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嫤輕笑,“或許魏王說的不錯,真是我運氣好而已。”
“魏王?”阿醜一愣,“你和魏王打了什麼交道?”
樑嫤倏爾一嘆,“沒什麼,不過是受了一番威脅罷了!”
樑嫤說完,便回到自己房間,鋪好一張張宣紙,研磨,回憶着山上讓她診過脈並留下名帖的貴婦,將對應調理的藥方,認真的寫下。
寫好了讓阿醜送過去。
看着矮几上堆滿的吃食,她心頭忽而被填的滿滿的。
夜晚是皇后娘娘設下的茱萸宴席正宴。
樑嫤跟着引路的小丫鬟來到天池山莊最大的廳堂外頭時,便聽到裡面歌舞昇平,樂聲嫋嫋。
她隨着小丫鬟,靜悄悄從門邊走了進去。
原以爲自己來晚了,進了門才知道,好多人都還沒來。
樂聲和歌舞,是讓先到的人不至於等着無聊。
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今晚基本上所到之人都會出席,她的身份理當被排在末位。
樑嫤坐下以後,四下看了來,所來人中,大半她都看着面生。
但似乎有人卻是認識她的,友好的衝她笑笑,還點了點頭。
樑嫤也回以微笑。寧如月自然沒有白救,便是她不念自己救她之情,自己也不是沒有收穫!
陸陸續續不斷有人前來。
樑嫤瞧見鄭氏帶着顧妘也入了席。她坐在角落,鄭氏巡視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在找她,並未看到她,便在丫鬟引着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顧妘也沒看到她,樑嫤不欲在這時候招惹顧妘,便安靜的坐着,未朝鄭氏打招呼。
女賓佔了大半的席面,男賓人數略少一些。
待人差不多來來齊的時候,忽而廳堂裡的樂聲一靜。
正在表演的歌姬舞姬也都停下,退到兩側。
一串笑聲由遠及近,常樂公主,手挽着皇后娘娘的手臂,往廳堂正門而來。
臨到門口才放開皇后的手臂,退後了一步,跟在皇后身後,進了廳堂。
不多時,太子殿下,魏王等人也都來了。
衆人起身行禮。
待起身之時,樑嫤見榮王世子李玄意,也在前排,太子手邊的位置。
而常樂公主,正在李玄意對面的位置上坐着,時不時脈脈含情的看他一眼。
樑嫤覺得此情此景真是刺眼,若是可以,她真想退場而去。
原以爲自己內心堅強到可以不爲所動,可爲什麼如今連直視他們都不能呢?
皇后等人落座以後,宮女侍者上前爲衆人上菜添酒。
伺候之人都是女侍,唯獨李玄意身邊,一直是男侍者。
他這對女人過敏的毛病,常樂公主知道麼?
樑嫤想到此處,不禁覺得好笑,剛咧了咧嘴角,又覺得心頭酸酸的。自己就算是對他不同,又能怎樣?此時此刻,不是仍舊要坐在角落裡,遠遠的看着他,看他和別的女人眉目傳情?
這倒是樑嫤冤枉李玄意了。
李玄意自落座,便沒有看過常樂公主一眼,不過在太子朝他舉杯時,也朝太子舉了杯子而已。
皇后娘娘說了些場面話,又安慰了寧如月
和傅雅的母親。
寧如月也在靠前的位置坐着,瞧她神態,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是些皮外傷,她連打馬球都不怕,哪裡就有那麼嬌氣了?還不是故意在太子面前扮柔弱?
傅雅嘻嘻笑着謝過了皇后娘娘,說自己沒事。
皇后便舉杯邀衆人同飲。
待衆人放下了杯子,身邊的侍者填滿酒之時。
皇后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還有一件高興事兒,與衆同樂。”
衆人聞言,都向皇后看去。
皇后卻是笑看着榮王世子,和常樂公主。
常樂公主低頭,一副少女羞怯的樣子。
李玄意臉上卻是平靜的看不出波瀾。
皇后笑道:“太史令已經合好了榮王世子和妍兒的生辰八字,聖人口諭,賜婚與榮王世子與常樂公主!”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榮王世子,恭喜常樂公主——”
皇后娘娘話音剛落,衆人便拱手說道。
樑嫤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時竟生生愣住。
聖上口諭,賜婚……
這就說明,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了……
他終於還是要娶常樂公主,便是她出現,便是她走到常樂公主面前,也不能改變什麼……
耳邊恭喜的聲音,如潮水一般,將樑嫤淹沒。
她一時間,恍惚如逆水的人,攀不到岸,攀不到可以立身之地……
“嘩啦——”一聲刺耳的響動。
樑嫤恍然驚醒。
卻見衆人都回眸看着她。
坐在角落裡,本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她,此時卻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
樑嫤驚惶低頭,才發現她面前的杯盤不知怎的竟摔下小几,落在地上,狼狽的碎裂成好幾半。
是她恍惚間碰掉的?
樑嫤蹙眉看了看伺候在她身邊的侍女,卻見那侍女袖角上還沾着少許的湯汁。
衆人看向樑嫤的視線滿是探究的意味。
有些貴女的臉上已經掛上嘲諷的笑意。
想來衆人都不會忘記,那日在馬球場上,李玄意忽然出現,替她懲戒寧如月,帶她躲過砸臉的危險,又策馬帶她離開。
“人吶就是不能懷揣着不切實際的心思,得了一點恩惠,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尾巴翹到天上去。總有一日,被打回原型,才能摔得清醒過來!”廳堂裡很靜,婦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很大,好似只是對自己女兒的說教一般。但卻叫廳堂裡的衆人都聽的清楚。
樑嫤擡頭一看,說話的正是寧如月的母親,寧夫人。
她臉色難看,尷尬的說道:“民女粗笨,不慎打落杯盤,皇后娘娘面前失儀,請娘娘責罰。”
皇后還未開口,太子倒先笑道:“不是什麼大事,馬有失蹄,人有失足。怎的將樑姑娘的位置安排在那裡?快將樑姑娘的桌席挪到前面來!”
忽然見李玄意轉過頭來,目光淡然的落在她身上。樑嫤心頭一跳,侍者卻已經上前打掃了掉在地上的杯盤,擡了她的桌席,往前排而去。
衆人目光有猶疑,又驚詫,有豔羨,有嫉妒。
連皇后也有些錯愕的看着太子。
太子笑道:
“母后忘了麼?當初在太后娘娘宮中,就是樑姑娘沉着冷靜,救治了太后。若非妍兒提起此事,我也忘記了。”
皇后點頭而笑,“看不出樑姑娘年紀輕輕,到有如此醫術膽色。”
樑嫤的桌席被擡到了最前頭一排,她跪坐一旁,朝皇后太子謝恩。
此時離李玄意和常樂公主更近了。
樑嫤心頭越發的彆扭起來。
常樂公主看了她一眼,輕笑了笑。
李玄意已經轉過視線,沒再看她。
太子又重新提及李玄意和常樂公主的婚事,她好似猛然間擊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
蕩起不多的漣漪之後,湖面有很快的歸於平靜。
縱然她的位置被挪到了前排,耳邊聽到的只是更多更響亮的對李玄意和常樂公主的祝福之聲。
傅雅離她不遠,衝她舉杯安撫的笑了笑,目光之中不乏擔憂關切之色。
樑嫤也扯着嘴角,綻開笑容,揚了揚手中酒杯,猛的灌下整杯的酒。
這是香雪酒麼?酒味綿甜,一點也不辣,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酒是這麼好喝的?
樑嫤放下酒杯,身邊伺候的侍女立即爲她滿上。
她端着酒杯,看着淨白瓷杯中的瓊漿玉液,看着自己落在酒杯中隱隱約約的倒影,衝着自己的倒影笑了笑,低聲道:“恭喜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說完,她又仰頭,一飲而盡。
不管誰前去向李玄意敬酒,他都笑着點頭,將酒喝下。
常樂公主也被人敬了不少的酒。
樑嫤脣邊的笑容,越發的自然,越發的燦爛,酒也越喝越多。
她似乎忘了這古代的酒雖不上頭,可是後勁兒極大,她那一點淺顯的酒量,根本撐不住她如此灌酒。
“嫤娘,散席了,我送你回去。”樑嫤放下酒杯,伏在面前小几上。
耳邊有人溫聲說道。
她擺了擺手,“今天真高興,我來這兒這麼久了,今天大概是最高興的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走,我送你回去,回去再聊。”說話的人挽着她的手,將她從坐榻上拽了起來。
她側臉一看,扶着她的是滿目擔憂的傅雅,“阿雅,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噓,回去再說!”傅雅掐了她一把,攙着她往廳堂外走去。
樑嫤笑了笑,腳步凌亂不已,若不是傅雅力氣大,早被她拖得兩人都要摔到地上去。
隨着人羣,兩人跌跌撞撞的退出了廳堂。
夜色已深,屋子外的空氣有清甜的味道。
涼涼的夜風,吹在臉上,叫人覺得舒爽。
只是也夜風裡似乎也染上了廳堂裡的酒香,撲面而來的風,帶着香雪酒醉人的氣息。
樑嫤倚在傅雅的肩頭,癡癡的笑,側臉望着天空道:“你瞧,我看見織女星了!以前爺爺給我指了多少遍織女星,我總是認不準,今晚倒是認準了!就在那兒,最亮的那顆!”
傅雅輕嘆一聲,到了人少的地方,拽過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頭,低聲道:“我以爲你真像表面那樣淡定平靜,什麼樣的事兒,也不會撥亂你的心緒,平靜的不像你這個年紀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