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公主臉上有些穴位流出血來。
銀針雖被取出,可穴位被留針許久,那種酸沉的感覺卻一時揮之不去,她只覺自己的臉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想做出什麼表情,臉都似不受控制。
樑嫤正待告退離開。
常樂公主卻忽然捂着肚子喊起疼來。
皇后立即瞪眼看向樑嫤。
樑嫤垂了眼眸,“這裡不是有兩位太醫麼?皇后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叫兩位太醫,與妾身一道給公主會診。”
聖上的目光落在捂着肚子喊疼的常樂公主身上。
兩位太醫立即上前爲公主診脈。
“公主並無大礙……”太醫話音剛落。
就被常樂公主的聲音蓋過,“疼,母后……好疼……”
“來人,將公主擡進偏殿!”皇后起身吩咐道,並看了樑嫤一眼,“景王妃還是先別忙着離開纔好。”
樑嫤蹲身行禮。
皇后便領着人擡着常樂公主入了偏殿。
那先前的兩位太醫都跟着進了偏殿。
常樂公主被帶進屏風後頭,安置在軟榻之上。
她叫喊的聲音小了許多,像是喊得沒了力氣一般。
“母后,我不甘心……”常樂公主捂着肚子道。
皇后淡淡看她一眼,“你一向不甘心,可是結果呢?”
常樂公主咬牙切齒,“她步步緊逼着我道歉,逼着我向她低頭!那李寧馨又沒有什麼大礙!這叫我如何甘心?”
皇后嘆了一聲,“妍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常樂公主閉了閉眼,低聲說道:“我想現在就把孩子生下來。”
皇后一愣,“現在?”
“我想明白了,她其實根本就是騙我,是故弄玄虛,那銀針根本就不會讓我怎樣,不會讓孩子怎樣!你瞧,她不過是隨意亂拔的針而已。母后不妨將陳太醫叫進來問問,可是如此?”常樂公主低聲說道。
軟榻兩旁的帷幔被放了下來。
常樂公主隔着帷幔,看着陳太醫被皇后召了進來。
她擡手將自己入宮以前,就準備好的藥丸塞入口中。
“陳太醫可看出景王妃的取針手法?”皇后問道。
陳太醫躬身拱手,“回稟王妃,每個深諳鍼灸醫理的大夫,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套自己獨到的針法。景王妃的針法手法十分玄妙,且極其迅速,臣未能窺其本道。”
“那她說的,若不能正確取針,孩子將會不保,是真的?還是故意戲弄公主?”皇后冷聲問道。
“景王妃醫術高超,用針玄妙,此事難以妄言,所幸公主如今已經沒有大礙。”陳太醫話音剛落。
偏殿裡頭便響起常樂公主淒厲的喊痛之聲。
皇后忙迴轉身,讓人打起帷幔紗帳。
陳太醫慌忙退回屏風後頭。
只見躺在牀上的常樂公主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嘴脣之上更是白的沒了血色。
“母后……疼……疼……活不了了,妍兒活不了了……”
皇后立即大驚失色,“剛剛不是已經好了麼?這是怎麼了?”
“疼……墜着疼……”常樂公主渾身都疼的戰慄起來。
“太醫,太醫進來!
”皇后立即喊道。
陳太醫並另一位太醫這才又進到裡間,一瞧常樂公主樣子,便立時讓皇后傳產婆來。
常樂公主這樣子,是提前發動了!
樑嫤跪坐在紫宸殿正殿。
她衣服寬大,纔將將四個月的身孕,還看不出來。
但爲了不委屈腹中孩兒,她身子向後,坐在自己的腳腕上,好叫肚子承受的壓力不那麼大。
聖上看着她道:“如今你已經身爲人婦,人母,朕倒是仍舊會想起當初,江東瘟疫爆發之時,你一身男裝,在朕面前,一張年輕稚氣未退的臉上,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決然,向朕要求,要親自去往江東,控制瘟疫……”
聖上的口氣,滿是緬懷的味道。
樑嫤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膝頭衣裙的暗紋。
她不想跟聖上在這兒敘舊,她只想回家和李玄意一起守着自己的女兒,守着那個受了驚嚇的小小的人兒。
可常樂公主並不打算此事就這麼了了。
反倒偏殿的人慌慌張張的忙碌起來,宮人稟道,常樂公主提前發動了,這就要生了。
連宮裡的產婆都被召了來。
聖上也是微微一愣,轉臉看向樑嫤,“針取了,不是已經沒事了麼?怎麼會提前發動?”
樑嫤蹙眉,“公主提前發動,定然和留針取針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麼?只怕不能憑景王妃一己之言吧?”皇后突然沉着臉,立在殿門口道。
樑嫤聞言起身,“可否叫妾身看看公主情況?”
皇后垂眸拒絕,“偏殿裡已經有太醫在,只怕景王妃去了,妍兒只會更加兇險。”
“皇后娘娘是說,妾身是有意要害常樂公主及公主腹中孩子麼?”樑嫤反問道。
皇后一甩廣袖,“妍兒提前發動,此事與你脫不了關係!你最好求佛祖保佑她們母子均安!”
樑嫤還想再說什麼。
皇后卻是打斷她道:“適才殿上,一番言論,本宮以爲景王妃真的是一派慈母之心,對常樂公主也不過是小懲大誡。如今才知,你不過是披着一張僞善之皮狼!心中還不知如何險惡呢!”
說完,皇后便轉身又去了偏殿。
聖上也從尊位緩緩走下。
目中流露打量的看着樑嫤。
樑嫤輕嘆一聲,無奈笑道:“我不忍真的傷害她腹中無辜孩子,倒是高估了她的善良。”
聖上側目看她道:“你是說,她是自己害得自己早產?”
樑嫤頷首道:“妾身什麼都沒說。”
紫宸殿偏殿之中,好一通的忙活,從傍晚之時,一直折騰到第二日天矇矇亮。
殿中上至聖上、皇后,下至宦官宮人,一宿都沒閤眼。
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紫宸殿上空的緊張的寧靜。
皇后肘擱在憑几上支着頭,聞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她慌忙起身,向內殿奔去。
“回稟娘娘,生了!是位小郎君!”產婆的聲音傳了出來。
接着是皇后驚訝之聲,“怎麼這麼小?”
產婆一時吶吶無語。
折騰了一夜的常樂公主已經闔目,不是睡還是暈了過去。
樑
嫤揣着四個月的身孕,雖然寬大的衣衫之下,還不怎麼顯懷,但熬着一宿也着實對她是個折磨。
聽聞常樂公主已經生了,她鬆了口氣,以爲自己終於能回家了。
還未向同樣陪着守了一夜的聖上行禮告退,便聽聞皇后娘娘怒氣衝衝的走進殿來。
“景王妃!”皇后行到她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招呼過來。
阿醜上前,不敢攔皇后的手,只能將自己的臉送上去,替主子捱了這一巴掌。
樑嫤一愣。
皇后這一巴掌下手也是真狠。
阿醜的連立時便浮起幾根鮮紅的指頭印。
樑嫤霍然起身,“皇后娘娘這是何意?”
聖上輕咳一聲,按了按額角,“慧心!”
慧心是皇后閨名,皇后聞言,立即含了淚,委委屈屈的向聖上走去,並吩咐道:“抱過來,叫聖上瞧瞧!”
候在殿外的宮人,立即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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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嫤眯眼往那襁褓中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張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兒,皺巴巴的縮在一起,紅彤彤的小臉上全是皺紋。
李寧馨剛出生的時候,她是見過的,雖然也不怎麼好看,但臉上卻沒有這麼多的皺紋,七斤六兩的女兒,生下來就胖墩兒墩兒的,十分敦實。
可如今抱上殿來這孩子,看起來頂多也不超過五斤吧?
宮人抱着孩子上前給聖上過目。
聖上禁不住皺眉,“退下!”
宮人立即抱着孩子退了兩步。
皇后拿帕子不斷的抹着眼淚,“若非孩子早產,如何會如此瘦弱?好好的一個孩子,分明就是景王妃……”
說話間便泣不成聲。
樑嫤聞言咬了咬牙,早知她取了針,常樂公主不惜拼着孩子的命上,也要誣陷她,她還不如不給她取針呢!
她還真是將常樂公主想的太簡單了!
這女人怕是已經瘋了,爲了不讓她好過,連什麼都不顧惜了!
聖上聞言,臉色並不好看,擡眼看向樑嫤的目光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和煦。
皇后一雙通紅的眼睛,也狠狠瞪着樑嫤。
她見樑嫤垂頭不語,又忍不住衝上前來,連形象也不顧的扯着樑嫤的衣袖道:“你說,你不會去傷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這就是你不會傷他麼?好好的一個小郎君,你瞧瞧如今這是什麼模樣?”
皇后說着,叫人將常樂公主誕下的小郎君抱到樑嫤面前。
樑嫤側目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先前離得遠,沒看清,只瞧着皺巴巴的,如今再看,那裡像個孩子,又醜又小,縮在一起的臉兒怕是隻有成人的半個巴掌那麼大,眼睛緊緊閉着,鼻孔向上翻着,嘴巴中間還有個小豁。臉上的胎毛有半寸長,活像個剛生出來的猴子。
這是孩子在胎裡沒長好,便是等等再生出來,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可想來沒人願意聽她的解釋。
認定了這孩子長得醜,是她行鍼之過。
這真是讓人有口難說。
樑嫤輕嘆了一聲,“妾身行鍼與取針,並不會導致公主早產的。皇后娘娘若是想弄清楚公主早產的原因,不妨讓妾身爲公主把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