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日日夜夜的辛苦,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那是她的心血呀!
怎麼會轉臉她只是去見了李玄意,陶醉了一下而已的功夫,醫案就不見了呢?
“白薇!白薇!”樑嫤站在桌案邊,面色有些難看的高聲喊道。
正準備翻牆離開的阿醜聽到動靜,也調頭走了回來。
白薇聞聲跑來,“小姐,怎麼了?”
樑嫤擡手指着桌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醜愣愣的向桌案上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白薇卻立時變了臉色,“婢子記得小姐離開的時候,醫案就攤在這兒,沒有收起來啊!?”
樑嫤遲緩的點了點頭,“沒有收起來,我記得很清楚,我還說回來就寫……”
樑嫤說着一個踉蹌,若不是阿醜急忙上前扶住她,她險些栽倒在地。
醫案不見了!
她只覺血都衝到了腦門兒上!頭重腳輕,站不穩。
白薇知道樑嫤在這醫案上花費了多少心血,多少功夫。臉色也甚是難看道:“婢子去問問,看誰來過小姐的房間!”
樑嫤頗爲無力的點了點頭,由着阿醜將她扶到一旁坐下。
“不會的……不會丟的……”樑嫤渾身都有些顫抖的說道,“我熬了那麼久,寫了那麼久……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啊……不會丟的……”
她喘了口氣,翻身而起,拱到桌案底下去尋找,翻箱倒櫃的找。
阿醜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跟她到處翻找,口中不斷勸着,“嫤娘別慌,許是誰見了收起來的,並不是丟了……”
不多時,林三娘和紫草,白薇,都慌忙而來。
“怎麼會找不到了?”林三娘皺眉問道。
她可知道,樑嫤將自己撰寫的醫案當做命根子一樣,茶不思飯不想,若不是強拽着她來吃飯,她甚至飯都可以不吃,卻不會忘了寫她的醫案。
雖然她不知這東西究竟有什麼用,卻也是知道,它對樑嫤的意義非凡。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阿孃……我找不到了……”
樑嫤慌亂的在屋子裡轉着圈,華麗的髮髻都被她煩躁的揉亂了。
林三娘從來沒見過如此慌張的樑嫤,自從離開洛陽,丟了行禮以後,樑嫤彷彿瞬間長大,什麼困難都不能將她打到似的。她強勢,冷靜,遇到再大的困難她都可以十分鎮定。
像今日這樣,揉着自己的頭髮在屋子裡亂轉的的樣子,從未出現過。
林三娘也不禁跟着慌了神。
“白薇,嫤娘離開房間以後,還有誰進來過?”林三娘看着白薇問道。
白薇皺眉想了想,“婢子回來過,夫人帶着小姐梳妝打扮好,去了前院以後,婢子曾經進來整理過。那時醫案還在桌案上,婢子將門關上。去了前院,安排着將景王府的禮物收下,接待景王府的隨從,就一直沒再進過後院,直到小姐叫了婢子,婢子才從前院回來!”
“其間呢?誰進過後院?”林三娘又追問道。
白薇臉色白了白,“沒……沒誰了……婢子一直在前院忙活,沒有看到誰進了後院。”
林三娘又將目光轉向紫草,紫草慌忙搖頭道:“婢子一直和白薇在前院,也沒有看到誰進了後院。”
樑嫤擡手咬在手指頭上,心裡卻寧靜不下來,撲通撲通亂掉個不停……那是她寫了好久的心血呀!不行不行,她一定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陷入思維的僵局。
對對,她能寫一遍,就能寫第二遍,東西都在她腦子裡,不過是重新熬些夜,重新費些功夫罷了!
大師曹雪芹的畢生心血《紅樓夢》還曾經被付之一炬呢,十年的心血,化爲灰燼,大師不就從頭來過了麼?她損失的只是一本醫案而已,她也可以從頭來過的!
樑嫤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徐媽媽和張媽媽呢?把她們叫來問問,看有沒有見過誰進了後院?”樑嫤咬着手指頭說道,“沒事,你們別跟我一起慌,若是丟了就丟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誰,爲什麼會拿走我的醫案?”
林三娘點點頭,讓紫草去叫兩個婆子來。
兩個婆子跪地都說沒見過誰進過後院。
樑嫤嘆了口氣,醫案丟了也就罷了,連是誰拿走的都問不出,着實讓人鬱悶。
兩個婆子起身要走的時候,掃院子的徐媽媽卻是道:“對了,老奴想起一件事兒來,不知和此事有無關係?”
“什麼事,你先說說看?”林三娘問道。
徐媽媽看了眼林三娘,又看了看樑嫤,垂頭支吾兩聲,才侷促道:“老奴今日瞧見小郎君回來過。”
屋裡的人,聞言都是一愣。
“你說明淵回來過?”林三娘忽的坐直了身子,瞪眼問道。
徐媽媽點了點頭,“是。”
“他不是一早就去了書院了麼?”林三娘不可置信。
徐媽媽點了點頭,“是啊,所以老奴也覺着奇怪,就是景王爺來的那會兒,老奴瞧見小郎君在院子外頭晃了晃,但是沒進院子,老奴正要上去請安的時候,小郎君就扭頭走了!”
林三娘搖搖頭,“或許……是你看錯了呢?”
徐媽媽想辯解什麼,瞧瞧林三孃的神色,沒開口。
樑嫤垂眸想了想,忽而笑道:“算了,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丟了就丟了。我再重新寫就是……”
“小姐,那可是你熬了這麼久,多少個夜不眠不休的寫出來的啊!您瞧瞧您手上都摸出繭子了……”白薇哽咽說道。
樑嫤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罷了,不說了……”
雖然她說了算了,可屋子裡,整個家裡的氣氛卻是十分的凝重。
林三娘打發了兩個婆子去前院,似是想要安慰樑嫤,卻又攥着手,不知從何開口。
“好了阿孃,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沒事,真的沒事。累了這麼久,今日也該好好歇歇了!”樑嫤將林三娘推出了房間。
自己仰面倒在牀上,看着牀帳淡粉的頂子,一言不發。
白薇和阿醜十分擔憂的看着她。
白薇心裡急,仍舊不死心的在屋裡悄摸的翻找。
阿醜來到牀邊,輕聲道:“嫤娘……”
樑嫤搖了搖頭,“我沒事。”
阿醜看着她清冷的神色,“嫤娘,想哭,就哭出來吧?”
樑嫤緩緩轉過視線,看了她一眼,“哭什麼?哭了醫案就能回來了麼?”
阿醜微微蹙眉,可是哭了,積鬱在她臉上的陰雲總會散去些吧?
樑嫤卻是笑了笑,“不用哭,如果真是被他拿走了,那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他不治病不救人,拿醫案有什麼用?”
阿醜聞言眉頭蹙的更深,“你已經知道是誰拿走了?”
樑嫤看她一眼,沒有說話,良久只緩緩道:“等着看。”
樑嫤在牀上躺了一日。
白薇幾乎把她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連多久以前找不到的一個小小的荷包都給翻了出來,那厚厚的醫案,卻是蹤跡全無。
樑嫤也沒攔着她,白薇的眉毛蹙在一起,彷彿能夾死蒼蠅,若是什麼都不讓她幹,她只怕會鬱悶死。
看顧好小姐的東西本就是她的職責,她明知道小姐那麼拼命的寫醫案,卻沒能看護好小姐的醫案,她幾乎慚愧的無地自容。
樑嫤只當她是在整理東西了。
傍晚吃飯的時候,從樑嫤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麼情緒了。
倒是家裡除她以外的每個人都愁眉不展。
林三娘更是坐在一旁,垂頭不發一語。
“今日躺了一日,真是神清氣爽啊!”樑嫤餵了鴻雁,拍着手,走進正房,臉上帶着笑意,對林三娘說道。
林三娘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唔,有些餓了呢,什麼時候擺飯,阿孃?”樑嫤又問道。
她知道林三娘在等樑明淵。
傍晚時候了,樑明淵已經該回來了。
可她更知道,今晚樑明淵怕是不會回來了!
在徐媽媽說,今日上午看見樑明淵在院子外頭晃了一下的時候,她就知道,今晚樑明淵一定是不會回來了!
只是林三娘還不死心而已。
樑嫤笑了笑,在憑几後頭跪坐下來,等着林三娘說擺飯。
天光漸漸昏暗下來。
萬家燈火已漸漸點亮。
寥落的星辰從蒼穹之上眨着眼睛探出頭來。
半彎的月亮也悄悄往上爬。
暮鼓的聲音從皇城牆頭上傳來,響徹長安城上空。
母女兩人各自跪坐在憑几後頭誰也沒有說話。
紫草在門口探頭往裡看了看,想要問是否擺飯,飯都熱了兩次了……可這氣氛卻是讓她有些不敢開口。
“擺飯吧。”
林三娘忽然擡頭說道。
樑嫤笑着揉了揉肚子,“早餓了!”
一頓飯吃的悄無聲息,紫草和白薇撤去盤子的時候,樑嫤瞧見林三娘面前的飯菜都沒怎麼動過。
不抱希望,就不會傷心,倘若心懷期待,就免不了要受傷。
她朝外頭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句“最黑之後是黎明”。
此次之後,她和樑明淵,以及林三娘和樑明淵之間,也許就有個最後的了結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