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擡頭看了眼樑嫤和站在她一旁的李玄意,垂眸答道:“十三是上官家的死士,死忠與上官家,更忠於我家小姐!小姐若有事,儘管吩咐十三去做。便是刀山火海,十三也絕不眨眼!”
樑嫤微微有些錯愕。
傅將軍卻瞪眼看向樑嫤,這麼重要的事,她莫非已經告訴十三知曉?
十三看到傅將軍的眼神,立即道:“我家小姐什麼也沒有對屬下說。是屬下自己的猜測。我家小姐緊張丁副官的傷勢,連續忙碌了幾個時辰,連口飯都不曾吃,更是一眼不眨的盯着丁副官的手,生怕再生變故。可李先鋒一句‘到大將軍營帳’,小姐便將丁副官託付於盧大夫守着。屬下斗膽猜測,此事定然是比丁副官的斷臂還要重要的事情,又是在大將軍營帳裡商議,必定是公事。如今最爲重大的公事,只能是對付吐蕃回紇來犯之兵。十三不才,但身爲大周男兒,亦有報國之志。適才瞧見大將軍摒出旁人,只留李先鋒和我家小姐在帳內商議,應當是不便外人知曉的密事。十三對大小姐忠心不二,若有十三能效力之處,請小姐,大將軍信任屬下!”
樑嫤愣愣的看着十三,他的分析判斷,竟如此有條理,如此準確。難怪上官睿行讓十三率衆人護送她。
想到一路上十三對她的照顧保護,不惜生命的抵禦大內高手的攔截追殺,他倒不失爲可信之人。
李玄意的目光卻別有深意的落在十三的身上。
他這究竟是要向將軍表忠心,還是急着向樑嫤表忠心呢?
傅將軍打量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能迅速的在心底分析出情況,且分析的準確無誤,說明他智謀不差。敢於抓住時機,不怕死的勇於自薦,說明他膽色不差。有勇有謀,若真是忠心不二之人,倒確實是此事的最佳人選。
大將軍的營帳裡,一時寂靜無聲。
幾人各自心下揣摩,未有定論。
倒是樑嫤先開了口:“其他我不敢說,十三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她話音剛落,忽覺身後一道灼熱的視線,回頭去看,只見李玄意正目光灼灼滿是不悅的盯着她。
她說十三是可信之人,又沒說旁的,這有什麼好吃醋的?他這樣子,是吃醋的表現吧?
十三聞言,更是挺直了脊背,嘴角微微露出幾分喜悅來。
“只是此事需得冒險,一招不甚,性命不保,你可願受命?”傅將軍看着十三,沉聲問道。
十三拱手,“十三萬死不辭!”
“好!是個英雄!”傅將軍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樑嫤看着十三,他自願請命,雖知此事危險,亦不退縮,她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李玄意也並未反對,儘管他始終覺得十三這番請命究竟是爲了大周,爲了朝廷,還是爲了某個人……還有待商榷,可不管究竟爲什麼,只要是對戰局有利,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細節的時候。
四人密議一番。
傅將軍親封十三爲李玄意副官,暫時接替丁樊的位置。
樑嫤回到丁樊所在的營帳之時,聽聞十三被李玄意派去帶人打掃戰場。
打掃戰場就是去檢查一邊,看有沒有還留有命在的傷兵殘將,將他們帶回來,看看有沒有還能用的武器也都撿回來。已經死了的士兵,屍首就地簡單掩埋。
雙方收兵,各自打掃戰場之時,一般情況下是相互不擾,互不攻擊的。因爲雙方都打了一天了,士兵們也都累了,你打我一下,我再打你,這樣疲憊的消耗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是以鳴鼓收兵以後,有互不侵犯的規矩。
當然,這只是一般情況下。
有一般,自然有例外。
天色已經很晚了,接連成片遠處營房裡,已點亮了火把,遠遠看去,火光明明滅滅。
衆人急匆匆的檢查完,都想快點回去。
十三掃了眼不知埋了多少屍骨的沙場,揮手道:“收兵,回營!”
衆人列隊喊着口號往回走去。
十三走在追後頭,回望一眼沙場,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忽而聽聞,遠處隱隱約約似乎有人求救的聲音。
“還有傷員沒有發現?”十三問道。
“沒有了!咱們都檢查過了!”士兵對這個突然到來,以前從未跟他們並肩作戰浴血沙場過,卻突然就接替了丁樊成了他們的將領的十三,並沒有很多好感。說完,也不等十三下令,就扭頭繼續往營地的方向快走而去。
十三站在原地聽了聽,他從小習武,耳力超羣,深信自己是聽到了呼救聲。
他看了眼已經走遠的士兵們,快步向那呼救的方向奔去。
一個滿身是血衣衫破爛的士兵,正倒在敵方的一片屍體中,有氣無力的含着“救命”,手臂往上舉着,不斷揮動,想要讓人發現他的手,卻也是止不住的顫抖。
他被壓在兩具屍體的下面,好似自己已經掙脫不得。
十三走近,“別急,我這就來救你,忍一下,我先搬開屍體!”
那人嗓子裡似乎喊了血,含混不清的咕噥了兩聲,放下手來。
十三彎腰剛抱起屍體,脖子上,便架上了冰涼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一把鋒利的彎刀,映着天上彎刀一樣的月亮,泛着冰冷的寒光。
“別動,我的刀可是不長眼,一動,腦袋掉了可別怪我!”拿刀之人聲音寒如刀光。
十三擡眼,四下看去。
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這時卻有不少都站了起來,團團將他圍在中間,衆人手中都握着帶血槽的鋒利兵刃,殺氣團團將他籠罩。
就連那個被壓在屍體下面,向他求救之人,都推開了壓在身上的屍體,抽出帶血槽的菱形短劍,用冰冷沙啞的嗓音道:“咱們只想帶你回去,問你幾個問題。你若好好配合,便不傷你性命。你若不識相,大可喊一聲試試。”
十三回頭看了看和他一同前來打掃戰場的士兵。
夜色瀰漫,他們的身影早就遠的看不見。
拿彎刀的人冷笑道:“只怕是你喊,他們也聽不見了!你孤身一人,還是老實點好!咱們一人一刀,也能把你給捅成篩子!”
十三並未驚慌,冷着臉沉聲道:“鳴鼓守兵不相犯!如今雙方皆已鳴鼓,你們這是無信不義之舉!”
拿彎刀的人道:“咱們適才說了,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識相,將軍只問幾個問題,就放你回來!”
十三搖頭,“只怕你們想問的問題,我什麼都不知道,也無可奉告!”
“跟他廢話什麼,綁了帶走!”裝死屍的人厲聲喝道。
拿彎刀的人毫無預兆,翻手劈在十三後頸處,十三兩眼一黑,沒了知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厚厚的氈布地衣上頭,擡眼四望,此處是一不小的營帳,營帳四周站着着吐蕃服侍的侍衛。
侍衛手拿長矛,面無表情。
“醒的挺快。”他身後傳來說話聲。
十三回頭看去,只見碩大胡牀之上,斜臥着一人,頭戴虎皮冠,身着虎皮大氅,腰裡掛着幾柄短刀,面帶笑意的看他。
“見到我們將軍,還不行禮!”旁邊站着此前裝死屍的那人,“哦,我忘了,你綁着呢,只怕是不能行禮!”
十三冷哼一聲,“敵軍之將,有何禮可行?”
那人還要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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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低喝一聲:“安木吉!”
那人便住口退了一步。
將軍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十三,緩聲道:“聽聞你是個副官?”
十三冷哼,沒有回答。
那
將軍不以爲意的笑了笑,看着周遭的人說:“瞧瞧!讓你們去將人請來,你們就是這麼‘請’的?這可是咱們的貴客!”
將軍說着,從胡牀上坐起,“來人,鬆綁!”
捆在十三身上的繩索立即被人上前斬斷。
十三活動了下臂膀,渾身不知被綁了多久,甚是痠痛。
但他面不改色,神情冷凝道:“我可當不得將軍的貴客,將軍想問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會回答。”
吐蕃將軍擡了擡手,“誒,話不要說的那麼絕對,我只問你幾個小問題,你好生回答了,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十三一臉冷漠,不爲所動。
安木吉上前道:“你若識相,回答了問題,咱們就放你走,你若不識擡舉,哼哼!”
吐蕃將軍笑道:“你們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麼?想來副官你定是位俊傑吧?我只問你,最近幾日,大周朝廷兵馬,似驍勇無比,精神勁頭兒,遠勝以往,究竟有何奧妙?並未聽聞你朝又從何處調來大軍支援呀?”
十三冷哼一聲,“我軍爲邊疆百姓而戰,爲大周而戰,爲驅逐你們這些來犯者而戰。自是正義之士,必定攻無不克!”
吐蕃將軍冷笑連連,上下打量着十三道:“你這般鐵骨錚錚,性命不顧,大周朝給你多少俸祿?可夠貼補家用?”
十三面現鄙夷,“將軍此話狹隘,我乃上爲報效朝廷,下爲守護百姓,俸祿多少都不影響我對大周的忠心!少廢話,今日某落在你們手裡,是某自己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吐蕃將軍拍了拍手,立時從帳外走入三位身姿曼妙,衣着暴露,輕紗掩面,只露一雙靈動彷彿會勾人魂兒的女子,一人手中捧着一方木匣。
三人在十三面前站定。
十三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波瀾,他似乎有些侷促尷尬的向後退了一步。
吐蕃將軍大笑出聲,“打開!”
三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擡手將懷中木匣打開。
頓時好像整個營帳都亮了起來。木匣中的珍寶黃金,映射着燭光,晃的人睜不開眼睛。
十三瞪眼一瞧,臉上有幾分不自然的轉開了視線。
吐蕃將軍道:“副官好好瞧一瞧,這珍寶,你可瞧得上眼?”
十三梗着脖子,僵着臉,不往那女子懷中的匣子裡看。
安木吉在一旁冷笑。
吐蕃將軍道:“你拿起來看看?”
十三自然不肯去碰。
其中一女子上前一步,將懷中裝滿珍寶黃金的木匣往十三懷中一塞,整個人更是往十三懷中倒去。十三下意識的接住木匣,卻是側身避過那女子,女子一踉蹌,險些跌倒地上去。
女子靈蛇一般柔軟無骨的手臂攀住十三的肩膀,“官爺好不知憐香惜玉!”
生疏的中原話讓她說的有幾分彆扭。
十三皺着眉頭側肩避開她,手中的木匣卻是拿的很緊,並未鬆開。
吐蕃將軍的視線一直落在十三的身上,盯着他不曾錯過他絲毫細微的動作。看着他緊緊捧着木匣的手,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你拿着這一匣子的東西,即便自己用不着,也可以交給家裡人,讓家中老母賢妻幼子都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或是給她們買個更舒適寬敞的大宅子,或是給嬌妻添幾套頭面首飾,或是給幼子請個良師!你長期在軍中,家人可曾想念?不能常常陪伴家人,心中難免有憾吧?如此也算多少彌補下心中的遺憾!”
吐蕃將軍指着裝滿珍寶的匣子說道。
見十三臉上果然不似適才的冰冷堅定,眼中更顯出掙扎猶豫,吐蕃將軍笑了笑,“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告訴我,大周軍隊究竟耍了什麼花樣,爲何一反常態,這些東西都給你,並且將你好好的放回去!”
(本章完)