顯在安慰他們的同伴道:“雄亮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何必單戀那個柳清霜呢?”
“雄亮兄放寬心,柳大家冰清玉潔,怎可能被那個什麼何瑾佔了去?依我看呢,不過一時的謠言而已。”
“什麼謠言!”那個被安慰的雄亮兄,一副‘此後再不相信愛情’的悲傷,道:“那個何瑾,他都作詩告白了!”
“並頭容易共心難,香草真當目以蘭。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將啼眼引郎看......你們聽聽,兩人若非已情投意合,他又豈能寫出如此深情的詩句?”
這話一落,柳清霜不由俏顏緋紅,一雙明眸裡的柔情蜜意,根本無法掩飾。而一旁的沈秀兒,臉色卻登時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