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饒命,大老爺不要再打了啊!......”
不管堂下三人和何瑾如何交流心理戲,四大糧商這裡卻是踩在了生死邊緣,痛哭流涕地求饒道:“大老爺,我們認罪,我們願認罪伏法啊!”
“哦?......”姚璟聞言,一副意興闌珊不滿的樣子,轉頭向何瑾問道:“潤德,這樣的罪,按律當如何處置?”
“凡監臨主守、盜倉庫錢糧等物,不分首從,並贓論罪。”何瑾陰陰地望向那四大糧商,開口道:“這些人盜取的糧食數額巨大,早已到了砍幾百次腦袋,都不夠的地步。”
“且他們盜取的還是官糧,還當抄沒家產以充公補償。家產不足者,並罰男子爲奴、妻女入教司坊,何時還清方可擺脫賤籍。”
“啊!......”四大糧商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下呆若木雞。
知道他們犯的罪不輕,卻沒想到竟這般嚴重。雖然剛纔還乞求着一死了之,可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尤其現在還不是死了就能解脫,反而要牽連家小受累、名節受辱,幾輩子都不見得能擡起頭來。
“大老爺,大老爺開恩啊!......”
反應過來,這些人全都磕頭如搗蒜。巨大的恐懼下,什麼疼痛、寒冷全都顧不上了,只想着能從萬丈深淵中爬出來。
可姚璟此時卻面如寒鐵,冷喝道:“幹下如此天理不容、喪心病狂之事,還想着活命?若人人都如你們這般,要《大明律》還有何用!”
這一下,四糧商頓時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凍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何瑾卻站了起來,開口道:“師父,這四人的確罪大惡極,死罪難免。然眼下當務之急,是救助不日便要趕來的災民。”
“殺了他們固然解恨,但糧倉裡的糧食卻毫無着落......”說着,何瑾便向那四人打眼色,繼續道:“不若,便讓他們先補清了缺糧,再處置如何?”
四人見狀,真真兒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
這個時候,他們哪還管得了許多,當即順着何瑾的口風兒說道:“大老爺,大老爺,我們願補清這些年盜取的糧食。就算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一定會償還清的!”
“不行!”姚璟卻一拍驚堂木,冷笑着言道:“抄沒了他們的家產,本官自能補清糧倉,何必多此一舉!”
嗯,是的,這會兒驚堂木,又回到了姚璟手中。當然不是他撿的,而是他最有眼力見的親親弟子,給撿回來的。
“大老爺,大老爺不是這樣的啊......”畢竟是精明的商人,其中一個在死亡的威脅下,瞬間爆發了潛力,解釋道:“如今已過了年,磁州各地糧店都開始惜售。大老爺就算抄沒了我們家產,也買不來足夠的糧食啊......”
“不錯,不錯大老爺.......”另一個糧商也反應過來了,接着言道:“我們也不是單倒買倒賣官糧,正經的糧食生意當然也做,自然有人脈和渠道,能迅速從江浙一地購來便宜的稻米。”
“是啊,是啊大老爺......”第三位糧商,也開口了:“稻米比糧食便宜不說,更可直接熬粥就能救濟災民。而我等磁州貯存的麥子,卻還要先僱大量的人磨成面......”
最後剩下那個糧商,看前面三個都將理由講完了,只能伸着雙手一趴地上,狠狠磕頭哭求道:“大老爺,就給我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吧,我們一定不會讓大老爺失望的!”
“這?......”姚璟看起來有些動搖,但還是沒下決心。
而何瑾這會兒便拿着四張供狀過來,分別放在四人面前後,纔對姚璟言道:“師父,弟子已寫好了供詞,先讓他們簽字畫押。就算隨後他們辦不成,照樣能砍了他們的腦袋,抄了他們的家!”
四人一聽這話,眼神兒不由齊刷刷地望向了何瑾,心裡都在暗罵:狗小子,你好狠毒的手段!
可跟之前那三位一樣,他們只敢在心裡暗罵,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何司刑真是仁義爲先,算無遺策!......大老爺,何司刑說得對,先讓我們試試,不行再砍我們的腦袋、抄我們的家不遲......”
尼瑪,我們怎麼這麼賤啊,連砍頭抄家的事兒,也求着上趕着?
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
甚至,四人還都不待姚璟開口,便主動簽了字、畫了押,生怕姚璟反悔一樣。
只不過,當最後一位糧商簽好字後,忍不住仔細看了一眼,頓時疑惑道:“不對啊,何司刑,這上面的日期不對啊......”
另外三人聞言,不由也趕緊看了上面的供詞。發現何瑾寫他們賄賂收買衙門官吏,倒買倒賣官糧的事兒,是到姚璟上任前爲止的。
也就是說,他們的罪早就認了定了。只不過這件破事兒,跟姚璟一點干係都沒有了。
這,這擺明是姚璟也不想攪合進來,便弄了一個半真半假的供詞。既捏着他們的脖子,又給他們留了一絲生路......
“怎麼,日期錯了?”何瑾聞言,便冷冷地來了一句,道:“那就拿過來,讓我改過來如何?”
四大糧商聞言,登時齊齊一捂手裡的供狀,異口同聲說道:“沒錯,哪裡錯了?是,是我們看錯了!......”
可宋端方卻不依啊......姚璟沒上任的時候,他們就已在任上了。姚璟要是逃了,背鍋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這裡,他當即就想從四人手裡搶供狀,叫嚷着:“不行,你們這是胡亂認罪!”
“我們哪裡胡亂認罪了?......”
四大糧商雖然受了傷,卻如堅定的士卒一樣,狠命地保護着手裡的供狀:“我們就是犯下了罪,你不想讓我們承認都不行!”
這話一出口,四人就又想哭了:尼瑪,我們真是賤人啊......砍頭抄家要上趕着,連認罪也要上趕着!
可還是那句話,不這樣又能怎樣呢?
順着姚璟何瑾的意思認了罪,那隨後將功補過,還有一線生機。要是讓宋端方這王八蛋搶了供狀,一點活路兒都可能要沒了!
可宋端方只捱了一驚堂木,四大糧商卻捱了二十大板,明顯不是對手。但就在這個時候,張文華、吳爲還有孔方雄卻對視了一眼,忽然也加入了戰團。
“好,你們摁住這傢伙,讓本官......哎哎,你們鬆開,你們抓我幹啥!”
宋端方這裡正高興,以爲來了隊友呢。可想不到,三人根本沒幫他,而是一個抱腿,兩個分別抓住他胳膊,將他給攔了下來!
尤其吳爲那胖子的噸位,更是一出手,就讓宋端方連動都動不了,氣得宋端方破口大罵:“你們幾個蠢貨,難道還看不出,他這個知州想置身事外!”
可無論他怎麼說,三人就是死命不撒手。
而何瑾,則好以整暇地收了四糧商的供狀,對着宋端方嘿嘿冷笑道:“宋同知,生死利益面前,誰都不是傻子。”
“你想拉師父下水,因爲你是一州衙的副手,自然還想着反制。可他們卻不是,對他們來說,無論日期到哪天,都難逃一死。”
“反倒是師父露出想置身事外的意思,他們便知道師父也不想趕盡殺絕,自然而然便倒戈相向了。”
這話落下,宋端方不由驚恐萬分地看向何瑾,感覺自己已被眼前少年看穿了!
尤其當中如此微妙的博弈,他都把握地妙到毫巔。稍一牽引運作後,立時便撥弄局勢,讓姚璟立於了不敗之地......簡直神乎其神,令人歎爲觀止!
然而,何瑾的手段卻還不至這些。
說罷之後,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宋端方,又瞟向吳爲問道:“吳胖子,你暗中給這狗東西送的好處,不會連一點證據都沒留吧?”
“當然留着呢!”吳爲立時點頭如哈巴狗,道:“每一筆賬,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宋端方聞言,不由再度破口大罵:“狗東西,你敢害我!”
“嗯......”何瑾卻點了點頭,隨後臉色一凝,吩咐道:“放開他。”
三人一愣,不知何瑾要幹什麼,但也都順從地放了手。宋端方當然一門心思,還想奪了何瑾手裡的供狀。
卻不料何瑾這裡,已一巴掌先拍了過來!
於是,宋端方整個人兒就飛了起來,直接撞在了二堂的柱子上。隨後,又摔了個七葷八素,面色猙獰扭曲地吼道:“何,何瑾,你敢毆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何瑾卻不由冷笑,道:“你這狗一般的東西,還敢狂吠?難道現在還看不出,這事兒不捅破了還好,真傳了出去,他們這些人都會按照我的交代來辦!”
“眼下救災要緊,自然懶得用國法處置你,不過......”
說着,何瑾帶頭兒上前,招呼着皁隸衙役吩咐道:“給我打,狠狠地打,就打這樣的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