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阿姐!”樑明淵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從顧家角門一躍而出。
正好被他打斷林三孃的話。
樑嫤便沒有接口,迎上前拉住樑明淵,“沒受委屈吧?”
樑明淵搖頭,“沒有,六郎君去交代了他們,沒人給我委屈受。咦,姐,阿孃,你們都沒帶什麼行禮麼?”
林三娘聞言又是一聲長嘆。
樑嫤笑着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帶什麼行禮?日後需要什麼再買就是!”
“姐姐說的好!”樑明淵伸了大拇指,“那咱們今晚住哪兒啊?”
林三娘皺着眉頭,原想着鄭氏送給她的衣服首飾當掉也許能換些錢。如今什麼都沒帶出來,她身無分文,能住哪兒?
“京城外頭,好像有個城隍廟吧?”
樑嫤聞言一陣無語,“咱們不住城隍廟,京城裡客棧難道還尋不來麼?”
林三娘張了張嘴看她,卻什麼也沒說,心裡只想着,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吃點苦頭也好,等她明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時候,也許這倔脾氣就能改一改了。
樑嫤在京城轉了這麼些日子,也識得一些路了。
領着林三娘和樑明淵轉到顧家巷子外頭,讓他們坐着等自己一會兒。
她飛跑到藥園,取了仁濟堂賣藥,自己所得的一些銀子,藏在身上。
帶着母親弟弟,尋了家乾淨又清淨些的客棧,包了兩個房間,住了下來。
“你哪兒來的銀子?”
進了房間,林三娘便拽着她坐下。
見她包下房間,掏錢時毫不手軟的樣子,林三娘心頭還直打顫。她嫁入樑家這麼多年,自從林家獲罪流放以後,她手裡的銀子就越來越少。也只在臨離開洛陽,變賣田產之時,見過那麼些銀子,後來還被賊人偷跑了。
“你該不會是偷了顧家的吧?”林三娘瞪着樑嫤問道。
樑嫤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阿孃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堪?顧家誰給過我銀子?回頭我再跟您解釋這銀子的來處。你且放心,我是您的女兒,絕對不偷不搶,不做讓您丟臉的事兒。”
林三娘默默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許是這幾日接連的真相和變故,讓她身心俱疲,沒有再糾纏不放的追問下去。
“阿孃打算以後怎麼辦?”樑嫤扶着林三娘在牀邊坐下,輕聲問道。
林三娘嘆了口氣,眼睛有些溼,“三年前,林家得釋,已經從嶺南放回來了。只是你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經不在。如今林家在京城的是我大伯,和大伯一家。我嫡親的兄長,你們的親舅舅回了嵩陽書院……我落得如此田地,哪還有臉面去見他們?我死活都不重要,只是你和明淵還小……”
林三娘說着,又哭了起來。
樑嫤一下下撫着林三孃的脊背,“那阿孃是打算去堂外祖家?”
林三娘忍住抽泣,哽咽的說道:“我先給嵩陽書院的你舅舅寫封信吧?讓他給大伯寫個信。當年畢竟我是私奔……你外祖父早就說和我斷絕關係的。雖然後來有了你和你弟弟,兩家也有走動。可就這麼貿然尋過去也不好……”
樑嫤
蹙眉,想要將仁濟堂的事情告訴林三娘。
告訴她,他們不用靠着任何人,也能在京城衣食無憂的生活下去。
可看着林三娘如今精神恍惚,滿面疲憊的模樣。她覺得,現在告訴林三娘這個,也許她會無法接受,還是等她精神好一些的時候再說,比較好。
且給舅舅寫信,再等舅舅回信,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樑嫤便按捺下來,安撫了林三娘吃了點東西,睡下。
她就去尋了樑明淵。
樑明淵已經十來歲了,大男孩兒,自然要自己住一間屋子。
樑嫤進來時,他正新奇不已的這兒翻翻,那兒看看。
“姐,京城的客棧就是好!顧家雖好,可住着不自在,總感覺是寄人籬下。還是客棧住着舒服,咱們能一直住下去麼?”樑明淵踢掉木屐,盤腿坐在榻上,給自己倒了碗茶湯。大勺大勺的往裡放着各種佐料。
樑嫤還是喜歡不加佐料的清茶的味道,便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要。
“你想留在京城?”
樑明淵連連點頭,“肯定了!京城多好,人多,熱鬧,東西也多,眼睛都不夠看。若是能在京城讀書,參加科舉,就更好了!姐,你不想在京城留下麼?”
“想。”樑嫤點頭,“可我不想寄人籬下。”
不管是在顧家,還是求得林家的接納,本質上,不都是寄人籬下麼?
樑明淵撇了撇嘴,“我也不想!所以姐,咱們能在這兒住下去麼?”
樑嫤看着他笑了笑,“會比這更好的。”
樑明淵聞言眼睛立時明亮,“更好?”
“對,咱們以後,會有自己的家,寬敞,明亮,自由自在。不用看人臉色,不用低聲下氣的討好誰。你說,是不是比住在客棧更好?”樑嫤笑道。
樑明淵瞪着眼睛,長大嘴巴,陷入樑嫤所描述的美好生活中,一時神情都有些怔怔的。
顧家,蔣氏院中正房。
顧妘翹着腿,嚼着丫鬟剝好的花生,臉上盡是享受的神情。
“阿姨總算得了自由,又將那一家子落魄戶趕走了!瞧那鄭氏以後還怎麼得意!”
蔣氏臉上卻並不是很好看。
她獨自端坐着,目光落在紋路富麗的波斯地毯上,默默無聲。
“阿姨?阿姨?”顧妘放下手中花生仁,大聲喚了兩聲。
蔣氏才猛然擡起頭來,“這件事,不能這麼完。”
“什麼?”顧妘瞪眼,“不是已經將她們趕走了麼?”
蔣氏冷哼一聲,“今日六郎君爲了那丫頭,下了我的面子。讓我在外院一衆婆子面前丟了臉。那丫頭伶牙俐齒,讓人好不厭惡!若是就這麼攆她們出去,豈不太便宜她們?”
顧妘品了品口中花生仁濃濃的餘香,點點頭,“那阿姨還準備怎麼辦?反正她們現在也不在顧家了,不如找人把她們……”
顧妘伸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蔣氏冷笑,“不需咱們動手,有現成的人選。妘兒你要記住,但凡能借旁人之力,除掉你想除掉的人之時,就一定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顧妘似懂非懂的看着蔣氏。
“六郎君不是很在意那個樑嫤麼?我倒要看看,如今,他還怎麼幫她!”蔣氏手指猛地用力,將剝好的花生仁捏的稀爛。
“阿姨準備怎麼做?”顧妘仍舊好奇道。
“想辦法,將這件事透漏給丹陽公主知道,但又不能讓老夫人知道這件事是咱們漏出去的!”蔣氏笑了笑,“反正人如今已經不在顧家,丹陽公主即便要尋釁,也尋不到顧家的頭上!”
顧妘聞言這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讚道:“還是阿姨想的妙!”
蔣氏和顧妘想借助丹陽公主的手,除掉林三娘娘仨。
只是不料,丹陽公主此時正在驪山溫泉逍遙快活,並不在公主府內。
林三娘帶着兩個孩子尋夫,尋到京城的消息,卻是讓一隻呆在公主府的駙馬爺梁鴻給率先得了信兒。
梁鴻得知此消息,心中大驚。
他在京城另娶公主之時,就派人悄悄打聽老家的消息。從洛陽到京城,路途甚遠,且路上不便。
他願不擔心自己另娶的消息會傳回去。林三娘是老實人,可她那爹忒不近人情,當初反對他求娶林三娘也就罷了,還不肯在他求學考試之時伸出援手。也是他時運好,後來得了丹陽公主的青睞。
家中父母有林三娘這個老實人照顧,倒也不需他費心。他只消在京城做他自在的駙馬爺。
後來他聽聞家中父母漸漸老去,林三娘好好安葬了兩位老人,變賣了家產,帶着孩子離開洛陽之時。
他以爲她會回到嵩陽書院,畢竟她還有位兄長在嵩陽書院。且登封離着洛陽也不遠。
不曾想她竟會往京城來!真是不識擡舉!他派人搶走了她們娘仨的盤纏,後來便失去了他們娘仨的消息。想來沒了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帶着兩個半大的孩子,怎麼也不可能走到京城的,他也就沒再操心這件事。不曾想,還真叫她走到了京城!
這怎麼行!
丹陽公主的暴脾氣,如果知道了當初他是騙她,他在老家有家室,那還了得?
想到丹陽公主揮手揚起馬鞭的樣子,梁鴻身上就疼的發緊。
梁鴻尋來了自己身邊的小廝劉六。
這劉六也是洛陽人士,當初落魄時被他所救,後來他發現這劉六雖不學無術,可腦子很靈,做事兒自有一套自己的手段。他就叫劉六兒帶在了他身邊,遇事時,劉六沒少給他出過主意。
“駙馬爺,這事兒可千萬得瞞着公主。要是讓公主知道了,您……還能得着好麼?”劉六聽完梁鴻的話,立即低聲說道。
梁鴻翻他一眼,“這還用你說?找你來,不就是讓你辦這件事的麼?”
劉六小眼睛提溜一轉,“小的明白了,爺您就放心吧,小的肯定給你辦好這事兒,絕不讓公主知道!”
梁鴻聞言,看了他一眼,心下又有些猶豫。劉六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好歹是我的結髮之妻,照養我的高堂到老,還爲我生養子女……劉六,你只需將他們趕出京城,叫公主永遠不能知道這件事兒就成,下手可……不能太絕!”梁鴻緩緩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